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八部》劇照 圖源網路
張文宏的論文、蕭峰的身世與大文豪的瑕疵
文/楊逍
1
喬峰當了八年丐幫幫主，智勇雙全，義薄雲天，在他執掌下，丐幫輔佐朝廷，抗擊外辱，好生興旺。
然而突然有一天，杏子林中暴出驚天秘密：喬峰是契丹人！
一個契丹人，怎麼能繼續執掌中原丐幫呢？他只能交出打狗棒。
從此中原武林少了一條好漢，丐幫迅速分崩離析，直到淪為罪惡的淵藪。
2
蕭峰的身世被揭開，主要是因為兩個人。
一個是丐幫長老全冠清。此人功夫一般，卻急於上位，如果憑真才實學，大概這輩子也夠不著。當他知道蕭峰的秘密，他是有些糾結的：如果揭開這個秘密，對提升自己地位好處大大地，可是畢竟要出賣自己的上司，良心上有點受煎熬。
但是野心戰勝了良知。全冠清說服了自己：對喬峰的指控，先不要管是否出於私心，幫主是契丹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無法否認！揭穿喬峰，這是為了丐幫的千秋大業，自己有功無過，甚至功蓋天地！
所以這個陰謀家和投機主義者一旦走上表演的舞臺，他無比鎮定，語氣緩和而又自信，表現出追求真理不畏強權的悲壯、無助與孤獨，他的理直氣壯、他的雄辯之才，甚至把自己都感動了，自己都認為自己全無私心，全憑良心，一心為公，剷除大惡。
他成功了。
3
杏子林事變，全冠清只是個跑腿的，真正的幕後推手卻是一個女人，她是副幫主馬大元的夫人，康敏。
這是一個心理變態的女人，她其實誰都不愛，只愛自己。她對自己的美貌極為珍惜極為自信，憑這副雪膚花貌，讓英雄好漢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只有這個才能讓她滿足。
她萬般瞧不起那些垂涎她色相的男人，而她對自己瞧得上的男人，卻又因為無法得手而恨之入骨。
在洛陽百花會上，多少男人的目光偷偷遊蕩四溢，對我垂涎欲滴，偏偏喬峰視而不見！她不愛喬峰，她愛的是喬峰被自己的容顏所折服之後的那種感覺，可是她第一次感到了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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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敏的名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千方百計把他毀掉！
於是康敏夥同白世鏡全冠清等人，謀殺親夫馬大元，一步步揭穿了喬峰的底細，這個一心想繁榮丐幫的英雄，就這樣被搞垮了。
4
離開丐幫並不是什麼大事，英雄不愁用武之地，如果這樣想可就錯了。
真正把蕭峰逼到絕路的，並不是康敏和全冠清，而是眾多武林人士——或者說是大多數愚眾。
幾乎所有丐幫弟子都同情蕭峰的遭遇，雖然不再以幫主相稱，但是情意還在，甚至在內心仍認他這個幫主，但愚眾的態度是完全不同的。他們只知道蕭峰是契丹胡虜，這就夠了。
聚賢莊在舉辦武林大會，邀請到了神醫薛慕華。蕭峰為了給阿朱治病，冒險闖進聚賢莊。薛慕華一見便知如何診治，但是見死不救；群雄見蕭峰孤身一人竟敢送上門來，簡直是無視中原豪傑，更是義憤填膺，要與蕭峰決一死戰。就這樣，曾立誓不殺漢人的蕭峰，以一人大戰三百豪傑。
聚賢莊一戰，人人失去理智，人人意氣用事，人人以命相搏，全都瘋了，包括蕭峰。
5
中傷一個卓越人物，攻擊他的卓越顯然是行不通的，只能在他的品德、他的感情、他的財富等等方面下手，這已經成為中外一致的定理。
比如雨果，人們說他是貪婪的守財奴，是打著正義旗號中飽私囊的人，是私生活放蕩的人，他是個玩弄女性的偽君子，甚至被情婦勒索搞得狼狽不堪。似乎挖出這些八卦往事，雨果就成了靈魂骯髒的人，他的詩歌小說就變得一錢不值一樣。
再如巴爾扎克，賺了點錢就花天酒地，一生在欠債中度過；同樣勾引多個貴婦人，甚至勾搭可以做他母親的女人。更可笑的是，巴爾扎克在剛剛有些名氣的時候，竟然自稱是貴族的後代，非要在自己姓氏之前加上帶有貴族印記的“德”字，而他爺爺只是普通農民父親只是巴黎市民，這個在小說中反覆聲討沒落貴族的人，竟然有著虛榮和偽善的底色。
他死後，墓碑上清清楚楚地刻著“奧諾雷·德·巴爾扎克”，儘管顯然他的出身與貴族毫無關係，這似乎是對他生前遭受的謾罵攻擊的最有趣的回答。
巴爾扎克墓碑 圖源網路
盧梭的生活同樣亂七八糟，他說過謊，騙過人，偷過東西，他與多個女人有染，生了五個孩子，全都被他送進了育嬰堂，這是一個沒有責任心的男人。
還有托爾斯泰，這個人年輕時除了賭博就是賭博，爛賭一夜輸個精光，然後在日記裡痛罵自己，第二天繼續去賭。
俗眾津津樂道這些的心理動機雖然相當繁複，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把卓越人物拉到與他們同一個檔次上。人們只看到他們的荒唐，卻看不到他們的自省與自新，好像揭穿他們的一些瑕疵，就可以否定他們的卓越、從而可以站到這些人的肩膀上似的。
然而卓越到底無法否定。歷史記錄了他們的瑕疵，但更深地印刻了他們偉大的作品和他們作為大文豪熠熠發光的名字。瑕不掩瑜，理性的人群釋然接受這些有瑕疵的偉人。
6
張文宏最近身陷“論文門”事件，性質如何，這種事有嚴格的學術界定，這裡不做猜測。不需要猜測的是：
第一，當你決心要說真話說實話的時候，你就要做好在各方面接受攻擊的準備，各種譴責、中傷、曲解和汙衊只是常規操作，甚至早已淹沒在你生活中的瑕疵、你的失誤、你的荒唐、你的錯誤都會被挖出來，這是你要承受的代價。
第二，你的瑕疵無法迴避，你的卓越無法抹殺。任何一個有理智有頭腦的人都不會抹殺張醫生作為一個醫生所取得的成績。當然各種隔岸觀火、憤怒聲討、把人當作聖人一般要求、恨不得巴爾扎克們、雨果們都如處女一般冰清玉潔的人，一定是甚囂塵上、滿城風雨，唯恐天下不亂的。而成熟的心智卻會理性分析，坦然接受。
張文宏 圖源網路
復旦啟動調查，不論結果如何，相信張文宏一定會真誠、勇敢地面對風波，然後繼續他的工作，繼續大膽發出他的醫學之聲。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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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逍，用毛筆寫字，用鍵盤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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