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一頁檯曆文/馬青山
一個灰濛濛的看上去似欲下雪的冬天的早晨，我來到辦公室。先擦桌椅上的灰塵，再到衛生間涮了拖把，把地面拖乾淨。倒上一杯水，再撕開塑膠袋的一個小角，把牛奶喝了，接下來的工作是翻動一頁檯曆，懵懂中，忽然有一天不經意間掀起檯曆。這簡直令我膛目結舌，大吃一驚，今天是2019年12月31日，是2019年的最後一天。
不知道多少年過去了，歲月輪迴，也不知道掀過了多少頁檯曆。若是把這些翻起過的疊加起來，恐怕也該等於我的身高了吧。我一如既往地日日翻動著檯曆。這檯曆，有時候是單位給的，有時候是單位不給買，我自己也要買。一疊裝幀精美的檯曆，靜靜地臥在辦公桌上，隨著日出日落而翻動著。這一翻，原來的正面成了背面，那就成了昨天，而顯露出來的一頁便是新的一天開始。檯曆的背面全是關於“飲食”、“旅遊”的小知識，日日清晨與之相伴，時間一長，就覺得其中有無盡的樂趣，進而形成一種獨有的“檯曆情結”。一天不翻，心裡空蕩蕩蕩的，總好像丟失了點什麼。厚厚的一疊是新一年的起始，剩下薄薄的幾頁是一年的終結。由厚而薄，由一疊到幾頁，記載著日月的更替和歲月的流逝。人就是在如此永恆而單調的更替輪迴中，由年少變為年老，器物也是在這檯曆的翻動中由嶄新變得陳舊。有的器物陳舊了，反而身價百倍，而有的則終於消失了。
我坐在辦公桌兒的椅子上，凝視著這最後一片檯曆，不禁思緒波動，感慨萬千。人的情緒和思想有時候是極複雜的，不好說清楚，尤其是文化修養較高生活閱歷又十分豐厚者。歲月悄無生息地從人的身邊水一般流走，而我又有什麼成績或者是收穫呢？空空的，好像什麼也沒有，有如我的辦公桌上鋪著的潔淨的稿紙。紙面上潔白的有些刺眼，一個字一個標點符號也沒有寫出來。於是，一種濃濃的悲哀之情便實實在在地充斥了我的胸膛，擠擠的不免有些苦痛。一向有如大海一般的胸懷於瞬間變得異常狹窄，狹窄得連根火柴也容納不下了。由寬闊變狹窄，這難道不是人生的一大悲哀嗎？曾有一位哲人說：“當你到了推薦別人的年齡，卻沒有發現一個人能夠推薦你。”這就不能不說是一種莫大的悲哀。這是人生的另一類悲哀。這也是我面對上帝最直白的坦白，絕對沒有任何隱私。如此觀之，豈不具備了法國一代啟蒙思想家盧梭在《懺悔錄》裡的精神。《懺悔錄》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著作之一，單就作家的坦誠而言，就實在是偉大得了不起。客觀公正地說，我已經是屬於這類人了，怎能制止住我對自己產生的悲哀之情呢？因為每個人的文化教養，家庭出生，社會閱歷不盡相同，其世界觀、情趣和追求自然各異。自己做了事，就不要怕別人議論，怕別人議論，就最好不要做。我一年的事業的軌跡，平平淡淡的，也就沒有了一定要拒絕和痛恨悲哀的根據和理由。於是，又毫不沾邊地想起了和蘇東坡並稱齊名的南宋大詞人辛棄疾。這位年僅22歲就組織義軍抗金文武兼備的濟南人，閒居於江西上饒、鉛山，長達20年之久，遭遇艱難，矢志孤危，揮毫寫下“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的感嘆年華虛度的著名詩句。掩卷細思，彷彿可以看見詞人看吳鉤、撫欄杆，“攀枝折條，泫然流淚”的生動情景。一副完整的清晰的懷才不遇圖就展現於我的面前。自古及今，小石頭作了基石，而真正的基石變成了小石頭；普通馬成了千里馬，而千里馬卻成為普通馬，終於老死於槽櫪中，太司空見慣了。而我所處的這個時代，尤其不需要上述現象，千里馬僵臥，而劣質馬卻力不從心地馳騁，就更加的悲哀了。久而久之，若是這情形比較普遍，那支撐大廈的柱子就要垮掉，大廈就會坍塌。
這一年裡，我寫了許多文字，最主要的還是把一位檢察官的形象給塑造了出來，他那正直無邪、剛正不阿以及嫉惡如仇的性格在我的筆下，表現得可謂淋漓盡致。我所以要把這個人物立起來，以感染更多的讀者，是給人以積極進取的薰陶或影響，讓人們去走正道，做正事，從而使我們的社會和人們的心靈得到淨化，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這不也是一件了不起很有意義的事情嗎？我寫《逐日》時，在辦公室裡，常常是忘記了吃飯的時間。若是遇到了週末的雙休日，我常常忘記了做飯，妻子一下班就和我生氣。過“五一”、“十一”單位放長假，人家都遊山玩水去了，我卻坐在寂寞的辦公室裡寫稿子。幾乎是我把一切的一切皆置之於腦後了。不管是做什麼事情，只有陶醉了，研究透了才能出成績。一個高素質的教師，如果是沒有吃透教材，他怎能講得出高水平的課？浮光掠影，蜻蜓點水，人云亦云，嚮往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可謂一事無成，終究被歷史的河水洗涮得乾淨，無有一絲蹤影。書名曰“逐日”，是有出處的，選取了中國遠古的一則神話傳說，題目叫《夸父逐日》。這則簡短的神話熱情謳歌了夸父為實現理想而不畏艱辛的可貴精神，和大禹一樣，是屬於魯迅所說的“民族的脊樑”。而在此，我又給“日”賦予一定新的內涵，這個“日”是象徵了黨、國家、民族的利益，或者說象徵了尊嚴神聖而不可玷汙的法律，也可以理解成為人生的某種境界或某種目標和理想。以此觀之，《逐日》就具備了文學的韻味，因而也就具備了一定的檔次和可讀性，避免了說教式傳聲筒式的直白，弘揚了真善美，貶抑了假惡醜，給人以積極進取的力量和諸多有益的人生感悟。想到這些，我悲哀的內心裡，似乎又得到了許多溫馨的安慰。（後來，《逐日》又改成了《歲月無痕）
我常常想，歲月是一條流淌的河，瞬息不停。這原本是一個人人熟知的道理，然而，曾記得一位相聲大師的段子裡的話，說最熟悉的事往往最陌生。我努力對得起歲月，但願歲月也能對得起我，我常常做如上想，免得一年過去，盡剩些對月空嘆的悲傷和遺憾。於是，我把那首有名的《明日歌》和魯迅“我不是什麼天才，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用在讀書寫作上而已”的名言，找有名的書法家寫了，前者壓在了辦公桌上的玻璃臺下，後者掛在我家寓所客廳的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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