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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跡至粗而用至神

戚繼光在某些方面更類似文人。例如,他在另一部軍事著作《紀效新書》的序言裡,大談“仁義”、“心”一類的儒學內容。他甚至認為兵法的根本也在於“人心”:“黃帝之法,根於幾微;湯武之兵,本諸仁義。幾微之所由起,仁義之所從出,在於吾心。是故跡至粗也,而用至神也。”像黃帝、成湯、周武王等人的用兵之法,都是本於人心。從這種理論來看戚繼光的實踐,他在剿倭時對脅從者的寬容,以及練兵時強調精神的力量,就很容易理解了。透過這樣的表述,戚繼光將被當時文人們形容為“粗跡”的軍事行動,昇華成一種蘊含精微道理的行為。然而,戚繼光並不是一個誇誇其談的軍事理論家。他曾在《練兵實紀》一書中說過:“教兵之法,美觀則不實用,實用則不美觀。”實用,是戚繼光軍事理論的根本原則。他在練兵時,特別反對花法,要士兵一定要摒棄一切花架子,要學會實戰的真本領,這樣才不會在戰場上吃虧。

兵法:跡至粗而用至神

晚明有一個戚繼光兵法的崇拜者,寫了一部《武備新書》,提出要製造“火龍捲地飛炮”,大概就是雕木為虎豹之形,以輪駕之,使口中出火,藏炮於腹,點火於馬尾,使其衝敵。這一“創意”被清代編纂四庫全書的學者大大嘲弄了一番,說“殆於兒戲”,跟小孩子玩兒似的。然而,這部書也題名為“戚繼光撰”,顯然是託名,另一方面這也說明戚繼光在軍事理論上的聲名。戚繼光的軍事理論著作,迄今所見主要是《紀效新書》和《練兵實紀》。在這些書裡,富含著這位愛國將領關於治軍、實戰等方面的理論。

一、治軍。戚繼光治軍,首先提出一個軍隊職能的問題。針對明朝軍隊戰鬥力不強而蒐括民脂民膏卻不遺餘力的怪現象,戚繼光提出士兵的首要職能是“保國安民”。他說:“兵是殺賊的東西;賊是殺百姓的東西。”士兵如果不願殺賊,反而禍害百姓,便也變成了賊。他經常用宋代岳飛的岳家軍來作榜樣,認為岳家軍的“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的精神,就是保國安民的典範。

兵法:跡至粗而用至神

其次,戚繼光指出,處理好官兵關係是治軍的關鍵。他對將領們說,官與兵要同甘共苦,要身先士卒。所謂的身先士卒,“非獨臨陣身先,件件苦處要當身先”,也就是要求將領們能時時“吃苦在前”。戚繼光本人,也堅守與士兵同甘苦的原則。在浙江平倭時,有一次戚繼光行軍到樂清,恰逢大雨。當地計程車紳請戚繼光入室避雨,戚繼光說:“上千士兵都露天站著,我怎麼可以獨自進屋避雨呢?”他雖然治軍嚴明,但是對士兵們卻非常愛護。他曾說過,自己的軍隊“暑行千里,我不曾打一個兵五棍”。這種恩威並行的治軍方法,使得戚家軍能夠有良好的軍紀,也因此受到人民的歡迎和支援。

在戚繼光的治軍理論中,“練將”是極重要的一個環節。他認為,一個優秀的將領,必須是德、才、識、藝兼備,而以德為先。沒有德的將領,就是沒有“將心”的將領,最後可能會墮落成“驕將”。將領必須具有知識,文武兼備。因此,他提出要加強對各地武學的儒學教育,讓學生們在嫻習武藝的同時,能有更好的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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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關於戰爭。戚繼光非常重視戰爭中的給養問題。他認為,保證足夠的軍用物資的供應,是保持軍隊在戰爭中主動性的首要條件。為此,他在平時的行軍中,要求每隊都必須有常備的伙頭軍、行軍用的鍋。每個士兵在行軍中都必須帶上乾糧和行裝。一旦作戰,要做到件件齊備,“一器不乏”。其次,戚繼光重視“行軍快速”。在對敵作戰中,軍隊必須靈活應變,攻敵之無備,出敵之不意。戚繼光要求軍隊要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接受調動,集結最優勢的兵力,迅速殲滅敵人。《明史》稱戚繼光作戰“飆(biāo)發電舉,屢摧大寇”,就說明了戚家軍具有高度的機動性。再次,戚繼光非常重視戰爭中的武器。例如,在浙江沿海平倭的那一階段,戚繼光特別重視火器的運用;在鎮守薊州的時候,由於蒙古騎兵移動迅速以及北風的原因,戚繼光明白火器的使用相對受到限制,就特別強調要發展車兵。他說,與蒙古軍隊作戰,當以車兵為正兵,依託戰車,結成車營,以抵擋蒙古騎兵的衝擊,而步兵則以戰車為掩護,同時可以保護戰車,騎兵作為奇兵可以抄襲敵人的後路。這樣,面對敵人騎兵的衝擊,車兵們可以結車為險,儼若一座移動的小城,各兵種協同作戰。此外,戚繼光特別重視兵器之間的搭配使用。例如,要對付倭寇的鋒利倭刀,要多使用狼筅(xiǎn)、大棒、長槍等長兵器;對於火器,他改變以前火器笨重的毛病,在規格、口徑、鉛彈大小、彈藥分量上都做了明確的規定,使火器成為戚家軍用以克敵致勝的重要武器。

兵法:跡至粗而用至神

戚繼光的軍事思想,在後來的軍事實踐中曾起過巨大的作用。據說,在戚繼光離開薊鎮後的數十年中,“繼之者踵其成法,數十年得無事”。他所訓練出來的南兵,在萬曆年間的援朝戰爭中也起了重要的作用。當時的總兵李如松就說,平壤大捷所用的戰法,“乃戚將軍《紀效新書》,本是御倭之法,所以全勝”。清代曾國藩的湘軍,就是“略仿戚元敬氏成法”,按戚繼光的募兵制度、訓練思想、軍隊紀律、作戰戰術而組建的。據說,太平天國起義軍的後期軍事領袖李秀成也非常推崇戚繼光,案頭常存一部《紀效新書》。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軍事家,晚年卻被朝廷棄用。在萬曆十一年從薊州調往廣東之後,戚繼光數度萌發歸隱的念頭。沒有首輔張居正的照顧,戚繼光或許自感政治上也沒有什麼前途,倒有了“鳥盡弓藏”的想法了。這時期,他的詩文中有“君恩自是優功狗,世事渾如看紙鳶”一句,自況“功狗”,很難說他沒有“狡兔死,走狗烹”的牢騷。萬曆十三年(1585)冬天,戚繼光告老,得到神宗的批准,回到了山東老家。在老家,戚繼光所能做的,也就像所有的致仕官僚一樣,修家廟,整理文集,再做點慈善事業,以此來排遣晚年的寂寞。

兵法:跡至粗而用至神

萬曆十五年十二月,戚繼光在家鄉病逝,年六十。死前,他在奉於家廟的一篇祝文中寫道:“遊子三十年行間,先後南北水陸大小百餘戰,未嘗遭一劫。”三十年的軍事生涯,在戚繼光的筆下,如此的輕鬆,但又似乎格外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