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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第一收藏熱:來藏書嘛?不藏書,不是讀書人!

近日,在北宋大文學家、思想家、改革家——王安石的千年誕辰之際,一本宋版書的三卷殘卷,起拍了世界範圍內古籍拍賣界的第一高價,這就是宋龍舒郡本《王文公文集》的卷十七、卷十八、卷二十。這價值數億元的宋版書殘卷,彌補了學術界的千年遺憾,可見宋版書在現今收藏界空前絕後、有價無市的地位,讓我們不得不深究藏書熱背後的光景。

宋版書,在宋代只是讀書人手中的普通書籍,而在明代卻受到讀書人的狂熱追捧,並形成了一股收藏、追捧宋版書的佞宋之風,成為文化界、收藏界的無雙雅事!

在四五百年前的大明朝,最值得收藏的不是京城的豪宅,不是名貴的金絲楠木,不是千奇百怪的太湖石,而是一本薄薄的破舊的宋版書!那麼,什麼是宋版書,它又為何得到明朝人的狂熱追捧呢?

民國陳寅恪曾說:“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年之演進,造極於兩宋之世。”這句話道出北宋文風之盛,此盛不在數不勝數的文豪詞宗,在宋朝書籍流行之盛。

宋太祖趙匡胤龍袍加身,建立趙宋王朝後,採取重文輕武的國策,重視文教為歷朝歷代之最,尤其重視刻印書籍。憑藉發達的雕版印刷術和活字印刷術,兩宋三百餘年間,朝廷與民間一直致力於刻印前朝的文章典籍,罕見如《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深奧如諸子百家之經典,常見如曆書、律典、醫書、農書等,可謂只要是宋代讀書人找到的古籍孤本,必定會被刻印,然後流傳天下。從這一點說,宋版書,毫無疑問是華夏智慧之血脈,中華文脈之根柢!

宋朝官方不僅整理和刻印了前朝的各類書籍,更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出版《太平廣記》、《太平御覽》、《文苑英華》、《冊府元龜》等四大類書。上有所好,下必甚矣,民間私人出書更是風靡一時。朝廷官方刻書以國子監刻本為主,稱作監本,明顯偏重經、史;而民間私刻本,則明顯偏重子、集,兩者更可互補。

後世流傳的宋版書,以杭州浙本為上,四川蜀本次之,福建閩本最下。浙本在杭州刻印,多屬國子監刻的監本書,多用白麻紙,以歐體字為主,是宋版書中最好的本子。蜀本多用白麻紙,採用顏體字;閩本多用黃麻紙,字型以柳體為常見,且流傳最廣。凡是刻印書籍,宋早期多用歐體字,取其瘦勁秀麗;後期流行顏體,取其筋健粗拙,而南宋又尚柳體,取其骨力遒勁,足見宋版書刻印之精。

大文豪蘇軾曾自得的說:北宋以前,讀書人為求一本書,是千難萬難,只能考雙手手抄書籍;自宋以後,市井到處可見經史子集,而且刻印十分精良在,這足以證明宋代刻印書籍,實在是恩澤宋朝及後世的無量善事!

日益稀少的宋版書,在大明朝已經是世所公認的珍本,彌足珍貴,極受明代藏書家的追捧,以至形成著名的“佞宋之風”。明朝文壇大佬王世貞,就曾築“爾雅樓”專藏宋元舊版;明末錢謙益熱愛藏書,所藏書比是宋版書,不惜重金購買;當時廣為流傳的“借妻可以,借書萬萬不可”的典故,這裡的“書”便是宋版書!

如果說宋代書籍刻印之盛,得益於發達的雕版印刷術,那麼

明朝出版業的繁盛,則主要依靠高度發達、領先世界的出版行業生態鏈!明朝著名科學家宋應星曾著《天工開物》,曾顧盼自雄的在書中商業吹噓:明朝的出版業技術位居世界之巔,文風最盛的宋朝只能屈居第二!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明朝人早就洞悉這個道理!

明朝時,福建、浙江、江西、四川等省造紙業已經高度發達,為大明提供巨量的優質紙張。光從紙的種類來看,便有皮紙、竹紙、桑紙、宣紙、連七紙、榜紙、柬紙、薛濤箋紙等幾十數百種之多。著名的太史紙、老連紙,有輕薄、防蟲蛀的優點,專門為印刷書籍。明代更發明了一種紅黃色的防蠹紙,塗有中藥紅丹,有強效的驅蟲效果。而鼎鼎大名的綿料白紙,更是專為印刷精美的書籍而生,那些留存數百年的宋版書多是採用綿料白紙製成。

宋代盛極一時的雕版印刷術早已經是過去式,更先進的木、銅、錫、鉛等活字印刷術成為明代主流的技術,尤其是銅活字印刷術具有製作方便、持久耐用的優點,在大明各地印書坊得到廣泛的應用。大多數人以為明代的古籍都是白紙黑字,但這絕對是缺乏想象力!萬萬沒想到的是明朝早已發明了彩色套印的方法,可在書籍上多色套印,並首創藍印,以靛青取代黑墨來刻印,使書本更為精緻、漂亮。更不要提短版、拱印等先進技術,在當時處於一流頂尖水平,將一本明代的書籍,充滿了滿滿的古典工業之美!

大明王朝第一收藏熱:來藏書嘛?不藏書,不是讀書人!

你絕對沒想不到明代官方最有名的刻書機構,竟然是司禮監太監管理的經廠。經廠是由內府管轄的專門的刻書機構,有一千多名專業工匠,分工合作,專事刻書,凡經史子集,無所不包。明代的私人刻書和書坊刻書極其繁榮,南京、北京、蘇州、湖州等均是著名的刻書中心。明代的文人墨客,甚至為這些地區印刷的書籍排了一個“明代印書排行榜”:蘇州、常熟本第一,金陵本第二,杭州本第三。

明朝時期,出版業成為當時的風口行業,處於風口上的職業書販組織——書船應運而生。書船,最著名的當數湖州書船,其始自元代,盛於明清兩代。湖州當地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都以販書為職業,劃一艘烏篷船,載滿墨香四溢的新書古籍,在密佈的水網中漂泊,將書籍送入千家萬戶,絕對是一個辛苦而浪漫的打工人!明代的藏書家,如宋濂、毛晉、範欽、王世貞等藏書家大多與書船關係密切。書船不僅為藏書家提供優質的售書服務,也可以為他們提供求購、轉讓、換書等中介服務。明朝時期,私人藏書事業為古代之最,書船從業者在其中起到了十分積極的作用。

身為一名大明的藏書家,可以精挑細選合適的紙張,可以與印書匠探討書籍版式,可以在書坊挑選精美的新書,可以在書船淘換稀罕的古籍, 真是一件無比幸福的美事!

明代讀書人藏書的地方,大多以齋、軒、閣、樓、室、堂等命名,但最傳神的名稱還是“藏書樓”。藏書樓,其命名深得春秋筆法之精、微言大義之妙,只三字便昭示天地:藏書樓,乃讀書人的天地,文人的精神王國!

藏書,自古有之,歷代皇帝無不將徵書、藏書視為文治之大事,國家之盛典。朝廷官方藏書自漢武帝“開獻書之路”始,宋太宗、真宗廣修四大類書,明朱棣編修《永樂大典》,共約有57位皇帝直接參與徵書、藏書事宜。明朝的官方藏書機構,主要有文淵閣、大本堂、國子監。文淵閣,作為最大的皇家藏書樓,早期主要在於編書、藏書,著名的《永樂大典》,便在文淵閣開館編纂並儲存。

明代絕大多數藏書家,繼承了儒家好古薄今的缺點,崇尚佞宋之風,輕視明代書籍,不惜花費重金購買宋元版書。私家藏書樓,無不是將宋版書作為鎮樓之寶,這當然需要強大的資金支援,多是家族歷代收集的成果。書樓所藏之書,按古人習慣,分為經、史、子、集四大類,多收藏孤本、善本,其中一半以上的藏書是僱人手抄的手抄本。明代藏書樓所藏之書,少則幾十數百冊,多則數萬卷,最著名者莫過於範氏天一閣、祁氏澹生堂、毛氏汲古閣,大多是古人家族數代人的心血,不可謂不偉哉,不壯哉!

大明王朝第一收藏熱:來藏書嘛?不藏書,不是讀書人!

私家藏書樓,多由私人或家族提供財力支援,人亡政息是普遍的宿命。所以那些私家藏書樓們,壽限普遍較短,少則十數年,多則數十年,鮮有超過三代百年者,而著名的範氏天一閣,壽命長達四百餘年,則是古代藏書閣中的鳳毛麟角,那私家藏書樓意義何在呢?

私家藏書樓,於京城王公貴族,於州郡名門世族,於鄉野耕讀宗族,無不是家族文運之本。古代凡是繁盛的家族,絕大多數以科舉入仕為興家旺族之本,若是後輩一兩代人無法科舉中第,家業便會逐漸敗落,但有了一座珍貴的藏書樓,家族後代總有東山再起、長盛不衰的教育資本!華夏繁盛了兩千餘年的曲阜孔氏家族,之所以每逢家族人才青黃不接、無以為繼之時,便有人傑繼承家業、延續家族,最主要的功臣便是家族傳承之寶——奎文閣!反觀《紅樓夢》中的盛極一時榮國公賈府,卻只繁盛了五代便家業敗落,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如夢如幻的大觀園,獨獨缺了一座鎮族之寶——藏書樓!

好書、妙書、神書,絕對是讀書人最愛的下酒物,但這實在是太燒錢!所以在囊中羞澀的情況下,明代藏書家們互相借抄、換書、贈書,無疑是一件雙贏的事情。明代的藏書家們,開始逐漸醒悟私人藏書“秘不示人”的弊端,掀起藏書“共讀”之風,“共享知識”主義早早的在明朝抬了頭!例如,著名藏書家李如一,便曾說過:“天下好書,當與天下讀書人共讀之。”並將其藏書樓命名“共讀樓”,一反古代藏書家吝嗇借書的惡習,將藏書出借給家境貧寒的讀書人。由此,私家藏書樓,逐漸由一家一姓的私產,逐漸過渡為面向天下讀書人的半公益讀書館,如明末黃宗羲,以外姓讀書人之身,登範氏天一閣,最終觀盡範氏數百年藏書之精粹!

私家藏書樓,在大明帝國的版圖,如霜草一般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分佈南北,興衰無常,薪盡火傳。

大明王朝第一收藏熱:來藏書嘛?不藏書,不是讀書人!

明朝讀書人,繼承宋代文人振興文化之重任,掀起了一股藏書的文化浪潮,傳承至今而不絕,從而導致古代文章典籍完好儲存至現代,這才是第一等的收藏熱!

藏書人不在,書樓在;書樓不在,藏書在;藏書不在,讀書人在,這才是藏書的終極奧義之所在!古今無數私人藏書家,心中都有一個夢,唯願:一切世間藏書,皆待讀書人。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姚約之

參考資料:1、崔建利《宋版書及佞宋之風》

2、魏秀萍?《明清時期江南私家藏書樓及其文化傳承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