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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遹聲與《國朝三修諸暨縣誌》!

陳遹聲與《國朝三修諸暨縣誌》!

陳遹聲與《國朝三修諸暨縣誌》!

陳遹聲(1846—1920),鄉榜名濬,字駿公,號蓉曙,別號悔門,晚號畸園老人。諸暨楓橋陳家人。同治癸酉科(1873)舉人,光緒丙戌科(1886)進士,朝考一等第三名,飲點翰林院庶吉士。《清史稿》有傳。其主要著述有:《玉溪生詩類編》《江左三家滄桑詩》《歷朝題畫叢錄》《鑑藏要略》《畸廬稗說》《宋元明三朝逸民詩選》《畸園手定詩文稿》《國朝三修諸暨縣誌》等。

為下文敘述方便,先列數陳遹聲為官履歷:1886年—1894年,任翰林院編修,期間回鄉丁母艱三年(1887年—1889年)。1895年—1897年,任松江府知府。1898年—1900年,回鄉丁父艱。1901年—1906年,服闋,升道員,任京師政務處總辦、財政處提調、稅務處第三股總辦。1907年—1909年,任四川川東兵備道,節制川東巡防各軍、重慶關監督,欽加二品銜,賞頭品頂戴,軍機處記名以布政使用,誥封資政大夫,晉封榮祿大夫。

陳遹聲是諸暨文史的傑出貢獻者,卻也是被諸暨文史研究所忽略的鄉賢。人們現在對他的印象,侷限於他的幾樁餘事:一是陳遹聲曾在楓橋建畸園,宅名“帶山草堂”,貯書三萬餘卷,成為越中著名的藏書樓。二是因主持編纂《國朝三修諸暨縣誌》(今名《光緒縣誌》),成為惠澤後世的一代史家。三是諸暨縣北江藻村為“賭窟”,陳遹聲請縣官蒞村坐禁賭博,使陋習收斂。但事實上,陳遹聲的功績遠不止此。

陳遹聲雖然為官時間只有17年,但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忠君報國與建功立業。清光緒三十二年丙午(1906),陳遹聲61歲,九月初一日,孝欽皇后(慈禧)召見了陳遹聲,褒獎他為官清廉,並委以重任。慈禧太后當面對陳遹聲說了這樣一番話:“汝守松江,辦事妥洽,聲名甚好。東川地方繁富,兼有交涉,甚欲得一清廉之吏以資撫輯,汝好好去做!”(見《召對紀恩》)前半句是對陳遹聲任松江知府的評價,後半句則是對陳遹聲出任川東兵備道的厚望。

陳遹聲在松江知府任上做了兩件大事:一是緝捕鹽梟,將他們繩之以法。二是籌資數萬金,大興水利,惠澤百姓,疏浚松江支流達三十餘條。這就是《清史稿·陳遹聲傳》中記載的兩件事:“出為松江知府,鹽梟久為患。遹聲到官,密緻其黨為導,帥健卒,策疾騎,踔百餘里,掩其魁捕之,置諸法。松窪下,數苦潦,浚支河三十餘,並籌歲修費數萬金以澤農。”

其實陳遹聲在松江還做過一件可圈可點的事,就是創辦“融齋精舍”,以課學子。三年後的1899年,陳遹聲在丁憂期間,與族叔陳鳳鏘在楓橋鋪前街(今學勉路)創辦了“景紫書院”(學勉中學前身)。由此可知,“興學重教”是陳遹聲一貫的治政理念。

慈禧褒獎,慈禧重託,讓陳遹聲銘記終生,並甘願為朝廷肝腦塗地,在所不惜。陳遹聲為此特地寫了《召對紀恩》詩:

香菸拂拂御爐輕,咫尺天顏凜聖明。

溫諭不憚重獎勵,微臣有甚好聲名。

璽書自昔褒黃霸,宣室何曾棄賈生。

慚愧清廉無遠略,東川可似舊茸城?

事實證明,後來在川東兵備道任上,陳遹聲充分展示了他治理的鐵腕,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其突出政績有兩個:一是平盜,二是治礦。《清史稿·陳遹聲傳》一半篇幅記載的就是這兩件事,陳遹聲自己也用長篇敘事詩記錄了這兩件大事。

特別是治理開礦一事,當時的事態已發展到百姓造反、岌岌可危的地步。陳遹聲力挽狂瀾,既粉碎奸民與洋人的勾結,又廢除了與外商簽訂的不平等協議,還到英國領事館進行多次談判。最後,他以回收洋人的開礦機械、賠付一定的經濟損失而收回礦產開採權,保全了四川全省礦產的完全無缺。川東江北廳的紳士和商人感念陳遹聲的政績,特意將他平息奸商勒索礦產的始末提煉成文字,在石牛溝這個地方勒巨石以示紀念,並且塑了陳遹聲的雕像。這件事在陳遹聲《再集臨江樓》中亦有記載:“江北紳商勒礦事始末於石牛溝,並鐫餘像。”活著被人樹碑,這叫“去思碑”(德政碑),活著被人塑像紀念,這叫“立生祠”(為活著的人建立祠廟,而加以奉祀),是為官者功德卓著的最好證明。

陳遹聲與《國朝三修諸暨縣誌》!

陳遹聲與《國朝三修諸暨縣誌》!

而至於編纂《國朝三修諸暨縣誌》,則純屬陳遹聲為官之餘的“自討苦吃”,是他在仕途奔波之餘為家鄉人民立下的汗馬功勞。

《國朝三修諸暨縣誌》是陳遹聲與蔣鴻藻(字笠山,紫巖鄉蕺里人)合作完成的鴻篇鉅製。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陳遹聲出來掌舵,也就沒有《國朝三修諸暨縣誌》的問世。蔣鴻藻在《諸暨縣誌後跋》中說:“觀察獨振其頹於既頹之後,餘力持其終於無終之餘。”當時的背景是,縣誌編纂已然擱置,且不了了之,陳遹聲聽到訊息,挺身而出,勇於擔當,重啟編纂。

陳遹聲身在官場,為何與諸暨縣誌編纂牽涉在一起?這緣於父親陳烈新去世後,陳遹聲正好在家守制。陳遹聲用潛心著述的方式為父親守孝,這比廬墓守孝的意義更為深遠,更何況陳烈新生前也是“鄉邦文獻”。

梳理幾個關鍵的時間節點,就不難發現《國朝三修諸暨縣誌》上,為什麼只署陳遹聲和蔣鴻藻兩個名字了:

清光緒二十一年乙未(1895),陳遹聲在京城聽到了諸暨編纂縣誌的訊息。陳遹聲《諸暨縣誌跋後》:“餘於乙未、丙申年間,在京師聞邑人聘仁和譚大令獻纂縣誌。”仁和譚大令獻,即譚獻(1832—1901),仁和人,治學勤苦,是一位有多方面成就的學者,諸暨當時外聘譚獻作為縣誌的主修。

清光緒二十三年丁酉(1897),陳遹聲於夏天卸任松江知府,秋天監試文闈。諸暨縣誌編纂經上憲同意,正式啟動,並著手募集資金。蔣鴻藻《諸暨縣誌後跋》載:“光緒丁酉,邑中修志之舉允行於上憲,於是分途籌捐,紛紛銳進,靡不有初矣。越兩年己亥,鮮端緒,虛糜經費,識者憂之。”兩年過去,編纂工作卻鮮有頭緒,而主修譚獻身染疾病,畏難而退,致使編纂毫無進展,資金卻浪費不少。

清光緒二十五年己亥(1899),陳遹聲父親於上年去世,此時正在家丁艱,得知縣誌編纂受阻後,“獨振其頹於既頹之後”,與蔣鴻藻分任其事。蔣鴻藻《諸暨縣誌後跋》:“時楓橋陳蓉曙觀察銜恤在裡,乃急起而躬任之,並邀餘分任其事。”1899年至1900年,陳遹聲與蔣鴻藻“並屋而居,驥服駑驂,深慮僨績,滅沒倒影,汗流湜籍”,終於完成縣誌初稿。陳遹聲《諸暨縣誌跋後》:“餘懼此役之終無成也,乃與蔣孝廉鴻藻,約限日各草一卷,未敢必其志也,冀留稿以待後人而已。閱期而稿成,得六十卷。”前期的編纂人員全部解散了,陳遹聲撰寫了文稿的三分之二,蔣鴻藻撰寫了文稿的三分之一。陳遹聲《蔣笠山孝廉枉過草堂》有一句“修志連床宿浣江”,說的就是陳遹聲與蔣鴻藻在城裡並屋而居、夜以繼日撰寫文稿之事。

1900年還有一段插曲,因為諸暨發生了“庚子之亂”,這就是《清史稿·陳遹聲傳》中所謂的“拳禍”,即義和團運動,是以“扶清滅洋”為口號的大規模群眾暴力運動。諸暨當時的形勢是:“拳禍起,暨俗素強,與教仇,不逞者轉相煽惑,眾至千餘,城鄉約期將為亂。”正在城裡撰寫文稿的陳遹聲與蔣笠山,“為縣官定計,平之”。危急關頭,陳遹聲衝鋒在前,隻身前往現場做勸導工作,途中遇到一個暴徒,舉刀砍向陳遹聲乘坐的轎子,轎子前橫木上留下了一道一寸深的刀痕,陳遹聲臨畏不懼,厲聲正告:“我是楓橋的陳遹聲,我是來幫你們活命的!”接著向拳匪陳說利弊。拳匪聽後幡然悔悟,且拜且泣,紛紛棄械而走。鄉下的拳匪才剛平息,城裡的暴徒卻又蜂起,陳遹聲力促官兵閉城,抓捕為首的五個暴徒,斬首示從,暴亂即刻平息。

清光緒二十八年壬寅(1902),陳遹聲服闋,五月十二日發吳門,十九日抵燕京,重回京師政務處。此次北上,陳遹聲的行囊中多了兩樣珍貴的東西,一是縣誌的初稿,一是縣誌的籌款。陳遹聲《諸暨縣誌跋後》載:“餘又服闋,將赴吳門,乃攜稿及大東鄉捐資一千四百餘貫、北鄉捐資三十貫而行。”之所以要隨身攜稿,是因為稿子還要校勘完善,之所以要隨身帶上籌款,是因為要請刻工將文稿雕刻成印板。

清光緒二十九年癸卯(1903),縣誌開始雕板,仍由陳遹聲和蔣鴻藻分頭承擔。蔣鴻藻《諸暨縣誌後跋》:“越癸卯始開雕,於蘇一年入都,又屬餘分任其事。”

清光緒三十四年戊申(1908), 這一年,陳遹聲在川東道任上做了兩件大事:一是蒞任未到一月,清剿獲勝,生縛盜魁劉天成;二是與英商談判,治理江北廳礦事。就在這一年,縣誌的雕板行將告竣,故此年10月陳遹聲撰寫了《諸暨縣誌跋後》。

清宣統元年己酉(1909),這一年的5月,陳遹聲辭官歸家,秋天抵達楓橋畸園,他行行重行行,因為行囊裡還有縣誌的雕板,這些雕板刻於成都、重慶。諸暨縣誌始終與陳遹聲形影相隨,故其雕板也隨陳遹聲的宦遊而變更,陳遹聲在《諸暨縣誌跋後》中說:“一刻於吳門,再刻於京師,三刻於成都,四刻於重慶。自辛丑四月至戊申六月而工竣,計資一千六百餘貫。而蔣孝廉分刻之卷,尚未數也。閱時七年有奇,而圖尚未鐫也。”至此,諸暨縣誌的雕板除圖片外,因陳遹聲回家而全部集齊,蔣鴻藻《諸暨縣誌後跋》載:“宣統紀元秋,觀察自川東歸,始將板片交餘匯齊,總凡一千六百餘板,得九十七萬三千餘言,大約觀察刻四之三,餘刻其一。”

陳遹聲辭官歸家後,蔣鴻藻專程到楓橋畸園拜訪了陳遹聲,陳遹聲事後寫了《蔣笠山孝廉枉過草堂》詩,詩中回憶了縣誌編纂的全過程。詩中有較多的註釋,交代了諸多編纂中的細節。如:“《山水》《人物》二志刻於京師”;“《科第表》《藝文志》各卷刻於重慶,《金石志》刻於成都”,“《金石志》為舊志所未及”,“合京刻、蜀刻、越刻,共六十四卷”,“《建置志》各卷君所校刻”(蔣鴻藻校刻),“餘所刻者共四十餘卷,自庚子至今年己酉已十年矣”。

自1899年開始撰寫初稿,至1909年匯齊板片,歷時整整十年。十年間,諸暨縣誌的文稿,隨陳遹聲走遍了半個中國。十年間,縣誌編纂傾注了陳遹聲和蔣鴻藻兩個人的心血,陳遹聲完成三分之二文稿、四分之三雕板,蔣鴻藻完成三分之一文稿、四分之一雕板。雖然後期在京師和成都雕刻時,有兩個在外做官的諸暨人參與了校對,一個是江南鹽運司王慶平,一個是四川勸業道周善培,但縣誌編纂於“既頹之後”,始終只有陳遹聲與蔣鴻藻“分任其事”,而挑大樑的則是陳遹聲。而陳遹聲虛懷若谷,他將成績歸功於蔣鴻藻,他說:“是役也,搜訪編纂,皆孝廉之力。”

《國朝三修諸暨縣誌》,這是一部扛鼎之作!兩個人,天各一方,孜孜矻矻,歷時十年,不計報酬,完成了一項惠澤後世的龐大工程,令人匪夷所思!令人肅然起敬!

蔣鴻藻在《縣誌後跋》中說:“一書之成,死生以之,荼苦蓼辛,非親嘗者未易言焉。”一語道出了修志的百般艱辛,以致將生死置之度外。陳遹聲在《縣誌跋後》中說:“同志則功速而費儉,掣肘則功緩而費煩。”又一語道出了修志成敗的關鍵在於能否同心同德。這是兩位先賢在編志之餘給後人留下的深刻啟迪。

陳遹聲與《國朝三修諸暨縣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