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身邊的許多攀巖人並不追逐品牌，如果他們選擇一件衣服、鞋子或裝備，大多是出於這件東西很合適或者很稱手，“如果非要說喜歡什麼戶外品牌的話，巴塔哥尼亞（Patagonia）還不錯”——很意外，我聽過不下於三個攀巖愛好者這樣說過。這也讓我感到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產品和價值觀讓攀巖人以及戶外愛好者認同這個品牌？
2017 年 12 月，巴塔哥尼亞的官網上撤下了往常那些衝浪攀巖的戶外宣傳照，換上了黑底的巨大橫幅：
“The President Stole Your Land” （總統偷了你的土地）。
這裡所說的“土地”，是在說 Bear Ears National Monuments（熊耳國家紀念碑）和 Grand Staircase Escalante National Monument （大階梯埃斯卡蘭特國家紀念地），是在猶他州境內、佔地幾百萬平方畝的的國家保護地。前者由民主黨派前總統奧巴馬於 2016 年剛剛劃區，而後者則在 1996 年由比爾克林頓指定劃區。
這兩塊保護區都是戶外愛好者的聖地，有著豐富的自然資源和文化考古資源。來自共和黨的美國現任總統川普卻在此前公佈了大幅縮減這兩塊保護區的計劃，而許多民眾相信總統此舉旨在將來變賣土地用於工業活動，讓這超過一百萬英畝的自然土地和環境資源暴露在巨大風險之中。
熊耳國家紀念碑夜景（Photo Courtesy： Patagonia）
面對此事，巴塔哥尼亞所做的不只是在網站上喊喊口號這麼簡單——他們向公眾宣告了自己將起訴川普的決定，這一宣告也引起了各方討論。其現任執行長於去年 12 月 6 日在《時代週刊》上釋出了“這就是為何我們要起訴川普總統”一文，並在文中為自己的決策列出了多條依據：探討憲法中的聯邦土地管理權，履行其作為公益公司的責任，加強與基層土地保護組織的合作，和保護與公共土地、戶外資源緊密相關的公司業務等等。
誠然會有人說巴塔哥尼亞此舉不過是作秀，但這樣的“秀”也不是逞一時之快。2011 年黑色星期五前夕，巴塔哥尼亞在《紐約時報》上刊登一則廣告，廣告上是一件該公司的經典黑色抓絨外套，而廣告商則是兩行大字 “Don‘t Buy This Jacket“（不要買這件夾克）。他們希望透過這則廣告來提醒人們，與其快感消費，不如理性消費，只買自己需要的東西，合理使用資源。
巴塔哥尼亞刊登的廣告“不要買這件夾克”
這些看似“反叛”“作秀”的宣傳行為，構成了巴塔哥尼亞給人的第一印象：
這個品牌似乎相對於盈利擴張而言，更想要做個公益環保積極分子。
這樣一種“不求盈利”的另類基因，也從這間公司的經管日常中體現出來。
巴塔哥尼亞公司總部位於美國加州的衝浪勝地 Ventura，在這個陽光燦爛的小鎮上，員工在工作的時候可以任意著裝，甚至可以不穿鞋光腳來上班。工作時間也採用靈活管理制，如果天氣合適，就應該順理成章地請假去衝浪；雪季到來，就應該請假去滑雪。“如果工作本身不快樂，那麼賺錢盈利也沒有什麼意義，”公司的創始人、攀巖愛好者薛納德表示，“我們從來都是將巴塔哥尼亞作為一個非傳統式的商業實驗”……“我們當時沒人有把握這能成功，而且我們沒人對傳統的商業模式和擴張賺錢有什麼興趣”。
在他看來，商業行為本身更像是一種探索，探索如何在不破壞自己原則的同時為人們提供他們需要的產品和服務。而巴塔哥尼亞則正是他探索的產物，無處不顯露出戶外愛好者的另類基因。
員工在總部上班時，孩子可以在設於公司內的“Child Care Center” 自由玩耍
巴塔哥尼亞的員工招聘網頁宣傳照
“其實我小半年的時間都在釣魚”——薛納德
而就是這樣看似寬鬆而不羈的公司文化下成長起來的巴塔哥尼亞，不僅沒有短命倒閉，反而在將近半世紀的發展中欣欣向榮，並在服飾業下擴充套件了環保食品分支，還投資扶持一些與自己理念相似的小型創業公司。“說來諷刺，我們也沒預料到巴塔哥尼亞的今天，我們甚至從未希冀過它發展壯大。” 那麼，巴塔哥尼亞這個品牌究竟是如何誕生與發展的？
裝備玩家賣起戶外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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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需求而來，到需求中去
在巴塔哥尼亞創立之前，伊馮·薛納德做著設計、製造和銷售攀巖相關鐵器的活，成立了薛納德器材公司，在美國攀巖圈有著極好的口碑。可他為何從攀巖器材轉變到戶外服飾銷售？很多人可能以為只是擴大產品線，以品牌效益來增加利潤；而實際情況幾乎完全相反：薛納德這傢伙對利潤增長橫向擴張什麼的嗤之以鼻，當初賣攀登器材純粹是想為巖友提供更好的產品、順便獲得資金支撐自己繼續攀巖而已。
70 年代揹著攀巖裝備的薛納德
而他做起戶外服飾銷售，大概始於一次 70 年代的“歐洲代購”——
薛納德在 1970 年冬天去蘇格蘭攀巖旅行的時候搞了一件橄欖球隊隊衫穿著，他回到美國之後還常常穿著這件衣服去攀巖。他和朋友們意外地發現其翻領設計可以保護脖頸不被攀巖器材磨壞刮傷，衣衫材質也十分耐磨。朋友們便問起能不能給自己也來一件。於是，薛納德從英國 Umbro 訂了一批衣服，結果一賣而空，供不應求。隨後他又從紐西蘭和阿根廷繼續進貨……由此，這些橄欖球隊隊衫樣的翻領彩色上衣竟無意帶起了美國攀巖圈的一次小型時尚潮流。
要知道在當時，美國戶外服飾大多是簡單的黑白灰運動衫，優勝美地的巖友“標配”大概是自二手市場淘來、自己修剪過的卡其褲。穿著一件藍色帶紅黃條紋橄欖球隊服的薛納德，無疑將斑斕的色彩和實用的機能一起帶進了戶外服飾市場。
巴塔哥尼亞早期“翻領條紋橄欖球隊隊衫”在70年代的美國攀巖人中引領潮流
感受到機遇的薛納德便擴充套件了服飾銷售業務來輔佐硬體產品的盈利。來自蘇格蘭的聚氨酯雨衣和露營袋，來自奧地利的羊毛全指和半指手套，來自科羅拉多州的手工編織雙面帽子，各種各樣的機能服飾如雨後春筍般由此來到美國戶外市場，也成為了之後巴塔哥尼亞一路革新戶外服裝的奠基。
值得一提的是，敢於運用鮮豔明快的色彩一直是巴塔哥尼亞服裝產品的一大特點，這種耐看又有趣的戶外服飾風格一直延續到今天。如今重新開始流行起來的的 70 年代美國復古風格設計，也有很多始於巴塔哥尼亞。
美國巖友 Fritz 收藏的巴塔哥尼亞 1975-1977 產品目錄
色彩斑斕的產品線：巴塔哥尼亞 2014 年在東京丸之內新開店鋪內景
戶外服飾的機能探索：多層穿衣法
早期攀巖者穿著的服飾大多為傳統的吸溼面料如棉、羊毛、羽絨等，而薛納德一行人則希望能夠尋找到更好的面料來改進戶外服裝的機能。經過一番研究，他們發現北大西洋捕魚人的合成絨毛衫材質來製作攀登服裝的夾層再合適不過：既可提供優良的隔熱保溫效能，同時又不會吸收溼氣。她的妻子馬琳達·薛納德（Malinda Chouinard）在洛杉磯找到了剛剛渡過破產危機的製造商 Malden Mills（ POLARTEC 的前身），並縫合了一批材料去高山環境下做現場測試。這些衣服樣品雖然有些笨重而不成形，但保暖效果十分驚人，而且防潮、快乾。
理想的夾層材料已經找到，襯裡卻仍然需要探索：若採用棉質內襯，則會很快吸收身體散發的溼氣而凍硬，這樣顯然不行。後來他們發現由聚丙烯材料製成的合成纖維材質輕盈又不吸水，或許是很好的替代品。聚丙烯合成纖維曾被用於製造海上漂浮的繩索，或是無紡布一次性尿布襯裡；而巴塔哥尼亞則第一次大膽地將它用於攀巖服飾的內層。
這也是現在戶外運動常用的“多層穿衣法”概念的誕生：內層用於溼氣輸送，中間夾層用於隔離保溫，而外層則防風防潮。
寒冷（上）與雨水（下）天氣的戶外多層穿搭範例/圖源：REI
機能探索：多層穿衣法
聚丙烯內衣給戶外運動服裝帶來了巨大的革新，而且此刻巴塔哥尼亞也沒有什麼競爭對手，但這家公司絕不會選擇坐吃山空。他們也發現了聚丙烯的短處：它熔點很低，所以消費者使用商用烘乾機的時候會不幸將其融化；此外，聚丙烯作為一種疏水 （hydrophobic） 材料，很難徹底被洗乾淨，也會累積異味；甚至它的排汗吸溼效能也會在多次洗滌之後大打折扣。進一步的改進無可避免。
巴塔哥尼亞與 Malden Mills 繼續合作，最終開發出其著名專利合成面料 Synchilla ——一種不會脫毛的柔軟雙面織物。巴塔哥尼亞在服飾材料上的研究和創新，在這些技術革新上起著非常關鍵的作用。也正於此，巴塔哥尼亞此後也在 R&D 部門進行巨大投資，其先進的織物實驗室與開發部門為業界同行所歆羨不已；Malden Mills 也從這種雙贏合作中受益匪淺。
巴塔哥尼亞早期產品目錄上的 Synchilla 抓絨衫
然而與此同時，聚丙烯的難題還沒有解決。1984 年薛納德在芝加哥的體育用品展上被一種橄欖球球衣的面料所吸引：這種材料以其特殊的機能，可保持表面完全沾不上草屑。這是一種聚酯，類似聚丙烯，聚酯是由熔融的塑膠樹脂而生產製備的細線狀纖維。這種塑膠纖維通常非常光滑而難以清潔，跟肥皂和水都不親和。然而這家橄欖球球衣製造商 Milliken 開發了一種能夠在纖維製備過程中對其表面化學處理的工藝，從而讓表面從疏水性轉為親水性。這種親水錶面處理對面料是永久性的，而且鑑於聚酯比聚丙烯高得多的熔點，這種新材料也不會在商用烘乾機裡被烤化掉。
1985 年秋天，這種新合成專利材料—— Capilene 聚酯纖維被巴塔哥尼亞隆重推出，代替聚丙烯成為內衣產品的主打材料。
柔軟舒適的 Capiline 材料
即使舊的運動服裝佔公司總銷售額的 70% 之多，巴塔哥尼亞仍然選擇在此時棄舊迎新：大力推出 Synchilla 與 Capilene 來代替從前那些不完美的材料。高風險的變革下巴塔哥尼亞迎來了大眾的又一次認可：客戶熱情擁抱了這些新產品，全季銷量猛增。
技術革新與新材料研發
既然不求盈利與擴張，薛納德對公司賦予的使命究竟是什麼？在公司發展中他也不斷反思這個問題。“
盈利擴張之外的公司使命
”薛納德曾在採訪中這樣說道。
然而無論如何，合成材料終歸是人造化學產品，生產過程中對環境不可逆的破壞是無法避免的。巴塔哥尼亞自己也承認“我們永遠也無法做出一個能永遠可持續，永遠對環境無傷害的產品。”又不想增加對環境的損害，又不願撒手看著人們做更大的破壞，這是巴塔哥尼亞發展過程中迴圈往復的糾結與積極行動的源頭。
我們起初是想要做最好的產品。後來，我們還想要切斷一切‘非必要的破壞’。現在，我們還想帶動其他公司一起解決環境問題，我們想從實踐中做個好榜樣。
此後的數十年間，巴塔哥尼亞又開發出許許多多新的機能服裝材料，例如 Synchilla 後來被 Regulator Insulation 代替：更輕更保暖，快速排溼，還很容易壓縮收納。1994 年前後，出為對自然環保理念的堅持，巴塔哥尼亞希望能將所有棉質材料換成純有機棉，然而當時市場上幾乎沒有能滿足要求的供應商。沒有的東西就去創造好了——公司幾番去棉花種植商與加工廠實地考察、實驗與遊說，直至 1996 年起，巴塔哥尼亞已確保其使用的所有棉質材料都來自全線幾乎不經過化學處理的有機棉。
巴塔哥尼亞服裝上的有機棉（Organic Cotton）標識
而他們對這矛盾哲學的解法之一，就是身體力行，不斷創新，不斷研發。
也許巴塔哥尼亞以非傳統的經營理念和積極的環保行動為人所知，但它絕不是一個賣弄情懷、追趕“有機”“再生”“和平貿易”等等時髦關鍵詞的昂貴轉銷商。巴塔哥尼亞透過現實中的思考、創新與合作，設計提供滿足專業需求的優質產品，再以自己產品出發，延伸至與產品息息相關的環保訴求，在業界做出榜樣。這種對質量和服務的堅守，不正是巴塔哥尼亞能常青發展的真諦嗎？要想讓人們別買過多的衣服，那就把一件衣服做到最好。
巴塔哥尼亞的標誌上，印刻著南美洲南巴塔哥尼亞冰原菲茨羅伊山（Mt。 Fitz Roy）的壯麗剪影。這與其說是創始人攀巖拓荒的印記，不如說是巴塔哥尼亞一切堅守的對映，彷彿在告訴世人：
結語
延伸閱讀：
《保護巖場，Patagonia 要控告美國總統！》shannon 2017/12/13
參考資料：
http：//www。patagonia。com/company-history。html
http：//www。patagonia。com/culture。html
http：//time。com/5052617/patagonia-ceo-suing-donald-trump/
https：//www。nytimes。com/2017/12/04/us/trump-bears-ears。html？_r=0
https：//www。outsideonline。com/1910236/let-my-people-go-surfing
http：//theusualmontauk。com/don-of-the-dirtbags-an-interview-with-yvon-chouinar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