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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變化中發現藝術之美(說,寫)

很喜歡聽蔣勳的電臺廣播,他每次開頭會這樣說:

“您現在所收聽的是《美的沉思》,我是。。。蔣勳”。

為什麼蔣勳老師在說自己的名字時,要故意頓一下呢?初聽之時,我覺得這樣說話不連貫又不順暢,實在有些不解……

直到最近跟隨周老師練習語言,學習斷句,這才知道,要想說話好聽,有太多細節需要講究。

學會讓聲音高低起伏、錯落有致、富於變化,才能用聲音吸引到大家。

比如在臺上介紹自己:

“大家晚上好,我是。。。劍”。

“大家晚上好,我是”,這裡可以用一般的音高,很平和的語調說;中間省略號停頓之處,實際上是在吸氣;最後聲音高出幾度,說出自己的名字“劍”。

自己在演講時,習慣了一個音高,從頭到尾用一種語調講話,語速也是偏急促、少停頓的。

現在看來,這樣的表達方法,只會讓大家打瞌睡,缺少變化,也就缺乏跌宕起伏的語言美。

當我用錄音軟體放大了看聲音的細節,才發現自己的技術實在粗糙。總體感受是,我不過是為了完成一次上臺的任務。

從變化中發現藝術之美(說,寫)

了變化,說話才會好聽,文章才會更好看。

最近重讀《倚天屠龍記》,我發現金庸先生也是一位善用情節變化、讓小說更好看的高手。

在書的第一章,郭靖之女郭襄,因情繫楊過,在江湖中四處尋訪。

一次,她前往少林,尋訪楊過的好友無色禪師,期望能有一絲線索。

通常的作者,可能會直接講探訪無色禪師的經過,然後快速跳過這些不重要的情節,進入張三丰、張翠山、張無忌的主要劇情。

但金庸先生設定了路障,讓你看到目標而不得,讓尋常事變得不尋常。

郭襄在少林寺外遇到故人覺遠,她見老實人覺遠和尚被罰挑水,於是和其他少林僧起了衝突,甚至和第一次見面的無色禪師動起手來。

這是第一個變,不直接讓雙方結識,而是讓大家不打不相識。

郭襄從無色那裡沒有打聽到楊過的訊息,但她得到另一個訊息:十天後,崑崙三聖會挑戰少林。

從變化中發現藝術之美(說,寫)

按常規思維,此刻我們應該看到崑崙三聖大戰少林群僧才對吧?可金庸不這麼寫,他繼續製造懸念,轉而去寫郭襄四處閒逛。

郭襄在山中閒逛,偶遇一個引來百鳥集會的彈琴高手,兩人彈琴論劍,不免心心相惜。

雙方分手後,郭襄再上少林,路上碰到三個武藝高強、來自西域的老者。

大戰之日,路遇三個西域高手,毫無疑問,這應該就是崑崙三聖了吧?

對不起,這依舊是普通作者的套路,金大俠再次不走尋常路。

郭襄與三人鬥嘴,結果被他們教訓。此刻彈琴高手、白衣男子出現,用驚世武功擊敗三人。

此時懸念揭曉,原來這三人是少林弟子,而白衣男子才是號稱崑崙三聖的何足道。

過前面足夠多的鋪排,我們終於能看到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了吧?

的確如此,金大俠不負讀者的期待,何足道一出手就震懾了少林眾位高僧。書中這樣寫道:

何足道不答,俯身拾起一塊尖角石子,突然在寺前的青石板上縱一道、橫一道的劃了起來,頃刻之間,劃成了縱橫各一十九道的一張大棋盤。經緯界線筆直,猶如用界尺界成一般,每一道線都深入石板半寸有餘。這石板乃以少室山的青石鋪成,堅硬如鐵,數百年人來人往,亦無多少磨耗,他隨手以一塊尖石揮劃,竟然深陷盈寸,這份內功實是世間罕有,只聽他笑道:“比劍嫌霸道,琴音沒法比拚。大和尚既然高興,咱們便來下一局棋如何?”

少林寺天鳴方丈自愧弗如,馬上就要開口認輸了,然而金大俠筆鋒一轉,再加入一點變化,讓老實人覺遠上場。覺遠不會武功,但因意外習得九陽真經,內力天下無雙。

覺遠聽了天鳴之言,再看了看青石板上的大棋局,才知此人竟是來寺顯示武功,當下挑著那擔大鐵桶,吸了一口氣,將畢生所練的內力都下沉雙腿,踏住鐵鏈,在棋局的界線上一步步的拖了過去。

只見他足底鐵鏈拖過,石板上便現出一條五寸來寬的印痕,何足道所劃的界線登時抹去。

我們以為三老者是崑崙三聖,結果何足道才是;

我們以為何足道武功超群,能戰勝少林、揚名中原,結果挑水僧覺遠不經意間擊敗了他。

小時候,以常規思維讀書的自己,就這樣被超出預期的情節變化,被蕩氣迴腸的武俠故事深深吸引,從此成為金粉一族。

好的語言、好的故事都是有變化的。

只有變化,才能讓大家不至於聽得頭暈腦脹,看得昏昏欲睡;只有變化,才可避免審美疲勞,讓我們更容易享受到藝術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