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書宕機，員工吹哨，扎克伯格困局難解

社會信譽度降低，誠信度受損，人緣變差，扎克伯格和臉書的“黃金時代”似乎都在漸行漸遠。

《時代週刊》最新公佈的一期封面上，詭異的色調背景映襯中，扎克伯格頂著一張大長臉，膚色呈現出一種極不自然的紫色，被很多人調侃為“神似外星人”。在他呆滯的雙眼下，一個彈出的臉書介面上寫著“想要刪除臉書（Facebook）嗎？是/否”。

扎克伯格以詭異的形象登上《時代週刊》的封面。

時間回到2010年，年僅26歲的扎克伯格佔據了《時代週刊》年度人物的封面。這個頭髮蓬亂、滿臉雀斑，看起來像一個剛剛入職的程式設計師的年輕人，在短短几年裡便創造了網際網路歷史上最大的社交網路帝國。

2010年《時代週刊》年度人物為扎克伯格。

彼時，《時代週刊》將這位有為青年塑造成了與傳統美國商業精英截然不同的創業者。他討厭美國商業世界裡的繁文縟節，喜歡與員工面對面交談。正在上升期的臉書公司裡沒有大企業中常見的豪華辦公室，無論是員工還是管理人員，都在一個開放的辦公空間裡交談。那時的臉書公司被許多商業人士看成一個平等透明的未來商業烏托邦。

然而，11年間，這個烏托邦夢卻越來越模糊。從2018年網上爆發的“刪除臉書”運動，到2020年臉書深陷壟斷指控，再到今年下半年，曾經的臉書工作人員作為“吹哨人”揭露其商業文化上不堪的一面……“崩潰”來得猝不及防，10月4日上午，臉書旗下的多個網路平臺同時停止服務近6個小時，成為臉書歷史上最嚴重的宕機事件。

成極端資訊傳播大本營？

從美國東部時間10月4日上午11時45分開始，宕機的平臺包括臉書、線上聊天平臺Messager和Whatsup、圖片分享平臺Instagram，影響波及了臉書在全球的近35億使用者。

在長達數小時的修復期間，創始人扎克伯格在臉書平臺上向用戶致歉，聲稱“我知道你們有多依賴我們的服務去和你關心的人保持聯絡”。臉書副總裁賈納德漢隨後發表宣告稱，此次宕機是因為技術人員在進行系統維護時發出了一條錯誤指令，由此切斷了Facebook網路與資料中心的連結。

但領導層的迴應並沒能阻擋社交媒體上對臉書洪水般的批評。臉書的宕機不僅影響到了使用者的日常社交，更對許多依賴臉書平臺的商業、社會乃至政治活動造成了巨大沖擊。受此事件影響，臉書估價大幅下跌，市值在一夜之間蒸發473億美元（1美元約合6。4元人民幣），扎克伯格的個人財產也縮水超過60億美元。

然而，這遠不是扎克伯格最近面臨的唯一的麻煩。

10月1日，《華爾街日報》刊登了名為《臉書檔案：一個華爾街日報的調查報道》的系列報道。文章根據一名“吹哨人”提供的臉書內部檔案，揭露了扎克伯格領導下的臉書公司為了保證使用者的活躍度，縱容仇恨、色情、虛假乃至犯罪資訊在臉書上大肆傳播。同時，臉書高層在充分了解其旗下平臺Instagram對青少年心理的消極影響的情況下，不但沒有做出任何有效的整改措施，反而將進一步吸引青少年使用者作為未來發展目標。臉書只顧擴張市場、不顧社會公益的形象讓其成為眾矢之的。

10月4日，曾在臉書工作的弗朗西斯·豪根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的《60分鐘》節目上公開身份，表示自己便是此前向《華爾街日報》提供資訊的“吹哨人”。豪根曾任職於臉書的公共誠信部門，負責處理平臺上的不實與惡意資訊，對於臉書在內容管理上的內幕可謂知根知底。

弗朗西斯·豪根亮相《60分鐘》節目。

在一天後舉行的美國國會聽證會上，豪根直言，以扎克伯格為首的臉書高層不斷地選擇將牟取鉅額利潤置於社會公益之上。她指出，臉書高層認為極端和分裂的言論更容易獲得使用者的關注、討論和轉發，因此對其平臺上極端言論的傳播採取了縱容的態度，從而導致臉書成了各種虛假和仇恨資訊傳播的大本營。同時，為了規避政府監管，臉書還利用其影響力，故意向政府機構隱瞞公司在青少年保護和使用者分析演算法等多個核心領域的相關資料。

豪根還強調，扎克伯格在臉書公司內部掌握著絕對權力：“除了扎克伯格自己以外，（公司裡）沒有人能夠追究扎克伯格的責任。”

弗朗西斯·豪根出席美國國會聽證會。

豪根的言論在聽證會上引發共鳴，在場的美國兩黨議員紛紛將矛頭指向臉書。主持該聽證會的民主黨議員馬奇直接向扎克伯格發難：“你入侵我們的隱私，散播有毒內容，以及利用孩童和青少年牟利的時間已經到頭了。國會將會採取行動！”

面對來自社會輿論的激烈批評，扎克伯格隨後在一封發給公司僱員的信件上說：“我們非常關心使用者安全、使用者福利以及使用者心理健康等議題。這些歪曲我們的工作和動機的媒體報道讓人不忍卒讀。”

扎克伯格還表示，臉書一直在審查有害內容上投入巨大。但媒體很快發現，在2020年1月後，臉書便解散了豪根曾任職的負責內容稽核的公共誠信團隊，這讓扎克伯格和臉書公司的社會信譽又一次大受打擊。

成為“蜥蜴人”之路

在美國的線上論壇裡，扎克伯格是“蜥蜴人之王”（King of Lizardman）的笑話幾乎人人皆知。

“蜥蜴人”（Lizardman）是美國網路社群流傳的一個都市傳說，該傳說宣稱，美國政府早已經被來自外星的“蜥蜴人”掌控。這些直立行走的爬蟲類生物狡猾又冷血，經常披著人皮在人類社會中活動。他們的目標便是透過遙控美國政府，達到控制所有美國人的目的。

“蜥蜴人”傳說本質上反映的，是普通美國人對與人民生活脫節的美國社會精英和壟斷資產階級的不信任和嘲諷。而扎克伯格這個曾經的“草根創業者”，如今卻被美國民眾視為“蜥蜴人之王”。

扎克伯格在2018年的國會聽證會上雙眼呆滯、缺乏情感色彩的表情，被很多美國網友當成其是“蜥蜴人”的實證。

在網路上，扎克伯格一直在竭力塑造自己簡樸親民的形象。他在公共場合往往只穿著一件灰色T恤。其公關團隊也不斷標榜扎克伯格一直自己開車上班，親自去超市買菜等“親民日常”，試圖拉近他與普通臉書使用者的距離。

扎克伯格被媒體報道每天都穿同一件灰色圓領T恤。

扎克伯格的華裔妻子一度也成為他接地氣的代表。

然而在臉書公司內部，扎克伯格卻擁有和他的“親民外表”截然相反的一面。根據臉書公司內部規定，在董事會上，扎克伯格擁有完全的一票否決權，其決定也不受任何董事和公司部門制約。扎克伯格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也樂於承認這一點，並表示正是由於自己擁有獨斷權，臉書才能快速成長為今天的商業帝國。

隨著臉書的全球擴張，扎克伯格不受制約的獨斷權力，不但控制著臉書公司的發展，更深刻影響著全球近35億使用者。

2020年12月，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FTC）和48個州總檢察長分別指控臉書利用其在社交媒體的壟斷地位，透過收購較小的對手達到阻止競爭的目的。指控主要針對是臉書在2012年以10億美元收購Instagram以及2014年以190億美元收購WhatsApp。不過，法官駁回了多州提起的訴訟，稱它們等待太久，沒有及時對臉書的併購提出挑戰。

針對臉書壟斷的質疑並沒有終止。2021年8月19日，FTC再次對臉書提起反托拉斯訴訟，指控其透過壓制對手，非法維持壟斷地位。目前，臉書需要做出新一輪的應訴。

另據《紐約時報》報道，Instagram的前執行長凱文·希斯特羅姆曾寫信給一名投資人討論扎克伯格的收購建議時說：“我覺得，我們永遠都無法擺脫馬克（扎克伯格）的憤怒。”希斯特羅姆還表示，如果拒絕收購建議，扎克伯格可能會針對Instagram開啟“毀滅模式”。

可怕的“政治能量”

作為世界上增速最快的跨國公司，臉書在不到20年裡掌握了來自全球的數以億計的使用者個人資訊。對扎克伯格來講，這些資訊及其所帶來的輿論影響力不僅僅是經濟資源，更是政治能量。

2018年3月，美國和英國多家媒體報道，臉書公司被曝光向“劍橋分析”公司洩露5000萬用戶個人資訊，並被利用來影響包括美國2016年大選在內的多國選舉。醜聞曝光後，臉書市值暴跌了500多億美元。

事後，扎克伯格公開承認，公司在保護使用者資料方面犯了錯誤，並承諾會採取措施應對。

但道歉沒有平息輿論風波，多個國家表示要對臉書和“劍橋分析”公司進行調查，眾多使用者在網路發起“刪除臉書”運動。特斯拉創始人埃隆·馬斯克當時也加入運動，刪除了他執掌的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和特斯拉公司在臉書上的官方頁面。德國電視一臺稱，這一資料洩露醜聞不僅關乎個人資訊的保護，還對民主產生“巨大影響”，是“對民主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