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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這樣變成黛玉的|夢裡三年:最後的機會

她是這樣變成黛玉的|夢裡三年:最後的機會

夢裡三年:夢始

夢裡三年:初出茅廬

夢裡三年:選擇

夢裡三年:最後的機會

我坐在院中的石階上發呆,長長的頭髮披垂下來,遮掩住一雙緊皺的眉頭。地上,兩隻螞蟻在打架。

我心裡亂糟糟的,離最後一次錄影只有兩天了,我要做的片斷還沒頭緒呢。這次被指定表演“瀟湘子雅謔補餘香”一場,這是林黛玉取笑劉姥姥象個母蝗蟲的一段戲,展示了黛玉風趣幽默、尖酸刻薄的一面,誰讀到這裡都不禁為黛玉的俏語戲言啞然失笑。

可怎樣才能使表演恰到好處,只需淡淡幾句,就引得寶玉笑得捶胸頓足,湘雲笑得人仰馬翻呢?我苦思冥想,不得要領。

“喂,陳曉旭,片斷準備得怎樣了?”我順著聲音抬頭一看,不得了,什麼時候導演站在了我面前,一雙眼睛審視著我。

我立刻站起來,不自在地笑笑。說真的,我有些怕這個嚴肅的老頭,因為他對人的表情太含蓄,讓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他擔心地問我:“後天就要錄影了,你準備得怎樣了?”

我說:“排練了兩次,可我說完了臺詞,他們誰都不笑。”

導演說:“這就要看你的表演了,這樣一個偉大著作中的重要人物,沒有一定的閱歷和表演經驗的演員是很難勝任的。說實話,我對你很不放心呵,這次錄影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好好努力吧,全國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咱們哪。”

我點點頭,深深理解他的話。《紅樓夢》的價值人所共知,演好一個角色比拍好整個戲更難。望著他遠去的瘦小身影,我心裡有一份沉沉的擔憂,為他,為我,為我們大家。

兩天後,片斷錄影結束了。晚上所有的人都湧到會議室去看回放,而我卻把自己鎖在屋子裡。這兩天弦繃得太緊了,我怕自己不適應那種緊張的氣氛。我坐在床上面壁,全不去想隔壁的螢幕上會是怎樣的效果。

夜很靜,一縷月光溫溫柔柔地照進來,把黑暗點綴成詩意朦朧的世界。有幾點光斑漫不經心地在我的臉上游移,彷彿一隻溫柔的手把我輕輕地撫愛。

在這無言的交流中我似乎感到一種信任,一種理解,這是我在這些奮戰的日子裡多麼渴望的情感啊!我不禁為這樣細緻的關切而淚溼了。

月光彷彿可解人意,漸漸地把它溫柔的光環灑遍我的全身。我閉上眼睛,體味著這種超人世的溫情,竟在不知不覺中安然睡去了。

當同屋的女孩兒們帶著得意或沮喪的心情回來時,我已在夢境中超脫了。

“末日的宣判”

這是一個不平常的夏日,姑娘們早早收拾停當,卻沒有了往日的歡笑,人人都屏住呼吸,靜靜地期待著最後的時刻。

三個月的學習結束了,導演將在今天宣佈角色名單。我本來是個喜歡安靜的人,此時卻受不了這樣沉悶的氣氛。我拉著同屋的沈璐,一口氣逃到園中栽滿杏樹的山坡上。

呵,這兒有多麼新鮮的空氣呀。

“瞧,小杏子,樹上有小杏子!”我驚喜地喊道。

“在哪兒?”有兩條健美的長腿的沈璐急忙伸長了脖子尋找。

“喏,在那兒。”我往高處一指。

她嚥了一口酸酸的口水,然後把外衣往我手上一扔,一眨眼爬上樹去。我在底下大叫:“當心。”

她在茂密的樹葉裡伸出頭,笑著喊:“嗨,接著。”一枚枚青杏落在了我的腳下。我一邊跳,一邊揀,咬一口,好酸呵!

突然,樹上的沈璐怪叫著溜下樹來,我急忙跑過去,原來她是讓一隻毛毛蟲給嚇壞了。我笑得直不起腰來,指著她說:“我以為你膽大如斗,呸,原來是個銀樣蠟槍頭。”

她板起面孔命令道:“不許笑,把屬於本人的一半杏子交出來。”我倆立刻坐地分贓,一邊大嚼,一邊大笑,竟把寂靜的杏林當成避亂的桃花源了。

大家已經坐好準備開會了,我們倆悄悄地溜了進去坐在牆角的位置上。四十幾雙眼睛不安地注視著導演,彷彿在聽候最後判決一樣。

導演慢慢掏出眼鏡戴上:“下面,我來宣佈角色名單,金陵十二釵第一名……”

我的兩隻手緊緊地捏著衣袋裡的杏子,但是一種神秘的預感把一切告訴了我。我在心裡幾乎與導演同時念出:“林黛玉——陳曉旭扮演。”

儘管如此,我還是驚呆了。

如果你也有一個夢想,還有一份真切的熱望,那麼,追求吧!它最終會實現的。

西山“別墅”

仲夏的西山,是個五彩繽紛的世界,通往山頂的路邊開滿了燦爛的山花。沿著這條蜿蜒的山路走到頭,有一幢樓房。《紅樓夢》劇組的“奶奶”、“小姐”、“老爺”、“少爺”們正在這裡潛心研讀,要跨越二百多年的時空,去體味那貴族大家庭中的酸甜苦辣……

這裡瀰漫著一片返古情緒,每個人都在有意使自己更接近那個時代。

姑娘們把一頭披肩秀髮辮成了直直的辮子,高跟鞋被扔在角落裡落滿了塵灰,錄音機裡不時傳來幽雅的古典樂曲,每天,大家早早起身,到樓下的操場上,練習走路,請安跪拜及各種各樣的禮節,奶奶小姐們被這些沒完沒了的禮節搞得手忙腳亂,不禁暗暗笑過去的人活得未免太仔細。

我是很會偷懶的人,一聽到運動就頭痛。每天的禮節練習是想逃也逃不掉的,可一開始跑步鍛鍊,他們可就抓不到我了,一個人躲在樹後面看書,看著她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真是又開心又得意。

這兩天早晨,我發現了一個怪事,每次“玉釧兒”和“彩雲”跑過來的時候,身上會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這是什麼新式武器?我對她們倆發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第二天早晨,我仍舊靠在樹上看書,眼睛卻瞥著遠處的小路,不一會兒,兩人“嘩啦嘩啦”地跑來了。呵,大熱天,居然穿著絨褲毛衣,兩人圓圓的臉蛋上掛滿了汗。我連忙喊:“咳,幹嗎這麼拼命?又不是去送雞毛信,別跑了。”

“不行,還剩最後兩圈了。”她們氣喘吁吁地繼續跑。

我索性坐在路邊的臺階上,看著她們一圈兩圈地跑完回到樓裡,然後跟著進去,躡手躡腳地來到她們房門口,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呀,嘩啦聲又在響,我迫不及待把門猛地拉開,隨著兩聲尖叫,我看見她們兩人正呆立在那裡瞪著我,毛衣絨褲脫掉了,全身上下裹著一層塑膠布,我笑起來了,因為她們的樣子就象兩塊高階奶油糖。

聰明的人現在一定明白了她們的苦心,這兩個健康,豐滿的女孩子為了使自己的腰身象古代標準淑女那般纖細,竟想出瞭如此殘酷的減肥方法。

七月的盛夏,一層塑膠布,一件厚毛衣,要跑幾千米,她們流了多少汗,受了多少罪呵!這樣的毅力,不禁使我肅然起敬。

但是我卻不贊同她們的行為,因為美各有異,美不應受形式的限制,千古絕色之中,有纖細輕柔的趙飛燕,也有雍容豐腴的楊玉環啊!

“惡棍”寶玉

劇作家吳祖光曾說:“想拍好《紅樓夢》很難,因為賈寶玉還沒有生出來。”他的話不無道理。

《紅樓夢》中的寶玉,是賈府上下及眾姐妹所珍愛的明珠,是個風流倜儻而又嫵媚溫柔的可愛少年,最珍貴的卻是他那憐花惜玉溢滿柔情的心。在八十年代的青年中,有誰能兼備他剛柔相濟的氣質?有誰能理解他苦苦的情懷?寶玉真的還沒有出世嗎?大觀園的姐妹們翹首以待。

一天下午,有人告訴我:“看見了嗎?你的寶哥哥來了。”哦,他真的來了。哼,是真寶玉還是假寶玉,我倒要瞧瞧。

傍晚洗完澡,我從山下往上走,遠遠看見“璉二爺”和一個陌生的男孩走下山來,我想,說不定就是他了。果然,走到面前,“璉二爺”為我們做了介紹:“這是歐陽奮強,寶玉。這是黛玉,陳曉旭。”我們點點頭。

我冷眼打量他,一身過分隨便的衣服稀裡糊塗地穿在身上,幾乎還是孩子的臉上透著滿不在乎,據說他試鏡頭時導演對他的形象很滿意,可我現在看到的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頑童。

幾天了,大家都默默地在閱覽室裡看書,寫人物分析。他也很認真地寫著,一副很老實的樣子。

馬上要檢查片斷了,他卻象沒事人一樣。我不禁暗暗著急,豈有林妹妹不與寶哥哥一起搭戲之理?無奈,我只好跑去找他。

下午,我們往山上選到了一個很好的外景,我把一根竹竿繫上紗巾做的紗兜兒,往肩上—挑,花鋤花囊便有了。對了一通臺詞之後開始排戲。這段戲是“西廂記妙詞通戲語”,排了一會兒,我便發現我們都很拘謹,一舉一動象兩個木偶。給我們排戲的劉宗佑老師說:“你們沒有交流,沒有情,懂嗎?”

我點點頭,抬頭看看他,不覺得他是寶玉,只是一個很陌生的男孩兒。對我,他也一定有同樣的感覺吧?

這樣陌生的寶哥哥、林妹妹怎樣能把戲演好?回去的路上,我只好主動與他講話:“人物分析寫得怎樣了?”

“正在寫呢,你快寫完了吧?”

“已經寫完了,因為對林黛玉我太熟悉了。”

“你一定很喜歡她吧?”

“是的,所有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我最喜歡她。”

“可是我從前看書時,卻不喜歡林黛玉。”

“為什麼?”我立刻提高警惕。

他不慌不忙地說:“太小心眼了,寶玉真的娶了她,神經也受不了。”

我最不能容忍這樣的話,立刻火冒三丈:“你根本就欣賞不了她的美,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罷了。你認為你那個寶玉可愛呵,到處留情,是個鬚眉濁物,泛愛主義者,黛玉怎麼會愛上他,奇怪。”一陣連珠炮把他給打蒙了。

他眨眨眼睛:“好厲害呀,贏得輸不得。”

片斷審查完了,有人說寶玉象個小警察。

導演明白,他是因為在這麼多女孩中間太拘束了。為了消除這種緊張情緒,導演出了個餿主意,命令他每天做兩個精緻的惡作劇。

這可難壞了歐陽,他苦思冥想,不得妙計,只好跑來找我。

我是個很壞的人,一聽說搞惡作劇,高興得手舞足蹈,立即成了歐陽的同謀。但我們訂了君子協定,只能捉弄別人,不可打內戰,於是,“恐怖”活動開始了。

這兩天,整個劇組讓我們搞得陰雲密佈,被害者劉冬敏神情憂鬱。接著,史湘雲上當,哭得天昏地暗。每個人都提心吊膽,生怕自己被列入黑名單,歐陽“成績卓著’,我這個顧問也“得意非凡”。

一天上午我正在閱覽室讀書,有人給我送來了一封信,開啟一看信上寫:

陳曉旭同志:

我們珠影廠最近欲招收一批青年演員,看到介紹您的文章,我們很感興趣,想與您面談一次,看您是否願意到我們廠來工作,見面之事,已與您組製片主任打過招呼,明天下午一時請您在山下等侯,我們屆時前住。我們住在北影招待所。

珠影藝術室 王東和、徐小中

拿著這封信我感到莫名其妙,我不太相信有人會憑著報刊上的宣傳就這樣輕率地來找我。想了一會兒,也就把信放在一邊兒了。

晚上,剛巧住在北影招待所的朋友給我來電話,我順便問:“招待所裡是否有兩個珠影來的人?”“叫什麼?”“好象是叫王東和、徐小中。”對方回答:“沒有這兩個人。”

“噢!”放下電話,我更感到奇怪,到底是什麼人寫了這封信呢?

第二天下午,我沒有到山下去,直到晚上也不見有人來找我。我心裡想,說不定這是壞人的圈套,沒去是對的。

晚上,在走廊裡看見了歐陽,他鬼鬼祟祟地問我:“下午沒出去呵?”

我說:“沒有呵。”他眨眨眼睛轉身要走。

突然,我明白了一切,大聲喊;“站住!王東和!我不知道你還有這麼個筆名哪!”

他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我氣得全身發抖。他居然把玩笑開到“顧問”頭上了,簡直象個猶大。太可氣了,我轉身便走,感到自己被愚弄了。歐陽連忙道歉:“對不起,你不是沒有損失嗎?”

我氣哼哼地說:“因為你的玩笑一點也不精緻。”

歐陽馬上謙虛地說:“是呵,在這方面我還要向您學習。”

第二天,我嚴肅稟奏導演:“歐陽在這兩天充分地發揮了他的惡魔本性,不能讓他繼續為非作歹,坑害百姓了,他如今已不象警察了,卻成了十足的惡棍。”

導演哈哈大笑,宣佈惡作劇到此結束。歐陽從此也要“改邪歸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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