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準安中間的防護條，我一個大活人天天在家看著，還能讓孩子摔下去，花這麼多錢安紗窗還不夠，還多花什麼冤枉錢，140塊錢夠我買多少菜了。”婆婆上前一把奪過安裝師傅手裡的防護條，安裝師傅站在原地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趕緊上前給師傅道歉，讓他先等一會，拉著婆婆進了房間。我告訴婆婆，樂樂正是調皮的時候，大意不得。萬一他不小心爬上窗臺，紗窗開啟中間的縫隙能掉下去的，這個錢省不得。
婆婆把臉一拉，瞪著我說你這是不信任我？覺得我看不好孩子？我天天盯著樂樂，能讓他爬窗臺，你要是不信任我就自己帶孩子，反正我不同意安防護條。你不心疼錢我心疼，我兒子掙錢不容易。
我不肯退讓，看著婆婆說道：“媽，王松掙錢是不容易，我掙錢就容易嗎？我也心疼錢，但孩子的事情無小事，大意不得，140塊錢真不多。
我們家雖然現在日子不好過，但這點錢還是出得起的，我們趕緊讓師傅安完，人家還要去下一家呢，好不好？”
“你掙錢辛苦那是你活該，誰讓你打腫臉充胖子，明明掙得不多，卻學別人買學區房，把一家子的生活搞得亂七八糟。如果不是你不聽勸一意孤行，我們至於這麼辛苦嗎？
我說不安就不安，按我的想法，紗窗都沒有必要安，一千多塊錢，夠我們一家一個月的生活費了。你要是敢安，明天我就收拾東西回老家，你自己辭職帶孩子吧。”婆婆說完一把推開我出去了。
在婆婆的堅持下，家裡到底沒安防護條。婆婆的每句話，都打在我的七寸上，讓我反駁不得，忤逆不得。
自從我不顧家裡反對，背下鉅額債務買了學區房，婆婆便處處看我不順眼，抱怨我不顧家庭實力，不心疼王松，但我想給孩子更好的生活，有錯嗎？
2
我和王松是同事介紹認識的，認識一年以後，我們便結婚了，不久我們的兒子樂樂出生了。
樂樂出生後，我辭職做了全職媽媽。樂樂1歲時，為了不讓樂樂輸在起跑線上，我不顧家裡所有人的反對，舉家欠賬買了學區房。
每月鉅額的房貸和欠款，壓得我和王松喘不過氣來。無奈下，我返回職場，請婆婆來幫我們看孩子。
婆婆本就對我買學區房意見很大，來幫我帶樂樂以後，處處看我不順眼。她說有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鞋子，明明沒錢和別人攀比什麼。
王松為了掙錢，下班以後去開滴滴，我下班以後去擺地攤。婆婆心疼兒子，每天都要等到王松回來才睡，只要那天王松回來晚了，婆婆一定會抱怨，如果不買學區房王松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說歸說，婆婆卻拿出所有的退休金替我們還欠款。為了替我們省錢，她更是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每天都是趁菜市要收攤時去買菜，買點葷菜更是精打細算吃幾頓。
婆婆也不准我給樂樂買新衣服。樂樂的衣服都是撿親戚朋友家孩子不要的穿，只有過年時才給他買一套新衣服。
我雖然對婆婆把日子過成這樣有所不滿，但想到婆婆是為了我們才這樣的，又不好說什麼了。
樂樂會走路以後，我就想給家裡的窗戶安紗窗，一來可以防盜，二來也害怕樂樂大了在家裡爬上爬下掉下去。婆婆卻心疼錢說什麼都不肯。她說我一個大活人天天在家，還看不好你這點家當和樂樂。
後來我看到新聞有孩子從窗戶掉下去，我不顧婆婆反對，執意安了紗窗，沒想到婆婆會為了省錢不讓我安中間的防護條。
3
紗窗安好以後，我囑咐婆婆一定要隨時把紗窗關好，鑰匙拔掉，樂樂一天天長大，男孩子又一天比一天調皮，大意不得。
婆婆雖然嘴上答應，但總是忘記關，或者有時候忘了拔鑰匙，我看見一次提醒一次，次數多了婆婆開始不耐煩，對我說我看著樂樂的，能出個什麼事。
我不便再說什麼，只好發現的時候就自己關好，或者拔掉鑰匙。婆婆寵愛樂樂，但對樂樂的安全總是抱著僥倖心理。
那天下雨了，我沒有去擺地攤而是直接回了家。剛剛開啟家門，就發現樂樂手裡拿著一根棍子揮舞著在客廳跑，嘴裡念著“看劍，看劍”。
我嚇壞了，趕緊過去讓樂樂把棍子給我，樂樂不肯，我給他奪了掰斷扔到了垃圾桶，樂樂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婆婆聽到哭聲從廚房出來，看到是我把樂樂弄哭了，頓時臉一拉，劈頭蓋臉對我一頓數落：“你幹嘛呢？平時不回家陪孩子，這一回家就把孩子弄哭，你是孩子的後媽嗎？”
我忍著心裡的氣，好言好語地給婆婆說，樂樂拿著棍子跑太危險了，如果不小心戳到了眼睛，後果不堪設想。寵孩子沒錯，但也要看什麼能玩什麼不能玩呀。
婆婆冷哼一聲，語帶譏諷道：“還不是你的錯，要不是你執意要買學區房，我們的日子會過得這麼窘迫，也不至於給樂樂買個玩具都要省。
今天樂樂在小區裡看到別人的玩具劍，撒潑打滾的要，我捨不得那十幾塊錢，給他折了個樹枝當劍才罷休。你倒好，回來就給他折斷了，有你這樣當媽的嗎？”
婆婆的一番話，說得我面紅耳赤，我想給樂樂好的生活，到頭來給了他什麼呢？連把玩具劍都捨不得給他買。
我抱過樂樂哄他，轉眼發現家裡的紗窗又沒有關，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對婆婆說要她注意，孩子大了，爬上爬下的，萬一掉下去怎麼辦。
婆婆見我又提起關紗窗的事，不耐煩地說知道了，轉身回了廚房。沒想要我一語成讖，當初省掉的那140塊錢，會斷送樂樂的性命！
4
樂樂出事那天，我眼皮一直跳，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下班以後便直接回了家，沒有去擺地攤。我準備去買點菜給樂樂做頓好吃的，彌補一下對樂樂的虧欠。
等我買好菜走到我家樓下時，看到周圍圍了很多人，中間還有人在哭嚎著什麼。周圍的人看到我，默不作聲地自動讓了一條道，我奇怪地走進去一看，人差點暈倒。
婆婆抱著渾身是血的樂樂，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樂樂的黃色羽絨服已經被染成了紅色。我丟下手裡的菜衝過去，一把從婆婆懷裡奪過樂樂，死命地叫他的名字。樂樂沒有回答我，他軟綿綿地趴在我懷裡，彷彿睡著了一樣。
婆婆在旁邊哭得要背氣了，我卻一點也哭不出來，我只想叫醒我的樂樂，聽他用軟糯的聲音叫我媽媽。
不知道過了多久，120到了，醫生檢查以後直接宣佈了樂樂的死亡，我卻不肯，執意要求送到醫院搶救，醫生拗不過我，拉著我們到了醫院，但結果還是一樣，樂樂沒有醒過來。
看著樂樂蒙上白布，小小的一坨躺在那裡，我的情緒再也繃不住，淒厲地吼了一聲樂樂就暈過去了。
等我醒來，王松坐在旁邊一言不發，見我醒了，他只說了一句，樂樂已經送去火化了，3天以後，下葬。
說完再也繃不住，抱著我嚎啕大哭。樂樂的葬禮很簡單，我們只請了至親參加，我想讓樂樂安安靜靜地走。
葬禮結束後，我們回到家裡。從出事到現在，婆婆哭暈了幾次，我沒來得及問樂樂掉下去的前因後果，現在該是面對的時候了。
5
我冷冷地看著婆婆，用冰一樣的聲音問她：“說吧，怎麼回事，好好的樂樂怎麼會掉下去。”
婆婆還沒有開口，眼淚先下來了。她斷斷續續地說當天樂樂自己一個人在家玩紙飛機。隔壁周大媽來找她，約她下午去買菜，她見樂樂自己在玩，就和周大媽在樓道里聊了兩句。
突然聽到樂樂的呼叫聲，等婆婆衝進來一看，哪裡還有樂樂的身影。婆婆趴在窗臺上往下看，就看到樂樂躺在血泊裡了。
婆婆哭嚎著說：“我就是和周大媽聊了兩句啊，5分鐘都沒有，哪知道樂樂會出這事啊，我是罪人，我該死。”說完，她泣不成聲。
我衝上去，指著婆婆的鼻子罵道：“現在在這說自己是罪人，當初你幹什麼去了？是誰口口聲聲說自己一個大活人肯定能看好孩子的，如果不是你阻止，安了防護條，樂樂能出事嗎？不是你不關紗窗，樂樂能掉下去嗎！是你害死了樂樂，你給樂樂償命！”
王松想上來拉我，我一把甩開他，怒斥著他走開。我繼續對著婆婆說：“我每次提醒你關窗戶，你總是說沒事沒事，你在家看著呢，你就是這麼看的嗎？把樂樂都看沒了，你怎麼不跟著樂樂去死呢，你就應該下去陪他，不然他在下面該多孤獨，你去陪他呀，你去呀！”
王松上來拉過我，怒斥我夠了，不要太過分，樂樂沒了，婆婆的難過不會少。哪怕我把婆婆殺了，樂樂也不會醒過來。
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婆婆坐在沙發上默默無淚，王松抱著頭蹲在地上，無聲地落淚。全家籠罩在失去樂樂的陰影裡。
6
第二天一早，王鬆起來做了早飯，卻怎麼也打不開婆婆的房門。王松意識到不對勁，撞開婆婆的門，發現婆婆割腕自殺了。
王松趕緊將婆婆送到了醫院搶救，還好婆婆割得不深，失血不多，被搶救了回來。
婆婆醒了以後，罵王松為什麼要救她，她是罪人，應該以死給樂樂償命。王松紅著眼睛說我才沒有了兒子，你還要讓我沒媽嗎？
我嘲諷著說既然想死，為什麼不割深點，這是苦肉計嗎？
王松嚯得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我面前，咬牙切齒地對我說：“黃琴琴，你夠了，不准你這樣對我媽。她辛辛苦苦幫我們照顧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樂樂出事她也不想。你可以指責她，她又能指責誰呢？並且你以為樂樂出事，只是我媽一個人的責任嗎？你就沒有責任嗎？”
“我有什麼責任？紗窗是我不關的嗎？樂樂是我沒有看好嗎？”我反駁。
“你不但有責任，你的責任還大了，要不是你不顧全家反對，一意孤行要買學區房，我們家的日子至於過成現在這樣嗎？我媽至於為了省140塊錢不準安防護條嗎？
是你一個人的執念把全家拉入了深淵，表面上看，你是為了樂樂好，為了樂樂上學。可實際上，你到底給了樂樂什麼呢？為了賺錢，我們每天早出晚歸，沒有好好陪過樂樂，沒有帶樂樂去遊樂場玩過，甚至樂樂連個像樣的玩具都沒有，這就是對樂樂好嗎？”
王松的話，如一把利劍插進我心裡，又血淋淋地抽出來，留下一個大洞，冒著血，怎麼也止不住。那些被我刻意不去面對的事情，都一下子呈現在了我面前。
王松還想說什麼，婆婆制止他。讓他別說了，她說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沒有關好紗窗，不關我的事。
我站在原地，像陷入魔怔一樣，動彈不得。王松走過來抱著我，頭枕在我肩上說我們都別鬧了，讓樂樂安安心心地走，我們好好過日子。發生這樣的事，誰都不想，不要再去指責誰了，沒有任何意義知道嗎，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7
婆婆出院以後，我們試著開始重新生活，但事實上我們都做不到。
每次看到婆婆，我就想起樂樂血淋淋躺在我懷裡的樣子，王松說的那些話又一次次在我耳邊迴響。讓我感覺，樂樂的死，婆婆是主犯，我是從犯，我們倆都該死，都不應該活在這世上。
婆婆也總是刻意和我保持距離，常常在自己房間裡捧著樂樂的東西，一待就是一天。王松努力做著我們之間的橋樑，儘可能地活躍氣氛，但收效甚微。
甚至每次王松想和我過夫妻生活，想再要個孩子，我都沒法接受。我覺得我再生孩子就是對樂樂的背叛，甚至過夫妻生活都是罪過的。
如此過了三個月後，我再也受不了，提出了離婚，王松彷彿鬆了一口氣一樣，毫不猶豫地同意了。我們賣了當初為樂樂準備的學區房，還了欠款，剩下的一人一半。
我用這筆錢按揭了一套小套一。當初，我不切實際地追求自己根本追求不起的學區房，導致全家的生活陷入窘境，間接導致樂樂死亡。
現在，我只想踏踏實實地過日子，有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鞋。我相信，樂樂有一天會回來的，以另外的形式。
聽說王松也買了房子，和婆婆一起住。婆婆把家裡能安防護窗，防護欄的地方都安好了，整得家裡像牢籠。我想，她也是在用這種方式，減輕自己的罪惡吧。
照顧孩子的事情上，沒有小事，也不能抱著僥倖心理。萬一出事，失去孩子的痛苦，足以擊垮一個家庭。同時，量體裁衣，才是生活的本質，希望我的故事，能給大家一個警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