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單

在法國的陽光下,菲茨傑拉德寫下《了不起的蓋茨比》

去年有一部電影《天才捕手》在國內上映,講的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美國作家沃爾夫和他的編輯麥克斯·伯金斯的故事。電影裡大牌雲集,科林·費爾斯、裘德·洛、妮可·基德曼齊刷刷亮相,可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卻是偶然帶過的菲茨傑拉德。他英俊、敏感、脆弱、富有才華,扮演編輯的科林·費爾斯在電影外接受採訪時也曾說過,相比於沃爾夫,自己更喜歡菲茨傑拉德。

電影中的菲茨傑拉德極具魅力,然而從根本上來說,作家的魅力是源自作品的。一部《了不起的蓋茨比》便讓我們永遠記住了菲茨傑拉德。小說主人公蓋茨比是個一夜暴富的窮小子,禁酒的狂歡年代裡,他的別墅中夜夜笙歌,供給源源不斷的酒,接納素不相識的賓客,只為了引來曾經的女友,已經嫁做人婦的黛西。

小說中頻繁出現的綠燈成為蓋茨比期許的象徵,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就像黛西和她身後的上流社會一樣。蓋茨比永遠不會被上層社會接納,小說的悲劇結尾也正暗示了爵士時代的虛幻,就像泡沫一樣,輕輕一點便破了。

在法國的陽光下,菲茨傑拉德寫下《了不起的蓋茨比》

《了不起的蓋茨比》講述的是一個窮小子的故事,然而現實生活中,寫這本書時,菲茨傑拉德這個窮小子已經憑藉《人間天堂》成名,並積累了一定的財富。在法國的昂蒂布,菲茨傑勒德租下了一棟海濱別墅,沐浴在歐洲的陽光裡,寫下了這本傳世之作。

作品之外,菲茨傑拉德的人生同樣傳奇而曲折。他24歲成名,第二部便是《了不起的蓋茨比》,然而當時卻賣得不溫不火。與此同時,妻子塞爾達講究排場,揮霍無度,精神失常也越發嚴重,她甚至一度指責菲茨傑拉德從自己的日記中剽竊靈感。生活的種種苦痛影響了他的寫作,《夜色溫柔》菲茨傑拉德寫了八年方才完稿,卻同樣沒什麼起色。再然後,迫於生計,到好萊塢當編劇,寫出的《末代大亨》在前兩年被拍成美劇,當年卻是無人問津。

除了妻子,他與另一位大作家海明威的友誼也常被人津津樂道,這是天才敏感的英俊作家與悲情硬漢的另一種火花。海明威曾多次寫信給菲茨傑拉德指責塞爾達拖垮了他,讓他與妻子離婚,菲茨傑拉德不肯,終於在落寞中走向生命的盡頭。二十幾年後,海明威以另一種悲壯的方式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時光荏苒,如今看來,這些都已成為上個世紀的閒話,供好萊塢拍幾部電影,茶餘飯後隨口聊聊,滿足一下八卦之心也就罷了。作家所留給這個世界的,終究還是作品。2015年,美國《新聞週刊》的記者尼娜·伯利來到了位於法國裡維埃拉的菲茨傑拉德故居,在這裡,菲茨傑拉德寫下了《了不起的蓋茨比》與《夜色溫柔》。

在裡維埃拉陽光下

菲茨傑拉德找到了他的歸宿

除非你恰好坐在一艘億萬富翁的遊艇上,正在找深水港停泊,或者是一名沿著裡維埃拉追蹤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的狗仔記者,否則你應該沒有理由會在某個夏日夜晚來到昂蒂布,或者緊挨著它的迷人村莊瑞萊昂潘(Juan-les-Pins)。真可惜,因為在昂蒂布岬眾多的娛樂活動中,探索岩石半島裡維埃拉這一項,傳說曾為美國某位最著名的作家帶來靈感。

一個世紀以前,F。 司各特·菲茨傑拉德就住在這裡。他和他近乎精神失常的老婆塞爾達,還有淡黃色頭髮的女兒斯科蒂,租下了一棟名為“聖路易斯別墅”(Villa Saint Louis)的海濱別墅。菲茨傑拉德一家於1927 年搬離這裡,又過了幾年,這座位於海塘上的房子被擴建成為一家擁有40 間客房的五星級酒店,並更名為“美麗海岸”(Belle-Rives)。

在法國的陽光下,菲茨傑拉德寫下《了不起的蓋茨比》

“被浪潮推回過去”

菲茨傑拉德和他的幾部爵士時代作品一直在“不斷地被浪潮推回到過去”,正如他在自己最著名的作品《了不起的蓋茨比》(The Great Gatsby)中所預示的那樣,但是昂蒂布岬的本質卻一直沒有變。他在《夜色溫柔》(Tender is the Night)一書中所描繪的“炎熱甜美的南風所散發的魔力……輕柔的夜色與遠處地中海幽幽的海浪”,與現在的景色並無二致,只是,當年吸引他的多元的人口結構稍有變化,來這裡的英裔美國人少了,但俄羅斯人、中國人和阿拉伯人多了。

從這家酒店的所有陽臺上,還有位於海堤低處的餐廳中,仍可以看到那座燈塔發出的綠光,在90 米開外的地方忽明忽暗,提醒附近的船隻注意這裡的礁石淺灘。菲茨傑拉德來這裡時曾見過這座燈塔,也許這就是書中出現過的碼頭上的那道綠光。在小說中,那道綠光象徵著傑伊·蓋茨比對不可捉摸的黛西的渴求,還有他一心想成為有錢人的短暫夢想。

我最近一次造訪昂蒂布時,有幾個晚上是在菲茨傑拉德酒吧度過的。這個珠寶盒一般的酒吧空間裡,擺著一架三角鋼琴、鑲嵌鏡面的桌子、裝飾藝術風格的豹紋軟墊椅子,還有面朝大海開啟的法式雙扇落地門。我點了一杯“綠色療法”雞尾酒,用金酒、黃瓜汁和蛋清調和,然後找地方坐了下來,透過大堂欣賞著海浪起伏。

住在裡維埃拉的有錢人並不多,且有著各不相同的身份背景,就像附近的海浪下游來游去的發光魚群。一名體形較小的俄羅斯女子穿著一身白色蕾絲連衣褲,在洗手間裡毫不吝惜地噴著昂貴香水,而她那大塊頭的男友戴著面罩型太陽眼鏡,和保鏢一起在外面等著。

海灣裡停著幾艘豪華遊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艘巨大無比的迷人海洋號(Ecstasea)。這艘遊艇建造於21 世紀初,為俄羅斯寡頭阿布拉莫維奇量身打造,據報道稱,它經歷過好幾次轉手,其中一次甚至被賣給了迪拜王儲。這艘遊艇還擁有自己的維基百科頁面。岸邊有數座別墅,曾為儒勒·凡爾納、W。 薩摩塞特·毛姆等文豪所有,如今裡面則住滿了阿拉伯和俄羅斯的土豪。

在法國的陽光下,菲茨傑拉德寫下《了不起的蓋茨比》

電影《了不起的蓋茨比》劇照

昂蒂布岬依然足夠大眾化,大多數海濱地帶(通常是礁石灘,有個別是沙灘)都是對公眾開放的。在城牆遺址和淡綠色的海水淺灘之間,中年男女們或浮潛,或裸上身曬太陽,毫不在意自己鬆弛的肥肉。波浪之下,陽光喪失了熱度,變成顫悠悠的道道金光。

眾所周知,菲茨傑拉德十分著迷於鉅額財富的傳說,關於人們會如何對待這些財富,這些財富又會為人們帶來什麼,鉅額財富的神奇力量和毀滅作用,還有富人與其他人在生活方式上的水火不容……種種所有。這成了他的作品中最重要的主題之一。在如今的昂蒂布,遊客仍可注視、揣測別墅牆內和遊艇上的大人物,就像《了不起的蓋茨比》的作者那樣得出結論:有錢人“跟你我並不一樣”。

菲茨傑拉德以前也在裡維埃拉住過,並在這裡完成了《了不起的蓋茨比》。他成年後住在昂蒂布,前後一共住了兩年,後來他說,這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但在快樂的同時他也備受折磨。他在昂蒂布開始創作《夜色溫柔》(Tender Is the Night),書中角色迪克·丹佛和妮可·丹佛的原型,便是他現實中的朋友——家境富裕的美國夫婦傑拉爾德·墨菲和薩拉·墨菲。墨菲夫婦曾經買下了昂蒂布西部石崖上的一棟房產,將其命名為“美國別墅”(Villa America)。

《夜色溫柔》開頭的那段描寫,很顯然就是如今的伊甸豪海角酒店,一棟建於19世紀70 年代的傳奇性豪華會所,菲茨傑拉德將其改名為“戈賽旅館”,並將它從原本的白色刷成了玫瑰粉色。“挺拔的棕櫚樹”依然給它“帶來一片陰涼”。白色大理石臺階一路向下,通往一條猶如凡爾賽宮一般的林蔭道上,道路兩旁種滿了完美對稱的地中海傘松,還有寬闊古樸的花園。

在法國的陽光下,菲茨傑拉德寫下《了不起的蓋茨比》

美麗的島嶼與星空

昂蒂布的魅力之一便是,儘管礁石灘岸邊蓋滿了好多招搖浮誇、鐵門緊閉的豪宅,像一隻只的華麗海膽一樣,但你在這兩座小鎮的街道上遇到普通人的機率,還是要遠遠高於遇到一位百萬富翁的。每天上午和下午,本地居民們都會聚在咖啡館裡,或者在松林公園附近塵土飛揚的廣場上玩滾球。公園裡還有遊樂場,以及一棟奇特古老的圓石建築,上面寫著一行迷人的文字:“給所有人的圖書館”(BIBLIOTHèQUE POURTOUS)。

集市邊上,昂蒂布本地人在金屬桌前喝著啤酒,從菜籃子裡掏出一份又一份的美味——香腸、油炸西葫蘆花,還有索卡,一種用鷹嘴豆粉和橄欖油製成的中東風味薄餅。當地人民生活樸素卻樂在其中,令人想起被定格在畢加索畫稿中的農民和魚販子,那些畫就在附近的畢加索博物館裡展出。市場上也有很多價格較高的小館子,為飢腸轆轆的遊客們提供精釀葡萄酒、鵝肝醬、義大利調味飯和油封鴨。

“似乎一切都很順利”

在今日來到昂蒂布的遊客們,則更有可能是對這裡的奢侈生活心癢難耐,而在菲茨傑拉德的故居別墅裡,他們終於得償所願。美麗河岸酒店的現任業主瑪麗安·埃斯特納—肖萬(Marianne Estène-Chauvin),放棄了在卡薩布蘭卡的藝術經紀人工作,負責酒店早期的所有事務。

這棟房產從她的祖父開始,已經在她的家族中傳承三代。祖父是一位俄國逃亡貴族,在20 世紀30 年代買下了這棟別墅,並將它擴建成一座海濱酒店。自那以後,美麗河岸酒店先後招待過多位名人,包括艾拉·菲茨傑拉德、讓·科克託和約瑟芬·貝克。

埃斯特納—肖萬女士對於酒店與菲茨傑拉德的聯絡頗為自豪。“他在這裡住得很開心。”她說。為了鞏固酒店與這位作家的聯絡,埃斯特納—肖萬女士在酒店大堂裡掛上了菲茨傑拉德和塞爾達的黑白肖像,並採用了裝飾藝術風格的籠式電梯。

她從1926 年菲茨傑拉德寄給海明威的一封信中摘取了一句話,將其鑲在巨大的畫框裡,掛在了一棵盆栽棕櫚樹旁:“回到我深愛的裡維埃拉,住進了一間不錯的別墅後,我比過去幾年裡都要開心。這是一個人生命中那種奇特、寶貴又太過短暫的時刻,似乎一切都很順利。”

在法國的陽光下,菲茨傑拉德寫下《了不起的蓋茨比》

電影《了不起的蓋茨比》劇照

也許菲茨傑拉德在這裡過得很開心,但很顯然,塞爾達過得不太好。她當時正處於精神崩潰之中,最後只得被送到美國的收容機構。《夜色溫柔》不僅記錄了爵士時代的海外美國人在昂蒂布和歐洲其他地方的生活狀態,還無情地見證了一段婚姻崩潰的全過程。最終,有錢妻子的精神失常也轉移到了原本神志清醒的丈夫身上。

1927 年以後,菲茨傑拉德攜家人離開了昂蒂布,再沒有回來,他最後去了好萊塢,並在40 歲出頭時死於酗酒引發的併發症。他用了八年才完成《夜色溫柔》,部分原因是他不得不一再擱筆,賺錢支付塞爾達住療養院和精神病治療的費用。

塞爾達於1948 年過世,在她去世五十週年之際,埃斯特納—肖萬在酒店裡辦了一場200 人出席的晚宴,其中也邀請到了塞爾達的兩個外孫女,還有菲茨傑拉德協會的若干成員。兩個外孫女講述了她們的母親斯科蒂與塞爾達和菲茨傑拉德在昂蒂布共度的時光。

據兩人描述,在這棟別墅裡,她們的外祖父與外祖母時常爭吵。塞爾達在每個房間裡都準備了打包好的行李,一不開心就說要離家出走。一次爭吵過後,她帶著自己所有的行李,頂著正午的日頭走出家門,試圖叫一輛計程車。在那時,就和現在一樣,昂蒂布的計程車根本不可能從這裡經過,她最後還是被勸回了家。但是兩人共同生活的日子卻走到了盡頭。

“她們講述了塞爾達在這裡生活時是多麼不開心,”埃斯特納—肖萬回憶著菲茨傑拉德這兩位外孫女的事,“還有他們是如何離開了這裡,而且再也沒有回來。”

在法國的陽光下,菲茨傑拉德寫下《了不起的蓋茨比》

菲茨傑拉德與妻子

埃斯特納—肖萬向菲茨傑拉德的後人們展示了幾張這棟建築的深褐色舊照,其中一張上有一位身份不詳的金髮小朋友正在防浪堤旁玩耍。兩位外孫女認出這名小朋友正是她們的母親。“所有人都在哭。”埃斯特納—肖萬回憶道。

五年前,埃斯特納—肖萬創辦了寫作大獎賽“菲茨傑拉德獎”(Prix Fitzgerald)。從那以後,每年都會有一批法國作家和評論家組成評審團,從主攻菲茨傑拉德感興趣的型別寫作或主題寫作的作家中,選出一名獲獎者。

每年,埃斯特納—肖萬都會招待菲茨傑拉德獎得主在菲茨傑拉德以前的臥室裡住一晚。頒獎典禮包含一頓晚宴和一場午夜跳水,這也與菲茨傑拉德在昂蒂布居住時的一些傳說有關。

傳說在一天夜裡,他們夫婦倆一直在激烈地爭吵和酗酒。塞爾達奚落他在事業和生活上的雙重失敗,菲茨傑拉德憤怒地衝出家門,跑到了街邊一家小酒館,遊說裡面的全職管絃樂隊跟他一起回家。他將這隊人領進一個房間,接著摔了門,上了鎖,命令他們:想在天亮時被放出來的話,就得通宵演奏。然後,他問塞爾達,現在她是否依然認為他是一個失敗者。

傳聞中並沒有提到她是如何回答的。不過為了紀念這段故事,埃斯特納—肖萬會在月夜時分派樂手們上樓,為菲茨傑拉德獎的得主單獨演奏幾個小時的小夜曲。

在法國的陽光下,菲茨傑拉德寫下《了不起的蓋茨比》

推薦書目

在法國的陽光下,菲茨傑拉德寫下《了不起的蓋茨比》

《文學履途:漫遊在偉大故事誕生之地》,【美】《紐約時報》主編,董帥譯,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8年10月出版

責編:伊平

在法國的陽光下,菲茨傑拉德寫下《了不起的蓋茨比》

■ 鳳 凰 網 文 化 ■

時 代 文 化 觀 察 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