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再有一部電影跟《青木瓜之味》一樣：炎炎夏日，綠意盎然，草茂蟲鳴，植物清翠欲滴，畫面恬靜安寧，唯美緩慢。讓人在觀賞之餘，被這充滿生活氣息的景象所沉醉，進而流連忘返，隨著鏡頭一幀一幀地緩慢移動，也讓觀眾跟隨著主人公，一同進入到故事裡的起承轉合，令人慾罷不能。
作為12歲就離開越南奔赴法國求學的陳英雄來說，對於兒時的故鄉總是充滿著思念之情，對母親的回憶對童年的記憶也時常在腦海中浮現，在機遇巧合下，這些懷念與回憶也促成了越南籍法國導演陳英雄的創作靈感，便有了這一部電影長片處女作《青木瓜之味》的誕生。
該影片於1993年在法國上映，一經上映，便榮獲第66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提名，第46屆戛納電影節金攝影機獎和第19屆法國凱撒電影獎最佳處女作。
《
青木瓜之味
》
故事的背景設定在1951年越南西貢，以阿梅的成長經歷和背景為中心，講述的是10歲的阿梅因父逝世，來到城裡大戶人家當女僕，影片前半段講述阿梅在大戶人家的生活經歷，由於阿梅與太太過早離世的女兒有幾分相像，便深得太太的喜愛和憐惜，阿梅在這戶人家待了十餘年，見證了這戶人家漸漸走向衰落的過程。而影片後半段，則是講述長大後的阿梅，來到浩仁家中當女僕，卻掩藏不住對感情的萌發，與阿權情投意合，兩人最終走到一起，過起了美滿幸福的生活。
影片中的臺詞不多，卻透過大量色彩斑斕的構圖和搖鏡頭的緩緩推進，來勾勒出人物所處的環境變化和心理活動，也使得整個畫面流暢而自然。導演陳英雄用這樣的表達方式描繪了一幅童年美好的回憶版圖，抒發對於兒時記憶的懷念，同時也表達出那個舊時代被壓迫的女性意識。接下來我將詳盡地為影片做一次剖析以及解讀影片的魅力與傳達的主題價值。
一、以人物塑造襯托舊時代被壓迫的女性意識
影片開篇即交代了阿梅命運的坎坷，父親因病逝世，步行一天來到大戶人家當女僕，旅途的艱辛與阿梅瘦小的身軀，以及光線的昏暗與狹窄逼仄的構圖空間，即為影片奠定了沉悶的基調。
影片透過阿梅這個視角打開了對大戶人家的瞭解，並在老女僕隻言片語中得以知曉這戶人家的太太和老太太的悲情人生。導演透過著重描繪阿梅、太太和老太太三位女性不同的性格和對待愛情的不同態度，反映了舊時代被壓迫的女性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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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舊時代女性的悲劇命運
作為大戶人家最年長的老太太，卻因丈夫去世，孫女離世之後，連受打擊便將自己禁錮在閣樓中，每天誦經唸佛，敲木魚打坐，這一待便是七年再也未曾下樓。一心守寡的她拒絕了愛慕她許久的阿雙老伯的求婚，又在兒子因病離世之後指責著太太：“如果你懂得怎麼愛他，他就不會找別的女人。”
老太太儼然成為舊時代女性的悲劇，未從失去至親的陰霾中走出，不接納他人之愛，在父系思想的禁錮下，反倒還要替愛正名，卻從未體會到阿雙老伯的痴情和太太的為家操勞，令觀影者感嘆那個時代的女性愛情觀念受禁錮的悲哀。
•太太：舊時代女性之美及女性之悲的矛盾縮影
影片中的太太慈眉善目心地善良，然而丈夫卻對自己視而不見，終日以彈琴為伴卻極少交流，還不時攜帶家中財物離家而去，太太縱使心中千百般委屈卻也無可奈何。不日丈夫去世後，面對老太太的指責更是深夜痛哭。自此，便以布店為營生，扛起家中重擔，在外人面前，仍是那個溫婉待人的太太，被困於這庭落之中，內心也已逐漸歸於平靜。
太太是那個時代女性之美的代表，她溫柔爾雅，內心柔韌堅強，從不說一句怨言。然而對她來說，又是那個時代女性之悲，於丈夫相處的同床異夢，於老太太根深蒂固的觀念洗禮，她不得不接受一切安排，成為那個時代女性的矛盾縮影，同時也是女性意識被壓迫的受害者。
•阿梅：衝破女性意識壓迫的代表，為愛追隨
影片當中透過阿梅的著重描繪，大量特寫鏡頭的表達，使阿梅這個人物形象飽滿，她善良純樸，純淨靈動的眼睛也善於發現綠意盎然中的美。做著大量的家務，不時面對三少爺的調皮搗亂，卻仍保持著天真爛漫。直到遇見浩仁之後，乃心生愛慕，難掩心中躁動，卻又因年紀尚幼，只得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卻又不曾透露心聲，這份愛意也藏之心底，為他日兩人終將喜結良緣埋下伏筆。
一晃十年過去，阿梅已然亭亭玉立，然而太太家道中落，便不得已將阿梅送至浩仁家中當女僕。不顧地位懸殊的阿梅再也掩蓋不住渴望，妝扮起自己塗抹起口紅，只為引起浩仁的一眼正視。最終如願以償，與浩仁攜手相伴，在浩仁的教書識字中，阿梅也在這靜謐祥和的時光中等待另一個生命的到來。
導演透過阿梅這個人物形象，藉此表達了對戰亂時期越南女性意識被壓迫的不滿，也透過老太太，太太，阿梅三位對待愛情和生活的不同態度，奠定了不同的生活導向，也讓觀眾更鮮明立體地感知，那個年代的女性意識卻是如此卑微和受壓迫。
二、多種意像元素的重複出現隱喻著女性意識受壓迫的悲情
影片鏡頭的緩緩推進，將這庭院錯落有序的佈局慢慢窺探其中，庭院深深，綠意盎然，卻木窗密佈，看似屏風隔障，卻就此鎖住三代人的生活。影片在默片基調下奠定了意像鏡頭對資訊傳達的重要性，也令人頓感沉悶和壓抑，更加體會到舊時代女性意識的狀態。
•窗：女性意識的自我禁錮
影片中窗的意像佔據大半，便於把人物性格和人物地位體現出來。
於老太太而言，閣樓中的窗即是把自己禁錮在守寡的傳統和對已故親人的哀思之中，在鏡頭的拉遠中，閣樓中老太靜坐窗中的畫面與閣樓下老爺一家形成鮮明對比，窗的意像隱喻了隔離三代人的自由和禁錮。
於太太而言，窗又是與老爺同床異夢的象徵，老爺數次在窗前盛裝打扮而太太卻常在窗後伺候，老爺多次攜財產外出卻從來不問家事，回家之際又是玩弄琴聲冷落太太，更是帶走家中所有珍貴財物不知去向，回來之時已是重疾在身，太太還得悉心照顧。隔離在太太和老爺之間的窗，更隱喻舊時代婚姻中女性地位的卑微和男性社會的高大，老爺可以追隨外面世界而太太卻得恪守傳統女性之道，承擔家庭之重任。
於阿梅而言，在童年時窗即是她窺探心中如意少年阿權的屏障，更是受困在庭院之中的身份低下。而在成年以後，窗即是她打破身份地位隔閡的象徵，隱喻追隨愛情的勇敢。在浩仁家中，塗抹打扮的阿梅散發女性成長的魅力，也在最後木窗消失兩人眉目相見之時，窗戶的消失乃是打破兩人身份地位的隔閡關鍵，也隱喻著阿梅終於突破女性意識壓迫，成長起來的象徵。
影片透過多次出現窗的意像隱喻，強化加深了對舊時代女性的意識禁錮，也傳達了阿梅逃離女性意識的禁錮。
•花瓶：打破階層地位的象徵
在影片中花瓶是富有人家的象徵，昂貴而精緻，阿梅便有兩次打碎花瓶的鏡頭。第一次乃阿梅童年時在太太家中便打碎了一支花瓶，然而太太得知後並未責怪阿梅。老僕人告知阿梅，花瓶乃上層有錢人家才擁有的東西，太太最喜歡這些花瓶，我一生的積蓄都不夠買一個。老僕人話語中便透露著階層地位的關係，如同封建思想已然在老僕人意識中深深紮了根。
第二次便是成年後的阿梅在浩仁家中，打碎了浩仁未婚妻贈送的花瓶，也同樣未遭阿權責備。而在浩仁看來，花瓶在他心裡的地位遠不及阿梅，此時已然為阿權跟未婚妻解除婚約而選擇阿梅埋下了伏筆。
影片中花瓶象徵著階層地位的隔閡和愛情裡的對等關係。在兩次打破花瓶的舉動來看，隱喻著阿梅衝破階層隔閡，破除封建思想和衝破封建枷鎖的勇敢和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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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瓜：女性意識從懵懂到成熟的象徵
青木瓜乃本片主題傳達所在，在影片中有三次重要的出現，也是阿梅從幼年到成年，在生活環境的變化中對女性意識從懵懂到覺醒再到成熟的見證。
第一次是初入太太家的幼年阿梅，房屋的視窗正對著枝繁葉茂的香木瓜樹，每每阿梅趴在視窗凝視眼前滿眼的綠植時，鏡頭便特寫了從葉柄處滴落的木瓜汁，在葉面上匯聚蜿蜒，美好而青澀，此時的青木瓜則隱喻著阿梅少女般天真無暇的思緒，也代表著她女性意識的懵懂無邪。
第二次是年少的阿梅已對家務之事瞭然於心，在初次見到大少爺朋友浩仁來家裡做客時，便心生愛慕，便詢問老僕人“我可以做飯麼？”爾後，便從木瓜樹上輕摘翠綠的木瓜，用刀切半，飽滿圓潤的木瓜籽便映入眼簾，阿梅此刻內心掩藏不住的心事湧動，正準備伸手撫摸木瓜籽感受美好，卻被老僕人叫停。而此刻的青木瓜，則隱喻著阿梅內心深處女性意識的覺醒，她渴望愛，渴望著美好，如同一見到浩仁便感知到害羞和竊喜。
第三次是阿梅如願以償，與浩仁攜手相伴，在一次煮飯做菜之際，青木瓜便又成特寫，飽滿圓潤的木瓜籽如同生活中的美好，阿梅此時伸手撫摸，輕觸木瓜籽，畫面唯美而又美好，此時的青木瓜則隱喻著阿梅女性意識的成熟，同時撫摸木瓜籽的舉動也孕育著自己的有孕之身，對未來充滿美好的想象。
契合影片主題的青木瓜，在影片中儼然是阿梅女性意識成熟的象徵，代表著阿梅從幼年時的天真稚嫩到成年後的成熟優雅，推動劇情發展的同時也被賦予更多的隱喻色彩，如同導演陳英雄所說：“剖開青木瓜 一瓢潔白的
瓜籽
閃著珍珠的光彩 幸福註定是她的。”
影片極具特色的意像元素，透過阿梅這一形象的對比表達，反襯出女性意識的禁錮和隔閡，向我們傳達了女性意識被壓迫的悲劇命運以及突破禁錮的美好向往。
三、詩意化的鏡頭下，傳達出導演陳英雄三種創作意圖。
影片背景設定在導演陳英雄幼年時的故鄉，在那個越南西貢的記憶裡，有著陳英雄對故鄉眷戀的深厚情感，更有著對於那個年代女性意識壓迫的批判，藉著阿梅的人物塑造，在阿梅突破重重枷鎖和不卑不亢地追尋愛情的路上，更是表達了導演陳英雄對於女性擁有追隨愛情權利的歌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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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建越南獨特的東南亞風情，是陳英雄對故土的眷戀。
影片中的獨具風格的鏡頭語言表達出炎炎夏日下，樹影斑駁，蟲鳴鳥叫，悶熱又溼潤的東南亞熱帶氣候，在阿梅那雙靈動純淨的眼睛中，發現了許多大自然的樂趣：觀看青蛙跳入水中，聆聽蛐蛐的叫聲，欣賞窗前的青木瓜樹，綠意盎然，勃勃生機，
這就是陳英雄記憶中年少的故鄉，他用他的獨特魅力，令此番美景，像一幅畫一樣，徐徐在觀眾面前展開，令人心曠神怡，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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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女性不同處境的對比，更是對舊時代女性壓迫的批判
影片中塑造的老太太、太太、阿梅三位不同女性的生活，更是批判在那個舊封建時代男性地位高於女性的不平等對待。老太太是那個年代最受女性禁錮的代表，她把自己鎖起來藏於閣樓，即是對於失去親人的緬懷，更是對於女性地位卑微的無奈。而太太，則是在這種傳統沿襲下，淪為女性意識壓迫的犧牲品，她只能在深夜痛哭掩藏對時代的悲劇，又在白天款款待人接受這種意識壓迫。而阿梅，則是突破女性意識的代表，也是對於那個無情時代的批判。
導演陳英雄曾透露，這部影片既有對於兒時故鄉的眷戀又有對於母親的回憶。而我們從觀影中可以看出，影片的太太處境，代表著導演母親生活的那個舊年代的縮影。透過三位女性不同命運的對比，既是反映母親生活年代的悲苦，又是對那個舊時代女性意識壓迫的批判。
•借阿梅衝破禁錮終獲幸福的生活，更是傳達導演對於女性擁有追隨愛情權利的歌頌。
影片中阿梅最終收穫幸福，孕育著新的生命。在與阿權的婚姻生活中，更是擁有平等地位和愛情的美好。在浩仁教阿梅讀書識字中，我們彷彿看到了時光的停止，阿梅寫字阿權在旁邊看書，兩人並肩而坐，鏡頭裡陽光明媚，照射在他們身上，更是有一種甜蜜如絲，娓娓道來的幸福感。
在電影的結局中，阿梅身穿淡黃色旗袍，撫摸著肚子，為阿權讀起了書，在那一聲聲朗讀和文字內涵，更是表達了陳英雄對女性之美的褒揚和歌頌，在愛情裡徜徉的幸福生活中，我們似乎也看到了導演對於每個女性都能擁有這般美滿生活的期待和希望。
泉水從石頭縫裡汩汩地流出來，被撥弄時閃閃發光。地層的顫動，使潮水產生波浪，互相撞擊而生出滾滾大海，洶湧澎湃永無休止，和諧的流動著像一唱一和。這該是最貼切的形容。櫻桃樹樹影婆娑，燦爛的盛放，隨著海浪的節奏輕輕擺動。但有趣的是，不論在怎樣的變化，他們仍然保持櫻桃樹的形狀。————阿梅
寫在最後
《青木瓜之味》這部詩情畫意般的電影，是我觀賞過的影片中最令我心潮澎湃的一部。我時常跟著阿梅感受到生活美好的氣息，又對劇中的女性的悲慘命運感到深深同情。我對於我們所處在的美好社會感到滿足，又對歷史無數的苦難感到無助。
藉此影評抒發我心中所想，看著身邊的人我又覺得幸福，我們應該多看看身邊親密的人，努力去給他們創造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這才是幸福的真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