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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發工資讓丈夫全職帶娃,月薪兩萬仍不夠花,全職爸爸容易嗎

妻子發工資讓丈夫全職帶娃,月薪兩萬仍不夠花,全職爸爸容易嗎

全職爸爸,是一份真正的工作嗎? 陳華椋覺得是。他和妻子毛利開始了一場角色互換實驗,拿著毛利每個月發給他的兩萬元工資,他很認真地對待這份工作,而且看起來幹得還不錯。

文?|?塗雨清

編輯 |?金匝

運營 |?一凡

陳華椋第一次意識到家庭主婦這份工作的不易,是在成為全職爸爸的第二個月。妻子毛利這個月發給他的兩萬工資,轉眼就見底了。

按市場狀況來看,陳華椋的這份工資不算少。日劇《逃避雖可恥但有用》中,女主角向忙於工作無暇顧及家務的男主角提出“契約婚姻”的建議,即把“家庭主婦”當成一份工作,並且算出了這份工作的“年薪”——那是2016年,按當時的匯率來算,相當於19。7萬人民幣。妻子毛利給出的工資比這個水準稍高,她是一位作家,收入可觀。

但最大的問題是,陳華椋的這筆工資裡還包含了一部分的家用。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除了每個星期的菜金不能少,浴巾粗了要換,牙膏沒了要買,淨水器也是新安上的,在他們定居的上海,這也只是最基本的一些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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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雖可恥但有用》中對全職主婦勞動年收入的計算。圖?/《逃避雖可恥但有用》

就在那個月的10號,夫妻二人,也是僱主和員工,上演了一幅家庭討薪圖景。毛利開著車,陳華椋坐在副駕上,面色憂鬱,尷尬地開口:“唉,看樣子你還需要給我打點錢。”毛利感到不可思議,“什麼,兩萬塊哪去了?你買了兩百條褲子嗎?”

陳華椋貼心地給毛利遞上了礦泉水,告訴毛利,當家之後才發現,家庭支出太多了,“你知道自己以前的生活質量多差嗎?”當晚,陳華椋給毛利煎的是一塊價值百元的澳洲和牛牛排。毛利忍痛又給陳華椋打了一筆錢,細細囑咐他,錢要認真花。

事實是,毛利還是低估了陳華椋的消費能力,進入2020年,當全職爸爸已經一年多了,陳華椋仍然沒能順利把開支降到兩萬以內,幾乎2/3的月份都入不敷出。

每到月底,陳華椋總是安慰自己,再用信用卡撐一撐。畢竟夫人時常會在月底關切地打探,“錢還夠不夠花?”

面對夫人的疑問,陳華椋早已準備好,一般在每個月的下旬,他會先盤算好自己的財務狀況,算算信用卡欠了多少,工資卡里還剩多少。心不慌,臉不紅,先給夫人打個預防針,“不太夠的,月底我有空的時候給你看看賬單”。

真到了看賬單的時候,必然會迎來毛利語速和分貝明顯提高的質問:“什麼?這麼多?”類似的場景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陳華椋會在這個時候列出兩三個大額支出和一些頻率很高的支出,原本可以順利結束,但有時,毛利仍然契而不捨地反問,“這就完了啊,這不只用了幾千,還有一萬五呢?”下一步,他會趕緊掏出手機,安慰妻子別急,錢都在的,把詳細的賬單拉出來看就知道了。

錢到底花在哪兒了呢?

陳華椋很無辜,除了被當作家用的那部分,兒子艾文的培訓班也價值不菲,每個星期都要上籃球課、葫蘆絲課、英語線上和線下課。還有一陣子,陳華椋為了培養艾文成為“高爾夫少年英才”,找毛利要了兩萬元,報名參加課程,一堂課是2000塊,成功讓兒子學會了揮杆。還有小孩的童書、玩具模型、戶外活動的全套護具,都要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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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矮文爸爸公眾號配圖

陳華椋認為自己的花費最多佔了裡面的三分之一。衣服都是趁著打折一批一批的往家裡買,不合適了再退掉,品牌是雷打不動的優衣庫。穿的可以將就,但吃的不行。陳華椋的最愛是當季水果,能一口氣吃下三斤楊梅、兩斤車釐子。本著“你只能在口感最佳的時候把它們迅速吃掉”的原則,家裡每個月水果的支出大約是一千多元。

成為家庭煮夫後,陳華椋有了新的興趣,廚房裡的各種工具都是新奇有趣的,比如用來撥玉米粒的鏟子,各式削水果皮的刀具,三四套洗菜的籃子,毛利說,“我覺得他買東西真的是很狂熱!就有些我真的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買那麼多。”在聊到這些的時候,她腦海裡又浮現了陳華椋擺在廚房的20多瓶調味料。

吃喝和小工具都不是大額支出,但陳華椋對相機的愛好卻很難用自己的工資消化。某日,他看上了一個一萬塊的無人機,決定向老闆提前申報。他提前幾天就開始跟毛利討論這個話題,進行鋪墊,然後過段日子,找準時機說,“要不我們也買一個唄。”老闆首肯了,無人機順利拿下,還沒花自己的工資。

作為新興工種,沒有行業平均水準,陳華椋的生活顯然比過去自在很多,大件報銷,小件超額還有補給。對自己的新老闆,他表示很滿意,“不會死磕我花了多少錢。”

作為資方,除了抱怨兩聲,毛利還是會包容陳華椋的這點愛好,在給陳華椋的補給上從不吝嗇,儘管每到月底的時候,陳華椋遞上賬單,毛利還是會倒吸一口冷氣,“錢給自己花,和給別人報銷,完全是兩種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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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華椋在公眾號上po出的2018年某月賬單。圖?/ 矮文爸爸公眾號配圖

成為全職爸爸似乎是件順理成章的事兒。陳華椋依稀記得,2017年末,決定回家帶娃的那個週末過後,他果斷地去公司遞上了自己的辭職信,他在信中寫,辭職的原因是“家庭規劃的變化”。董事長將信將疑,對他說,“男人啊,還是要以事業為重。你好好考慮下。”但好在陳華椋的直屬上司是個韓國人,和陳華椋一樣,家在上海,常常往返兩地,他非常理解陳華椋的決定。

陳華椋的第一份工作在福建,從事和環保相關的行業,在海外市場部門做銷售,回家的日子少,一個月也就一次。艾文出生後,他非常想在上海找到合適的工作,但過程並不順利,那就去杭州吧,至少離家近一點,但還是週末才能回來。

2017年冬天的一個夜晚,聖誕節剛過,陳華椋難得從杭州返回上海和家人待在一起,過去一年裡,他大約有300天都在出差,這樣的生活讓他有些厭煩,他突發奇想,“我說,要不我回家帶小孩吧?”在電腦前工作的毛利幾乎是壓制住內心的狂喜後才回復說:“可以啊。”

早就想這麼說了,沒想到先提出來的人是陳華椋,她馬上說,“其實你真的可以。”並且羅列了這一方案的可行性。這一年,毛利的一本小說賣出了100多萬的版權,按照陳華椋現在年薪30萬的標準,包養他3年完全沒問題。

有孩子的4年以來,如果不是身為一個母親最後的理性支撐著她,她早就想不幹了,“我實在是一個沒有什麼耐心的人”。他們有過“將來誰成功了,另一半就回來帶孩子”的約定,只是當時,毛利以為最先發達的會是另一半。

陳華椋很容易就接受了這個設定。他原本就喜歡和孩子們待在一起,和他們對話,那些童趣會給他帶來快樂。對成為全職爸爸這件事,他也總是很坦蕩,每當同事問起去向,他都說,“是啊,我回家帶娃。”大多數同齡人會投來羨慕和懷疑的目光,但並不追問,不理解的壓力主要來自於長輩。第一個面對的,就是岳母。毛利的媽媽和陳華椋一家人住在一起,原本她的職責就是帶孫子艾文,現在殺出一個陳華椋,對她的影響堪比丟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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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影片媒體在一次採訪中發現,近七成90後父親更願意帶娃。圖?/ 新浪微博截圖

一開始,陳華椋也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父親,從初中開始,他就離開家人去外地上學,很多重大決定都是自己做出,很少去徵詢家人的意見,這次也不例外。直到父親有一次打電話,問他最近忙不忙,陳華椋才把回家帶娃的事情告訴了他。隔著一千公里的話筒,陳華椋都能感覺到父親的失望,畢竟他面對的還是一位相對傳統的父親。下一句,父親停了好幾秒才開口:“讓你丈母孃帶不就好了?”陳華椋也沒指望會被理解,但父親這麼說,還是讓他有點生氣——帶孩子,做全職爸爸,也是一份正經工作,顯然,父親並不這麼想。

不消停的還有他們住的小區裡的各位大媽,她們並不看好一個回家帶娃的男人,認為這人沒什麼出息,同時懷疑陳華椋的帶娃能力。教艾文騎腳踏車的時候,小區裡的媽媽們都快嚇死了,說放手就放手,“哎喲哎喲小孩摔下去啦。”陳華椋腰桿挺直,面不改色,“沒事,他會自己站起來的。”

不是真的不管,而是艾文穿著陳華椋網上買來的全套護具,怎麼摔都不會出大毛病。但大媽們不消停,其中一位找準機會對毛利說,“果然孩子還是要爸爸帶,爸爸心硬呀,小孩一頭栽進綠化帶裡去了,我看他就站在外面,一動不動”。嚇得毛利和她媽媽趕緊跑去綠化帶找孩子。

可見的成效是,艾文幾天後就學會騎車了。陳華椋揚眉吐氣,帶艾文在小區裡一圈圈溜達,展示自己的教育成果,搞得小區大媽們無人不曉。

但沒過多久,陳華椋又給艾文換了一輛更大尺寸的腳踏車。這也是從兩萬元的工資裡支出的。因為帶娃,他比以前更愛買東西了,幾乎每天都在逛淘寶,每天一早送艾文上學後,快遞員也開始輪番上門,在家工作的毛利就會被一次次快遞敲門的聲音吵醒,最過分的一回,一天她幫丈夫收了17個快遞。毛利也明白了一件事,當女人看男人手機的時候,不一定是因為另一個女人,有可能是為了監視對方又買了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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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騎腳踏車的艾文。圖?/ 矮文爸爸公眾號配圖

陳華椋願意和毛利角色互換,其實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當時5歲的兒子艾文還有一年就要上小學了,夫妻倆都沒有預料到上海幼升小競爭的殘酷。即使已經提前了一年做準備,已經落後於大部分上海家庭。畢竟,很多學校提前半年就開始面試了,他們只剩下半年時間決定上公立、民辦,還是國際雙語,是買學區房還是去考試,放手一搏?這幾乎是每一對有小孩的夫妻都要面對的人生戰役。

形勢嚴峻,但剛剛上崗的陳華椋仍然很有信心,他給艾文註冊了20所民辦學校的面試,開始了嚴格的幼升小培訓之路,花費自然不菲,他算了算,半年下來,培訓班花的錢,就至少有5萬。

很多培訓機構都以套餐更便宜為賣點,通常分為課時套餐和時間套餐,比如20、40、80節課或者三個月、一個學期、一年的型別,仔細分析過後,陳華椋通常都會選擇中間那一檔,第一檔不夠划算,第三檔很有可能上不完,更何況,如果毛利看到賬單時分貝過高地追問,為什麼報那麼多培訓課程?他還可以回答,“報少了到時候又得重新買,會更貴”。

還有因此變得頻繁的其它費用,學習任務重,要給艾文買符合人體力學設計的桌椅,花了三千多。好的培訓班離得遠,他每星期開車送艾文上下課,有時候一次要跨越50公里,不到一星期就能跑完一整箱油,又支出了大約300元。在那些等待孩子培訓班結束的家長裡,他也是少見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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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華椋帶艾文在小區玩無人機,邊上的孩子都是奶奶帶出來玩的。圖?/ 矮文爸爸公眾號配圖

小孩的學習節奏忽然加速,輔導作業的任務也落在了陳華椋身上。眾所周知,再溫柔的媽媽,輔導作業時也會變成魔鬼。身為全職爸爸的陳華椋沒能擺脫這道魔咒,一天晚上,艾文正在做數學題,毛利聽到隔壁傳來陳華椋的大喊,“九加二到底等於幾?你為什麼要睜眼說瞎話?這到底是幾?!”

毛利坐不住了,衝到房門口,質問陳華椋,“有什麼朝我來啊,欺負小孩算怎麼回事?”陳華椋怒火未平,“我為什麼不能罵?我就是控制不住了。”毛利也在氣頭上,“憤怒說明你無能,教不好就別教了。”

兩人越吵越兇,已經到了口不擇言的地步,毛利扔出一句,“你不配做他的爸爸”,氣氛瞬間到達冰點。她沒有料到,陳華椋哭了,毛利也跟著掉眼淚,她忽然意識到,“他竟然因為這件事情哭,說明他對全職爸爸這份職業是真的還蠻在乎的,他很想做好。”

陳華椋事後回憶,那時會哭,主要是因為自責。他也知道大聲說話對孩子可能會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每次情緒平息後,他都會真誠地跟艾文道歉,希望他原諒。“我要明確告訴他這個事情是錯的,哪裡有錯,我同時也要道歉,是非觀念要讓他知道。”他主動向毛利提出了問責制,以後再大聲兇孩子,一次扣2000塊。

9個月後,艾文終於擇校成功,去往了夫妻兩人心儀的學校,陳華椋也成功打破了爸爸不適合帶小孩的論調。當毛利把這一訊息分享給身邊的媽媽們時,她們紛紛在群裡詢問:培訓課選哪些?多少錢?學校怎麼申請的?推薦信怎麼準備的?這些問題毛利都答不上來,她坦誠地說,“我只做到了焦慮,幸好有小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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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坐在書桌前。圖?/ 矮文爸爸公眾號配圖

成為全職爸爸後,陳華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胖。這是他不曾想到的。轉換職業前,他滿心歡喜,以為自己擁有大量的可支配時間,比如下午,完全可以安排自己去游泳一個小時嘛。

但那些家庭瑣事開始一點點分割陳華椋的時間,他每天早上六點起床,給小孩做早飯,7點半送孩子上學,來回一趟就快9點了。小孩3點放學,陳華椋又要開車去接,在學校陪小孩做完作業,回到家就該吃晚飯了。9點到下午3點是陳華椋的自由時間,但毛利的午餐也是他負責操持。把一天的流程走完,陳華椋覺得自己沒剩多少時間,週末還得送小孩上興趣班,雙休日是不存在的,游泳的計劃在兩個月後就從一個星期4次降為0次。

陳華椋有一個全職爸爸群,裡面都是德國的全職爸爸,他們因為妻子的工作來到中國,不是工作簽證,沒法找工作,乾脆在家當全職爸爸。陳華椋每週都會跟他們聚會一次,當他跟其他爸爸們宣佈體重增長的訊息時,他們看了看自己的肚皮,對陳華椋說,“welcome to the club”。(歡迎來到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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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華椋自己總結的兩種生活時間表對比。圖?/ 矮文爸爸公眾號配圖

作為不甘被壓榨的員工,陳華椋曾向妻子提出過抗議:“能不能請個鐘點工,緩解一下工作壓力。”更何況,作為一個新興工種,陳華椋希望能在以前全職媽媽的傳統產業上進行一些升級,也就是不能一心撲在家庭瑣事上,他也要有自己的時間,更新公眾號。因為業務能力優秀,陳華椋受到了不少關注,正在成為網紅的路上越走越遠。

陳華椋這一年多的獨特經歷,被妻子毛利寫進了新書《全職爸爸》裡。但他沒覺得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其實我只是碰巧做了一件很少爸爸做的事情,但我很幸運我做了,因為我得到太多了。”以前就算他在家,艾文在他身邊玩,他也沒有辦法全心投入,因為還有工作要做。“你會覺得在他成長過程中,你缺失了太久,慢慢地就會有更多的遺憾和愧疚。一年、兩年、三年,這樣的情緒還是在不斷地累積。”但現在不一樣了。

去年11月末的一天,艾文突然肚子疼,他帶艾文去看急診,等了3小時才看上。他很慶幸,這些時刻,是他和艾文在一起。“就是陪伴他渡過痛苦的這段時間,我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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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毛利 新浪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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