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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童謠聲聲

陳廣濟

白洋淀———童謠聲聲

流行於山野鄉村落戶於百姓炕頭的童謠,究竟起源於那朝那代已無從考證,應該說從有人類起,我們的祖先就在日常生活當中吟唱歌謠了,而童謠是其中的一部分。

童謠也就是兒歌,說它是兒歌等於給它上了一個檔次。當然後來的兒歌有詞曲作者,有音樂伴奏,很適合學齡前的兒童演唱。流行於民間的童謠則不同,它既沒有作者、也沒有文字記載,完全靠的就是口傳心授,由於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既風趣幽默又富含生活哲理,很受廣大勞動人民喜愛,所以一直流傳至今。

四十年代初期,農村的文化娛樂生活十分匱乏。我呀呀學語的時候,耳邊第一次聽到的童謠是母親拍打著妹妹入睡時唱的:“狼來了虎來了,和尚揹著個鼓來了。那兒藏廟裡藏,一藏藏出個小二郎。二郎二郎你看家,我到南邊採絨花。一朵絨花沒採到,兩朵絨花採到家。家裡有個好閨女,會切面會擀麵,下到鍋裡嘀溜轉。爹一碗娘一碗,不給小禿留一點兒,小禿來了搶大碗,條帚嘎達擀麵棍,越打越有勁。”聽著母親的喃喃細語,坐在旁邊的我立刻覺得睡意蒙朧,我揉了揉迷糊的雙眼下炕玩去了。這首童謠近似於現在的搖籃曲。我們仿拂看見年輕的母親盤腿而坐,把孩子摟在懷裡,稍稍地靜下心來,讓掌心在孩子的身上輕輕彈過,嘴裡哼起了山寨版的“搖籃曲”,手臂的痠痛終於換來了微弱的鼾聲。

從孩提時代到進入學校,這段時間的娛樂生活幾乎為零。好在聰明的母親擔負起了學齡前的幼教工作。我五歲的時候就跟著奶奶去住了,我爺爺曾在村裡開學館辦私塾教化鄉民。雖然爺爺已經去世了,他那傳統的文化知識和封建禮教深深地影響了奶奶的後半生。記得奶奶第一次教我的童謠是:“小小子兒坐門墩兒,哭著鬧著要媳婦兒,娶了媳婦兒過日子兒,媳婦兒給我生兒子兒,有了兒子當老子兒,老子老了抱孫子兒。”我大媽看著我傻呼呼地樣子就說:“守著你娘唱去,讓你娘給你找一個童養媳婦去吧!”你想我才四、五歲孩子,怎麼能理解大人們的結婚、生子和繁衍後代的事情呢?到是唸唱這個童謠就成了我每天的必休課。

時間長了“小小子兒”也唸煩了,於是奶奶就說:“現在學一個逗樂的,它會讓你在學唱當中增添樂趣,更有精氣神。這一個就是:“疤拉八上南窪,南窪有個野雞蛋,蒸不熟煮不爛,氣了疤拉一身汗。圍著鍋臺嘀溜轉,把雞蛋扔出二里半。”我聽著咧著嘴直笑,奶奶說:“你知道為什麼煮不爛嗎?”我搖搖頭,奶奶說:“那是個石頭蛋子。”於是我跟“疤拉”幹上了,每天從早到晚嘴裡就是:“疤拉八上南窪。”大媽在炕上做針線聽煩了就說:“疤拉沒上南窪,跑到你臉去了不信你摸摸?”我摸了摸臉笑著跑了。有時候在大街上、河坡邊幾個同齡的小朋友圍在一起唱:“疤拉八上南窪······”這個童謠沒什麼現實意義,只是給學齡的兒童增添點情趣、排解一下幼小心靈的憂鬱罷了。

隨著童謠聲聲我漸漸地長大了,我雖然成了一名小學生,課堂上的:“一、開學,開學了。二、上學,我們上學。”讀書聲我厭煩了,總覺得沒有唸童謠開心有趣。回到家裡我纏著奶奶教我好聽的童謠,奶奶高興極了,讓我盤腿和奶奶對面坐著,四隻手平舉交叉,然後拉回來各自在胸前拍一下,接著四隻手對拍就這樣來回往返,嘴裡唱著:“打花巴掌一丈一,房上落著個大公雞。誰家地馬家地,馬家的閨女會梳頭,一梳梳到麥子熟,麥子下來磨成面,芝蔴下來磨成油。賣鎖的什麼鎖?黃金鎖什麼鑰匙開,鐵棍打打不開,碌碡軋軋不開。高家爐上好買賣,買賣強蓋樓房,樓房高耍大刀。大刀快割牛帶,牛帶皮買個驢,驢不走買個狗,狗咬人西里嘩啦插大門。”唸完一段奶奶喘了一口氣問我:“記住了嗎?”我搖了搖頭,我和奶奶又拍著巴掌從頭說了一遍,我點點頭記住了。

奶奶活動活動發了酸的胳臂,重新拍著巴掌教我唱:“挘呀挘樹葉啦!樹葉青啊!我和老鼠過一冬,老鼠穿著大花鞋,誰做地娘做地,請娘來喝茶水,茶也香水也香,撒了小姐一褲襠,小姐小姐你別惱,拾把柴禾咱倆烤,烤溼了烤乾了,烤著烤著車來了,什麼車大花車,什麼牛大花牛,舔了小姐的花褲頭。接小姐去聽戲,什麼戲“繡鞋記”,氣得小姐放大屁,一熏熏出二里地,你說可氣不可氣。”唱完了我和奶奶都哈哈地笑起來了,笑得那麼開心。

奶奶離開我已經五十多年了,每當我想起她那慈祥的面容時,“疤拉八上南窪······”的童謠就瑩繞在耳邊,我的淚水頓時掛滿了臉頰,悲痛的心情難以言表,那種甜蜜的日子再也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