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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大觀園中的雅趣生活——結詩社

紅樓夢:大觀園中的雅趣生活——結詩社

明代中後期,社文化發展空前興盛,以文會友、詩酒酬唱、結聚論學、清議諷時是文人結社的一種時代風氣和社會潮流。比如把持朝政的東林黨人就多是復社成員。

社團的主要型別有四種:純粹的詩社、怡老之會社、文社和政治會社。《紅樓夢》書中的結社就屬於純粹的詩社。

又明代私家園林及其興盛,也使得結社的活動場地不再侷限於書院等專門的雅集場所,私家園林也成了結社的好處所,如《紅樓夢》書中的大觀園。

社必有會,會必有宴,其費用主要以下八種辦法來解決:1、公卿與士大夫承辦。2、輪流做東。3、自修供具。4、合醵。即大家湊分子。5、依附寺廟、書院。6、設立社田。地方政府的支援與資助。7、選文刻稿,以坊養社。8、資用仰給富人長者。即社團支持者給予的贊助。

到了清朝順治十七年(1660年)正月二十五日,朝廷下令禁止士人立社訂盟,結社活動開始衰微,但民間並未完全終止。同時女子結社也在盛行,如著名計程車女詩社“蕉園詩社”從順治到康熙朝,存在了40餘年。

由此也可見,不分男女,以文會友、詩酒酬唱,是淹通詩書者之一大雅好。

紅樓夢:大觀園中的雅趣生活——結詩社

一、偶起海棠社與作詩取號

《紅樓夢》第三十七回,描寫了第一次結社。

這次結社由探春發起。在寫詩之前,林黛玉提議:“既然定要起詩社,咱們都是詩翁了,先把這些姐妹叔嫂的字樣改了才不俗”,於是大家分別給自己取了號,去掉了性別屬性,只以特定的號代表自己的身份。

李紈自號“稻香老農”、探春是“蕉下客”、林黛玉為“瀟湘妃子”、 薛寶釵被封為“蘅蕪君”、賈寶玉舊號“絳洞花王”、又被薛寶釵起了“無事忙”和“富貴閒人”兩個號,寶玉倒也不以為意、又迎春和惜春被寶釵分別以其居處名賜號為“菱洲”和“藕榭”。

李紈自薦掌壇,並負責出題,菱洲限韻,藕榭監場。因賈芸敬獻了寶玉兩盆白海棠,李紈便提議此次以“白海棠”為題。

迎春道:“都還未賞,先倒作詩”,寶釵道:“不過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見了才作。古人的詩賦,也不過都是寄興寫情耳。若都是等見了作,如今也沒這些詩了”。批語“真詩人也”。可見詩人需要具備充分的想象力,即便未親睹其物,也必須得在胸中自成丘壑,方能落筆有物。

成詩以一炷香為限,香燃盡之前須得完成,這又得考驗詩人的靈敏度。俱得憑藉日常功底的積累。

第二日湘雲到來,在衡蕪院中再起一社,以“菊花”為詠,出了十二題。湘雲自號“枕霞舊友”。

紅樓夢:大觀園中的雅趣生活——結詩社

這裡有段探春湘雲的小對話,後面的批語甚是有意思,探春道:“你也該起個號。”湘雲笑道:“我們家裡如今雖有幾處軒館,我又不住著,借了來也沒趣。”【庚辰雙行夾批:今之不讀書暴發戶偏愛起一別號。一笑。】

《紅樓夢》書中多反語,此處批語雖是調侃,但也戲謔了形式大於內容者,功夫雖然做得充足,但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作詩前探春特意對寶玉強調:“才宣過總不許帶出閨閣字樣來,你可要留神。”這句話與前面黛玉說的“把這些姐妹叔嫂的字樣改了才不俗”相呼應,也說明大家對結社詩詠之鄭重。

這次結社,薛家贊助了幾簍螃蟹,並幾罈好酒與四五桌果碟。也正是前面所述“社必有會,會必有宴”,“資用仰給富人長者”。

海棠社歷時兩天,所做三題,詠“白海棠”,再詠“菊”,並諷刺世人的詠“螃蟹”詩。

第四十九回,李紋、李綺、邢岫煙、薛蝌、薛寶琴一起來到了賈府中訪投各人親戚,“只見探春也笑著進來找寶玉,因說道:‘咱們的詩社可興旺了。’寶玉笑道:‘正是呢。這是你一高興起詩社,所以鬼使神差來了這些人’。”

“蘆雪廣爭聯即景詩”仍是李紈主持,地點設在蘆雪廣,大家吃完鹿肉擁爐“即景聯句,五言排律一首,限‘二蕭’韻”,王熙鳳起了頭,十二釵並寶玉共十三人,便每人一句五言詩相對,其中以史湘雲最為才思敏捷,聯句最多。

賈寶玉抱了一顆大紅梅枝子來,大家意興仍然高漲,於是又繼續詠梅。詠完梅花,還是不夠盡興,便制燈謎大家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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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重建桃花社與經費來源

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湘雲笑道:“一起詩社時是秋天,就不應發達。如今卻好萬物逢春,皆主生盛。況這首桃花詩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 。庚辰雙行夾批:起時是後有名,此是先有名。

“師出有名”與“詩出有名”此處亦是異曲同工。

林黛玉寫了一首桃花詩,不盡的哀感頑豔,大家議定:“明日乃三月初二日,就起社,便改‘海棠社’為‘桃花社’,林黛玉就為社主。明日飯後,齊集瀟湘館。因又大家擬題。黛玉便說:‘大家就要桃花詩一百韻’” 。

誰知次日又是探春的壽日,就又改到初五。結果又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一再延誤下來。

桃花詩未成,湘雲“因見柳花飄舞,便偶成一小令,調寄《如夢令》”,於是大家拈鬮,寶釵便拈得了《臨江仙》,寶琴拈得《西江月》,探春拈得了《南柯子》,黛玉拈得了《唐多令》,寶玉拈得了《蝶戀花》。紫鵑炷了一支夢甜香。

探春在規定的時間內只寫了半闋,交白卷的賈寶玉替她填了下半闋,算是填完了一闕詞,可見填詞之難度比寫詩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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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仍然要說到經費問題,錢不是萬能,但是沒有錢是萬萬不能。書裡雖然並沒有直接寫明錢是用在何處,但是探春來找王熙鳳,請她去做“監察”,聰明透頂的鳳姐馬上就知道了她的來意,笑道:

“這是什麼話我不入社花幾個錢,不成了大觀園的反叛了,還想在這裡吃飯不成?明兒一早就到任,下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兩銀子給你們慢慢作會社東道。過後幾天,我又不作詩作文,只不過是個俗人罷了。‘監察’也罷,不‘監察’也罷,有了錢了,你們還攆出我來!”

這種資金來源即是“資用仰給富人長者”,即社團支持者給予贊助。

蘆雪廣一回,李紈對大家說:“你們每人一兩銀子就夠了,送到我這裡來。”指著香菱、寶琴、李紋、李綺、岫煙,“五個不算外,咱們裡頭二丫頭病了不算,四丫頭告了假也不算,你們四分子送了來,我包總五六兩銀子也儘夠了。”

這屬於“合醵”,即大家湊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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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各展其才的紅樓女子

明代中後期社會日益富足,對女子的教育態度也漸趨開放,女性的才華也逐漸被重視。性靈學說流行,重情尚趣成為一種風尚,這些都可以從明代的傳奇等文學作品中有較多的感受。

第四十九回中,有一段庚辰雙行夾批:我批此書竟得一秘訣以告諸公幾:野史中所云“才貌雙全佳人”者,細細通審之,只得一個粗知筆墨之女子耳。此書凡雲“知書識字”者便是上等才女,不信時只看他通部行為及詩詞、詼諧皆可知。

林黛玉初入賈府,寶玉問:“妹妹可曾讀書?”黛玉道:“不曾讀,只上了一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就是這個認得幾個字的女孩子,卻是深具詠絮之才的大才女,自幼便受過良好的教育。

薛寶釵“當日有他父親在日,酷愛此女,令其讀書識字”, 她本人卻“不以書字為事,只留心針黹家計等事”,詩社評詩中她更勝具有詠絮之才的黛玉一籌。

李紈其父“便不十分令其讀書,只不過將些《女四書》、《列女傳》、《賢媛集》等三四種書,使他認得幾個字,記得前朝這幾個賢女便罷了,卻只以紡績井臼為要”。李紈才雖不如眾姐妹,卻能引《廣輿記》這樣的旁書侃侃而談。

紅樓夢:大觀園中的雅趣生活——結詩社

被賈母說只讓她們“識得幾個字”的迎探惜姐妹,也都能詩善畫。元春也正是因“才”而被選入“鳳藻宮”為妃的。

以上幾例亦可窺當時女子的受教育狀態。金陵十二釵出自“詩禮簪纓”之族,有條件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又江南本是文風盛行之地,耳濡目染,女子之才華及行止見識並不下於男子。

探春曾說“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由此亦可見女子雖有才,卻依然只能囿於閨閣之中。

隨園女弟子駱綺蘭曾在其編撰的《聽秋館閨中同人集》序中寫:“女子之詩,其工也,難於男子。閨秀之名,其傳也,亦難於才士。何也?身在深閨,見聞絕少,既無朋友講習,以淪其性靈;又無山川登覽,以發其才藻。”

好在當時的社會風氣已經比較開放包容,男人們也開始接受並欣賞女子的才華,第七十六回,黛玉對湘雲說:

“實和你說罷,這兩個字還是我擬的呢。因那年試寶玉,因他擬了幾處,也有存的,也有刪改的,也有尚未擬的。這是後來我們大家把這沒有名色的也都擬出來了,注了出處,寫了這房屋的坐落,一併帶進去與大姐姐瞧了。他又帶出來,命給舅舅瞧過。誰知舅舅倒喜歡起來,又說:‘早知這樣,那日該就叫他姊妹一併擬了,豈不有趣。’所以凡我擬的,一字不改都用了”。

可見,林黛玉的才華,深受賈政的賞識。也正因為激賞與尊重這些有才華的女子,曹公嘔心瀝血用這本《紅樓夢》來為“閨閣昭傳”。

作者:輕颺,本文經作者授權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