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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啥南通人泰州人揚州人經常提“蘇中”,尷尬嗎?

“你覺得蘇中怎樣?”我問一位南通人。“還行吧!我家孩子讀下來還挺熱愛的!”他馬上回答。我一聽就知道他“搞”了,他以為我說的“蘇中”是蘇州中學,實際上我說的是相對於“蘇南”“蘇北”的“蘇中”。一般認識裡,南通和泰州、揚州這三個江蘇中部的城市,被並稱為“蘇中”,這位南通人自然就是蘇中人。雖然他已經在蘇州生活了二十多年,但他人生最重要的前18年是在家鄉南通度過,照理說,他的思想底色應該是濃郁的“南通色”,可是提到“蘇中”,即使與蘇州人慣稱蘇州中學為“蘇高中”不同,他第一反應還是“蘇州中學”,而不是我想問的“江蘇中部”。由此,可以稍見“蘇中”這個提法的尷尬。尷尬一,許多蘇中人對“蘇中”缺乏認同感,不像跟蘇南人提到蘇南,或者跟蘇北人提到蘇北那樣,就像觸及了對方的靈魂。尷尬二,不少人並不承認有蘇中,覺得明顯由一道長江作天塹,蘇南、蘇北兩分明,再搞一個蘇中出來毫無必要。但是,“中”作為方位名詞,常常被用在地域命名上,譬如漢中、關中、晉中;然後又因為地方風土人情、詩文名人的承續,而漸漸積攢出獨特的文化質地和鄉情標籤。蘇中也不外乎是。蘇中三市地處江蘇省地理中部,位於長江下游、黃海之濱,沿長江依次排布直至東海。除了江、海,蘇中地區的河、湖也很豐富。歷代蘇中人利用密佈的水道,挖成一條條運河,進而串聯成複雜的運河交通網路,人們在船頭就能更為快捷地迎來送往、客貨兩便。到了蘇中你才知道,原來運河不止於“京杭大”,還有各種小運河。譬如,貫通(南)通、泰(州)、揚(州)的通揚運河。通揚運河始於漢代吳王劉濞開鑿的古運鹽河,現在民間還是習慣稱它的舊名“運鹽河”,顧名思義,這條運河開鑿就是為了運鹽。鹽、糧在古代是國家重要的戰略資源,蘇中靠海,是全國性的鹽糧重要產區,又處於(長)江、(東)海、(淮)河、運(河)之間,水網四通八達,在發達的海鹽產業和便利的交通條件之雙重加持下,由鹽運連線起來的各個城鎮不斷產生、發展和繁榮。隨之,有更多的人口向這一線聚集,城鎮進一步形成與擴大——通揚運河就是一根紐帶,或者說一個內部的通道,以滾滾的水流將揚、泰、通三市打通,成了整塊的“蘇中”,也具有了相對一致的文化。譬如,在飲食上,就都有個“蟹黃湯包”,推門坐定,都會端上來一碟、一包、一根吸管,吃法如出一轍。有人就把蘇中的文化概述為“鹽運文化”。鹽業固然是一門好生意,曬鹽、運鹽卻是苦差事,所以鹽運文化的主要特點,就是以流動得開放、以艱辛得繁榮。換句話說,以艱苦勞作去搞活經濟。這一點上,蘇中人確實善於“搞”。鹽在海邊曬成,然後被運到交通更為便捷的地方中轉,中轉站的重任就落在了大運河畔的揚州。揚州在唐代已經很是繁榮富庶,南宋的洪邁在《容齋隨筆》中寫唐代揚州之盛,說“揚一益二”,為天下之最盛。尤其是揚州鹽商,富可敵國,搞經濟的手段一流,搞文化也是個中好手。傳說中為了接駕,在瘦西湖邊一夜之間用鹽堆出的白塔,用金錢在短時間內堆出的園林之華,讓一口蘇北話的揚州,有了兩分的明月、十里的春風和十三餘的娉娉嫋嫋,雖然地處江北,也被納入了江南的精緻風雅。到了近代,南通橫空出世。對於南通,蘇南人尤其是蘇州人有著不同的情感,大半蘇州人在潛意識裡,把南通劃入蘇南。其原因,有可能是南通長江大橋修建前長期的交通阻隔造成的神秘與陌生,反而讓蘇南人對其少了偏見,更可能因為南通在近代取得了輝煌。這一點蘇南人也只能讚不絕口,南通的狀元張謇,在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海濱小城,幾乎從零開始搞出了七個中國第一:第一所師範學校、第一座博物館、第一所紡織學校、第一所刺繡學校、第一所戲劇學校、第一所盲啞學校、第一所氣象站,南通成為公認的“近代第一城”。蘇州的“針神”沈壽,亦被張謇邀請至南通,在他創辦的女紅傳習所中擔任所長兼教習,這也加深了蘇州人對南通的接納。今天的蘇中人一樣能“搞”。譬如經濟,2020年南通的GDP增速全江蘇省第一,總量也超過了蘇南方陣中的常州;譬如文化,揚州的中國大運河博物館在大運河文旅開發中一馬當先……記得有位長輩說過,很多年前他們去南通開會,走過濠河風景帶的時候,簡直大吃一驚:南通的城市建設搞得這樣好了!那時候,蘇州古城還是一片老舊,若干年後環護城河健身步道才動工建設。所以,“蘇中、蘇南、蘇北”首先是經濟概念,再是文化概念,最後才是地域概念,只要肯搞、敢搞、善搞,經濟總歸會搞活,文化也能搞起,而所謂“地域”就都是一片樂土。

欄目主編:孔令君 文字編輯:陳抒怡 題圖來源:新華社 圖片編輯:朱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