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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聊」 作曲與閱讀

文|邱軒洛

01。

朋友張兄,善良幽默,為譽滿三秦之知名作曲家兼指揮家(下圖示)。

「閒聊」 作曲與閱讀

昨天,受人之託,我帶了一位一直在搞MIDI製作的音樂青年小C前去拜訪張兄。倆人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想讓張兄在音樂創作方面能給這個年輕人指點一二。

記得當時在見面後,彼此無多寒喧張兄即對小C說道:“先把你存在手機裡的成形作品給我放一放,讓我聽聽你的‘旋律功夫’!”可怎料在小C剛剛放了不到一分鐘時,但見張兄斷然擺手道:“好了,關了吧,知道了,你呀,現在還是得好好練練旋律構思,否則的話,這樣下去就是再努力也是白搭!”

聞此小C自然感到有些尷尬,而為調節氣氛,我便趕緊胡亂扯道:“張兄呀,以我感覺,像你們這作曲行當,怕是所有藝術創作中最難搞的行當了?因為我在想,那旋律調調是無形無狀無色無味的,而且其中還含有思想與情感,如此一來,那是得全靠想像力才能完成吆!”

“是的,沒錯,作曲是要靠想像力,但主要玩的還是個意識。”

“意識?啥意識?是不是指我們常人所說的藝術感覺?”我迅疾反問道。

“不,不不不!藝術感覺尚屬外在,這裡的意識,主要是指作曲家的人生閱歷、所讀書籍以及見識思考等方面的綜合反映,同時還包括作曲家對所有藝術門類的理解。總之一句話,若不讀書,沒見識,那是作不出什麼好曲子的!”張兄這段話,好象我在《傅雷家書》中見過類似觀點。

“可你所說的‘綜合反映’(意識),究竟又與作曲有什麼直接關聯?”我想盡快得到答案。

“作曲時的‘綜合反映’,如果講得專業一點兒,就是指作曲之前大腦中的‘動機’意象!”哼,這張兄是越講越玄了。

“動機?哪個動?哪個機?是電動機還是永動機?”我窮追不捨戲語道。

此時只見張兄用手指蘸了點兒茶水,在桌子上認認真真地寫了“動機”二字。

“是這啊,那是不是指作曲時的初始想法?或者是物理意義上的一種形象比擬——曲調的引動過程?對了,作曲藉助物理聲學原理我倒是聽說過,但與‘動機’又有何關係?”我繼續亂扯道。

“扯遠了!聲學和物理原理統統不需要,但藉助數學原理那倒是真的,因為作曲家在作曲時,是必須要學會計算,即,要算好情緒起伏的每一個點兒,如果拿捏的好了,曲子聽起來就舒服,就有層次感,就有起承轉合與高低潮。另外,關於數學與音樂的關係,國學大師趙元任好象是寫過什麼專著的。”

“作曲中的數學計算,是不是相當於我們一般人在做事時的規劃與設計?”因為聽不懂,所以我是想將話題高度給下拉一下。

“是有點兒類似,但比一般的規劃設計要複雜得多。” 估計此時的張兄,已如同秀才遇到兵啦。

“好了,咱不扯物理數學與作曲的關係,你就說說‘動機’二字在作曲中的真實指向究竟是什麼?”我還是想摸清他所說的作曲中的“意識”問題。

“動機,不過是作曲時的一種瞬間意念,比如王立平所作的《大海呀,故鄉》,也就是很簡單的兩個調,但用特殊的意念一調節,就非常好聽了,這就是‘動機’的作用。實際上,音樂無論簡單還是複雜,處於開始位置的由兩個以上音符構成的部分即稱為‘動機’(motive),動機在作品中是不斷變化發展的,其所產生的連貫性就形成了旋律線條。由動機展開的旋律可能是歡快的、跳躍的、沉思的、深情的、廣闊的,是充滿無限可能性的變化!也就是說,動機的展開性寫作是有組織的、有設計的、有技術性的和有邏輯關係的。作曲,就是透過嚴謹細緻、深入創新探索的一門寫作過程的音響學科。”張攤了攤手道。

02.

哈,像如上這段話,於我這外行而言是等於沒說,而為了將話題進一步引向深入,我仍不懂裝懂地反問道:“照你這麼說,動機,是不是指在作曲之先為思想與情感定調?或者說是在確定整個曲子的節奏感?”

“差不多沾了點兒題,但絕不是人為的定調,其應是感情與情緒綜合醞釀的結果,是調調旋律在大腦中的自然而然閃現。”張兄勉強肯定我道。

“是不是相當於‘第一心聲’——沒有任何人為矯飾的音調感覺,為情緒與情感的直接表露?因為我也在想,這音樂之所以能成為‘世界語’,怕也是與作曲家的這種感覺有關吧?而在我們人間,大概也只有自然心聲,才能通配我們人類的所有情緒與情感,進而也才能成為一種不用翻譯的世界語!”我也假裝得很專業。

“很對!其實不獨音樂,包括舞蹈、繪畫、建築、雕塑等藝術形式,也都是不需要翻譯的‘世界語’,甚至是‘宇宙語’!對了,我曾看過一個資料,說我們人類在向外太空的文明探索中,就是用了我們地球上的一些世界名曲和交響樂來‘呼叫’外太空文明的。”您瞧這張兄,資訊量是讓人不服不行啊!

“用名曲與交響樂?那為何不用比較接地氣的通俗歌謠或流行歌曲?這樣,外星人不是更容易聽懂嗎?”我貧了一句。

“用歌?那又如何能表達我們人類的文明程度?驕傲地說,你哥我平時是很少寫歌兒的,那玩藝兒太小兒科了,因為再好的歌兒,流行一陣兒也就完了!想想看,你若是寫長篇小說的,難道還能看得上寫那些‘小豆腐塊兒’嗎?實際上,歌曲寫作與器樂寫作是兩種型別的,歌曲寫作要根據歌詞特點,需要合理安排歌詞中的聲母韻母,同時還要設計好開口音與閉口音在樂句中的位置,是在一個不寬廣的人聲音域之內完成好詞曲的搭配,因此,要充分展示音樂內涵那是很難的事情(歌曲寫作或更像雕刻藝術中的微雕藝術),一句話,寫作歌曲是講究技巧套路的,基本上是屬於‘術’的範疇! 而器樂寫作領域(交響樂)是含有3至4個以上寬廣的音域空間以及強弱力度節奏和靈巧的樂器搭配等,其表現力是更加豐富多彩,如此也便給作曲家提供了更加無限的寫作靈感依附,可以說,交響樂的創作極致狀態就是一種合於‘道’的狀態!”這張兄真是個性情中人,一旦碰上他的專業便滔滔不絕。

03.

“嗨,打住打住,咱還是再回到開頭,請你再說說閱讀對作曲‘機動’的直接影響好不?”

“影響當然大了,人若讀的書多了,眼界便不一樣,作曲的思路也不一樣,而更重要的是,書讀多了,是會影響到人的情懷的,人呀,也只有有了情懷,作出的曲子才會大氣、耐聽、有溫度!”張兄侃侃而談,狀若一位人文大師。

“那你最近在讀啥書?”

“柏拉圖的《理想國》。”

“嘿,我的老兄啊,這年頭,讀這樣的書好象不太合時宜吧?”我故意逗他道。

“哼!這書,放到啥時候讀都是不過時的,那是經典中的經典!我們人類早期的空想社會主義理論以及馬克思的《資本論》,都是借鑑了這本書的思想,我覺得這本書是越讀越有味,為此我還專門找到了國內的三種譯本與解釋在對比著讀。”張兄是越說越激動。

“沒錯,法國物理學家帕斯卡曾經說過:人,是會思考的蘆葦。是的,人,若不去思考,那便會如同蘆葦一樣的脆弱,而人要思考,那是必須有一定的經典閱讀儲備才是。”我趕緊附合道。

“就是嘛,尤其是男人,學會思考是相當重要的,因為一個人也只有思考,才能讓你真真正正地獨立起來。再說了,我們人類,那是必須有一部分人去仰望星空才是,因為,也只有透過這一部分人的思考,最終才能把我們人類帶出黑暗與矇昧,比如歐洲中世紀後的文藝復興,就是由一些藝術家與思想家發起的。”張兄擊掌豪語道。

“對頭,康德其實早就說過,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兩件東西是最能震撼我的心靈,即,一件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則,另一件就是我們頭頂上的燦爛星空。而我們人類呢,亦或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仰望星空的頭顱,從而也才讓我們一點一點地走出了荒蠻與黑暗。藝術家作為人類文明的薪傳者,那更是應該首先是思想家才是,因為,像那種沒有情感的藝術,必是匠人的藝術,而沒有思想的藝術,則更是頹廢無骨的藝術!”跟著可愛的張兄,我也高大上了一把。

“說得好!”張兄拃指讚道。

(注: 文中張兄,乃三秦知名作曲家兼指揮家、西安人民劇院總經理張進軍先生)

(2018。12。20 於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