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巖
雍正皇帝即位之後，將川陝總督年羹堯與舅舅隆科多視為心腹，年羹堯以撫遠大將軍身份總覽西部軍政事務，後因戰功赫赫，使得皇帝倍加倚重。
隨著恩寵日盛，年羹堯的傲慢達到了極致，甚至“無人臣禮”，盛極必衰，最終引發皇帝猜忌，年羹堯從雲端重重摔下來。
年羹堯最牛的時候有多牛？一個姓沈的書生領教過，他曾在年府看到過驚悚的一幕幕。
這個段子記錄在《客窗閒話》、《棲霞閣野乘》等筆記中。
清末慈善家、洋務運動代表人物吳熾昌在《客窗閒話》中隱去了年羹堯的名字，而清末學者孫靜庵在《棲霞閣野乘》中則直呼其名，兩者記錄大同小異。
《客窗閒話》記載：江南一落第秀才沈生流寓京城，想找一份教書的差事餬口，委託一個做侍郎的京官為他引薦。
當時，年羹堯的小兒子到了讀書的年齡，正打算請個家教，某侍郎就把沈生引見給大將軍府。
年羹堯對侍郎說：“給童子做老師，品行是最重要的，小孩子小時候跟誰學誰，這位先生品行怎麼樣啊？”
侍郎聲稱沈生有學者範兒名儒風度，年羹堯大喜，於是“欣然許可”。
侍郎回去之後，找來沈生，叮囑他在年府要小心謹慎，言行舉止要有度，若使得大將軍滿意，將來可謂前途無量。沈生對侍郎感激涕零，拜謝後離去。
為表示尊重老師，年羹堯派遣屬下的從官以親筆名帖去邀請沈生，沈生來到年府，年羹堯親自“躬迎於堂”，將堂屋的主座讓給沈先生坐，然後令年公子穿著盛裝行拜師禮。
禮畢，拜師宴開席，樂聲響起，賓主推杯換盞，“盡歡而止”。
吃過飯，年羹堯送沈先生去西園的住處，沈先生髮現有三間書房，“峰巒周匝，林木青蒼”，書房內陳列著諸多經史子集，室內文房四寶等器物陳設雅緻。
年公子才六歲，家教的工作只不過是掰著手指頭，教孩子查查數而已。
沈先生的日常工作非常輕鬆，而身邊侍從就有十二個人，四個年齡較大的蒼頭，和八個長相俊美的小書童，隨時聽候沈先生派遣。
夜幕降臨，沈老師來到臥室，發現“牙床絳帳”，錦繡被褥，都是極其講究的。
第二天，一個蒼頭找人給沈生量衣服尺寸，很快送來長短適宜的貂皮大衣。
每天清晨，八個小書童一起服侍沈老師洗漱，為首的頭頂銀盆，跪在地上，一個手拿著漱具，一個拿著鏡子，還有一個拿著香皂，剩下的為他用手提著衣裳。
沈先生一生也沒見過這陣仗，顯得有些侷促不安，對頂著盆子的書童說：“你把這些臉盆放在架子上就可以了，這樣子弄不好濺你一身水。”
書童回答說：“我奉大將軍之命，每天都要這樣伺候先生，大將軍每天就是這樣洗漱，我若不遵照大將軍的命令，是要受到懲罰的。”
沈老師說：“艾瑪！這孩子死心眼兒，我命令你放下的，我不說，將軍豈能懲罰你？”
書童這才把銅盆放在了梓楠雕架上，這時候年大將軍來看望先生，發現小書童沒有跪下頂著盆，怒氣衝衝盯著書童，向身邊一個侍衛輕輕點點頭。
那個侍衛心領神會，帶著幾個書童離開。
不一會兒，那個不頂盆書童的首級被丟在臺階上，侍衛報告說：“書童不尊重先生，已經被我殺了！”
沈老師“大驚駭”，汗毛倒豎，後脊樑直冒冷汗，看到年將軍依舊對自己和顏悅色的樣子，才略感心安。
又一日，大將軍和沈先生一起吃飯，沈老師發現自己碗裡有一顆沒有脫殼兒的稻穀，於是就挑出來放在桌子上。
年將軍發現後回頭示意侍衛，侍衛出門不久，帶著一顆人頭回來複命說：“廚師挑米不乾淨，已經斬殺了。”沈先生再一次大駭，不敢再呆下去了。
沈先生吃穿用度不需要花錢，每月應得的薪水，都是年府派人送到他的老家。
沈先生沒借口離開，就這樣膽戰心驚過了三年，屢次給家裡寫信，卻得不到回信，非常思念家人。
後來，沈先生終於得到機會，趁著年將軍高興的時候，請假回鄉探親。
沈先生隨行的蒼頭把將軍府的很多貴重器物運來，聲稱是大將軍“恐先生思念舊物，故悉舉以贈”，沈先生大為感動。
到了家，發現家裡的舊宅子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門第軒昂”的大宅院，一打聽，原來都是年將軍派人修建的，進了門，家裡僕婢若干，陳設之物一應俱全。
負責在府上打理的一個蒼頭告辭時，清點財物，價值百萬。
年將軍某次打了勝仗，官府告知沈先生，說他也有功勞，可出任觀察，沈先生擔憂大將軍權勢過甚，將來出“黨禍”必受牽連，於是稱病不去做官。
後來，年羹堯果然惹惱了雍正帝，被削職為看守蘇州城的門衛。
沈先生花錢打通關節，“潛入舟中”，去拜訪了昔日的僱主年羹堯，沈先生看到落魄的將軍，忍不住聲淚俱下。
年羹堯卻大笑說：“大丈夫視死如歸，何必如此，我恐怕保不住命了，如今把幼子託付給先生，希望先生能救他一命。”
沈先生唯唯諾諾，答應了年羹堯，對他贈送的錢財卻分文不受。
不久，年羹堯被押送京城審訊，以三十多條罪狀被賜死，其長子和部分幕僚遭連坐被斬首，其餘兒子全部流放戍邊。
一天夜裡，有兩個乞丐到沈先生府上敲門，看門人給他們錢也不要，執意要見沈先生。
沈先生出門一看，原來是昔日年府的一個蒼頭，領著那個少年正是年公子。
沈先生把二人請到府內，三人相對慟哭不已。
為躲避官府的追捕，沈先生把年公子藏匿起來，當做自己的兒子一樣撫養，為年將軍保住了一支血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