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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夫人》的悲劇:男權視角下的女性觀念延續

在毛姆全部的文學創作中,大部分作品都探討了男女及其浪漫關係的破滅,

尤其是在絕大部分的短篇小說中,其結局不可避免的都指向了墮落,犧牲,自殺和謀殺。愛和性總是不可避免的和“死亡”連結在一起。

拋棄社會層面來講,在批評家的眼中,毛姆更多的是一個悲憤偏激的人。不尊重婚姻和性道德,在其作品裡更是表現出了對世俗倫理的挑釁。當然文學家的創作自然有其自己的思想,我們也不可對其過多的揣摩。

而在《上校夫人》這個為數不多的短篇小說裡,毛姆沒有過多的例外,同樣也是描寫了一位婚姻中出軌的女人。

不過相比於毛姆的其它作品而言,上校夫人的出軌並沒有引起指責,反而毛姆對其表示了同情,而對丈夫表示了不屑和嘲諷。

相比於其它作品而言,小說情節的設定很簡單,大致不過是年近五十的上校透過一本詩集發現妻子出軌的事實,想要和妻子攤牌卻又不得的無奈。

而本文將更多的從對小說寫作手法,人物細節分析,以及主題的呈現和其背後的意義進行一定的探討。

多視角的運用和對比手法,不斷強化的人物立體形象

在小說創作中,對於視角的運用極為重要,敘述人稱的不斷轉化,在一定程度上,更加能夠突出人物形象和故事本身的真實性。

而文中多次出現的對比手法一方面是鋪墊的強化,一方面則是人物心理活動的對映。

小說題目雖為《上校夫人》,可其小說的主角卻是佩萊格林上校,對上校夫人的評價及其認知,我們更多的是從別人的視角下得知的,而在這視角下又有多次對比來不斷強化人物形象。

①多視角的敘事方式運用

比如在描寫上校夫人時,我們可以看到佩萊格林上校的評價:

他確定此事本就沒有什麼可費心的,一定就是那個蠢蛋書評人在捉弄達芙妮。想到達芙妮因為信了這書撩人,讀了發現是一堆連長短都湊不齊整的胡話,他就覺得好笑。

在和達芙妮見面之後,因其別人對妻子詩集的評價,佩萊格林上校並未表示讚許,反而越發的感覺好笑。因為他本身就不喜歡妻子,也並不喜歡詩集,這種好笑也便顯得理所當然。

無論是在酒會,還是去朋友家做客,妻子的詩集好像是一個不能間斷的話題,而佩萊格林上校自己似乎也被這詩集所受影響。

“哦,喬治,”她說,“最近他們都在聊的那本書是不是你妻子寫的?”

“怎麼樣啊,老朋友,最近覺得如何?”他問。“成為一個名人的丈夫是什麼感覺?”

喬治·佩萊格林看著他的朋友,似乎看到對方眼中還有一絲忍不住的笑意。

不得不說毛姆在刻畫人物時,真的是每一個表情都很到位,這忍不住的笑意就像是對佩萊格林上校的嘲諷,此時的佩萊格林卻並未自知。

因此有了下面一段評價:

所有這些話在喬治·佩萊格林的耳朵裡都是胡言亂語。這傢伙就是那種喜歡賣弄學問的人,噁心得很。但上校是個講禮之人,應答得十分得體。

他上樓去餐廳的時候,煩躁地對自己說:“那個傻瓜。”

上校表面上確實是個講禮之人,但人物的形象怎麼能太過於單一而顯得一成不變。在《小說面面觀》裡曾提到“圓形人物”和“扁平人物”的理論。在敘事非虛構作品裡,圓形人物的建立顯得尤其重要,即便小說一定程度上是作者的想象與創造的結合,但小說裡對於人物的真實性仍毋庸置疑。

“那個傻瓜”看起來是對別人所說,當你看完整個故事,就會發現,原來真正的傻瓜是他自己。

除了酒會上,別人對其上校夫人的評價,以及佩萊格林視角下的上校夫人之後,全文真正屬於上校夫人的對話少之又少。

一處對話運用在上校夫人請求丈夫陪同她一起去酒會的時候:

“喬治,我的出版社希望這個月底能給我辦一場餐會,當然他們也請了你。”

“聽上去煩人至極,但如果你真要我去,我就去吧。”

“你真是太體貼了。”

另外一處對話則是在回酒店的計程車上,艾維對他說:

“你太棒了,親愛的。你剛才那麼受歡迎。姑娘們都一個勁地在誇你長得神氣。”

從對話裡,其實我們可以看到,上校夫人應該是位體貼自己的丈夫,並且尊重他的一個人,除此之外,上校夫人更應該是一位聰明的女人。

上校夫人的詩集裡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作為讀者的我們自然知道,上校夫人自己也知道,可她仍然邀請自己的丈夫去酒會,並對其表示讚賞。

上校夫人更願意讓自己的丈夫去發現這個秘密,以此來緩解心中的痛苦,她難道真的像詩集裡所說的那樣願意出軌麼?

《上校夫人》的悲劇:男權視角下的女性觀念延續

②對比強化下的人物形象

在小說的開頭,在佩萊格林上校的眼裡,夫人艾維是這樣的:

她是一位淑女,孃家也有一些遺產;她把這個家管理得無可挑剔,招待客人時也很能幹。村子裡的人都很喜歡她。當年結婚的時候是個美人,光滑細膩的面板,淡棕色的頭髮,身材纖細但體魄健康,很會打網球 。

而在其知道自己妻子的詩集意味著什麼的時候,佩萊格林上校的評價又變成了這樣:

真見鬼,即使是十年之前,艾維也不是什麼年輕姑娘了,而且天知道她從來就沒什麼姿色。這件事真是太難堪了。

但我得說這麼一句,這件事我到死也不會想明白:艾維到底有哪一點讓那傢伙看上了啊?”

佩萊格林上校對妻子似乎從來不怎麼關心,就像文中所說,他只是得體,做了丈夫應盡的職責。而這份不關心的背後又是什麼因素導致的。又是什麼導致佩萊格林上校對妻子態度的轉變呢。

大部分的人總是會無意識的忽略自身最親近的人,即使她很優秀。一旦擁有之後,或者對方的某個點不如意時,我們總是會將對方的缺點無限放大。因為從本質上來講,對方的地位一開始就被佩萊格林無限制的拉到了最低。

除此之外,文中還有一處不明顯卻又重要的對比:

對佩萊格林上校的描述中,他是位很隨和的人,每次別人這樣誇獎他時,佩萊格林總是會不自心,即使有點害羞。

而這樣的隨和去卻一點無法應用到妻子艾維身上。他內心裡對她表示鄙視和不屑。

而對艾維的描述中,卻這樣講道:艾維從來沒有給他添過麻煩。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鬧過,也沒有什麼可爭執的。

這樣看起來似乎艾維才是比較隨和的人,但從酒會中艾維和佩萊格林上校的對話得知,艾維只是表面上的隨和,內心卻無比渴望得到丈夫的贊同和疼愛,並期待得到對方的關注。

這樣精巧而奇妙的對比,無疑是將兩個人的心理、性格凸出的極為形象與具體,尤其是在對待外人和自己親密之人的關係上。

《上校夫人》的悲劇:男權視角下的女性觀念延續

人物形象的設定及其背後凸顯的價值觀

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突然的對另外一個人表示厭惡,尤其是在親密關係當中,而這種厭惡的背後會是什麼呢?

一個看起來表面隨和的人,內心往往是對某些方面非常計較的。佩萊格林上校就是如此,當他得知自己的妻子不會生育時,他是痛苦的。

而他的這種痛苦又隨之波及到妻子身上,文中並未說明不會生育到底是妻子的原因還是佩萊格林上校的原因。當然作為一個有著家族產業的人,他毫無疑問希望有自己的血脈去繼承這一切。

對我來說,沒有孩子是重大的打擊,但我從來沒有向她表露出我認為這是她的問題。我一直對她很好。

在佩萊格林眼裡,艾維是個好妻子,可並不是個“好女人”。因為無法生育,他對她便生出了厭倦,覺得她一無是處,甚至是直接否定別人對他的評價。久而久之,兩人開始疏遠,甚至以自己的妻子為恥。

一開始的鋪墊和後文對比下,佩萊格林上校的心理發展

另外他感到高興的是封面上用了她孃家的姓;雖然這本書可能大家都不會聽說,但真要有個“一行一便士”的窮酸文人在報紙上取笑艾維,那也挺讓人不快的。

在艾維的詩集裡,即使很多人表示欣賞,並獲得大賣。佩萊格林上校卻並未表示任何的歡喜,反而會覺得這樣的“艾維”似乎很讓人丟面子。

在後文詩集裡,當他真正意識到妻子的那個秘密時,不禁變得開始害怕起來,既覺得妻子背叛了他,又怕妻子告訴他這個真相。

佩萊格林痛苦地停頓了片刻之後說道,“我怕她會告訴我真相。”

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因為妻子無法生育,便心生厭惡,可以說他自私。怕妻子詩集署自己的名字而被別人指點,可以說他虛榮。在知道妻子真相之後,又怕妻子和他離婚,可以說他懦弱。

《上校夫人》的悲劇:男權視角下的女性觀念延續

毛姆看起來是在寫妻子出軌的事情,實際上卻描寫了這樣在感情裡,自私,虛榮,懦弱的男人。即使他有很大的產業,對周圍的人及其佃戶很友好,這樣的外在對比似乎更加強化了他的虛偽。

反過來解讀妻子艾維,除卻“不能生育”這一問題。落落大方,年輕時貌美,會打理家務,有文化內涵,更愛自己的丈夫。渴望得到丈夫的關注和欣賞,時時體貼自己的丈夫,卻仍不能得到愛而被迫出軌。

甚至在出軌期間,這位妻子還想著自己的丈夫。因為她深知,和情人之間的關係始終是脆弱的,這樣的一位妻子,很難說她對婚姻不忠。

毛姆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自身生活的影響。在他其它的著作當中,描寫妻子出軌並給予諷刺,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在於他自身的經歷,他的妻子曾也是這樣一位風流韻事的女人。

但我們不能以此評價毛姆的價值觀就是如此。

在他的《尋歡作樂》小說中,曾寫道女主人公露西和多人發生性關係,但這一切僅僅出於愛,而不是錢財,在丈夫成名之後,她隱姓埋名,一心過著普通的生活。毛姆對敢於追求真愛的女性仍然表示理解並加以讚賞。

在西方女權主義的理論下,女性仍然是處於“第二性”,這是長久以來社會以及女性本身的特質所形成的意識形態。而男人一邊對女性表示厭惡,一方面卻又離不開女性。

婚姻是社會的基石,在親密關係當中,兩個人內心裡彼此尊重,彼此愛護是應該有的一種態度。如果僅僅以女性的出軌作為罪惡,而加以否定女性的地位,這是極不合理的。

與其否定愛人,不如去探討親密關係當中,出軌背後的因素到底是什麼,討論其原因要遠比認定這一事實,於婚姻的價值而言,要有意義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