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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時代變遷,王朝更迭。如今千年淮陽古運河雖然清波無尋,但是遺址猶在,因蔡河的脈動而生長勃興的中原水城——淮陽,卻在宏闊的歷史程序中幾經興衰,給我們展示漕運時代淡退與江海開放時代崛起的悠遠軌跡。

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蔡河歷史和北宋的國祚息息相關,最濃墨重彩的部分,還是北宋最繁華鼎盛的時代。北宋朝廷在改造疏浚前代原有水道的基礎上,先後開鑿、疏浚汴河、惠民河、廣濟渠,連同黃河,並稱“漕運四渠”,形成了以東京為中心向四圍輻射的人工水運交通網。宋太宗太平天國元年(976年),時任陳蔡都巡檢使的符昭願(淮陽人),率兵卒丁夫西起潁水自合流鎮東,開河抵長平鎮,把潁水與蔡水溝通。真宗、仁宗時期,對這一工程進行了重修。

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說到符昭願,有一段題外話。這位“繼承三王聖賢,效仿三後友悌,富貴卻不驕傲,謙恭又有禮儀”歷經四朝元老的符昭願,確實是歷史長河中難得一見的牛人一枚。史載,他在知幷州期間,治理太原地區戰亂帶來的創傷,安撫百姓,發展生產,充實糧倉,在晉陽城舊址北25公里的唐明鎮首建太原城。據他的墓誌銘記載,他“幼時身居高位,晚年節度封號”,中國歷史上少見的善始善終的功勳元老。

據《宋史·河渠志》記載,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於大流堰穿渠,置二斗門,引沙河以漕京師”,即是引合流鎮南的沙河入潁河,再沿已開的合流鎮至長平鎮的渠道入蔡河。天聖二年(1024年)二月,“重修許州合流鎮大河堰斗門,創開減水河通漕”。繼續利用潁河通蔡河,對原有渠道工程進行重修。這是自戰國鴻溝開鑿以來,沙潁河流域最大的一次人工改造工程,並且使用的時間較長,1071年七月,蘇軾離開汴京前往陳州,舟行途中還作詩“潁水非漢水,亦作蒲萄綠”,可見當時濟蔡的為潁水。

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清明上河圖反映的宋代航運盛景

放眼蔡河兩岸,土地肥沃,宜谷宜麥,輔以水運舟車通達,豫東平原日漸繁榮,進而成為黃河中下游地區的經濟文化中心。宋時的運河被視為立國之本和京城命脈。為更大程度地滿足漕運水位需要,在惠民河上開始設定斗門,調節水量和控制舟楫往來。《宋史·河渠志》:“猶以其淺涸,故植木橫棧,棧為水之節,啟閉以時”,用簡易的蓄水木結構的節制閘控制河水,算得上當時解決河枯水淺航行困難的良策,被普遍使用。《汴京遺蹟》(卷七)說,“惠濟閘在陳州門外,……俱為蔡河而設。”1071年蘇軾赴陳所作“船留村市鬧,閘發寒波漲”就是對當時簡易船閘的真實寫照。

農耕文明時代,一座城市的崛起與興盛需要諸多要素,而其中天時、地利是不可或缺的。有了充沛的水源,暢通的航道,大量糧食和錢帛鹽茶、薪炭等物資由惠民河直運京師開封,惠民河漕運也迎來發展的春天。《宋史·史貨志》載,開寶五年(972年),“率汴、蔡兩河公私船運江、淮米數十萬石,以給兵食”。太平天國六年(981年),惠民河漕運數額增為“粟四十萬石,菽二十萬石”。景德四年(1007年),漕運“上供年額”定“惠民河六十萬石”。治平二年(1065年),惠民河“漕運至京師”的數額為“二十六萬七千石”。這條漕道為輸納京西及淮南二路物資,鞏固中央集權,活躍京畿貿易,促進經濟發展,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宋代惠民河示意圖

漕運、鹽業,這些依託於古運河交通要津的產業集聚,有力地帶動了陳州、朱仙鎮等沿河中小城市的繁榮發展。但是,在惠民河漕運繁榮的背後,陳州一帶卻為之承受著洪水頻發的災難。由於擴大了惠民河的水源,眾多的河流匯入了潁河,每當夏秋之間汛期到來時,潁河洪水暴漲,使地勢低窪的陳州一帶溢流成災。這也促成了陳州城內抬城基,中間取土,外築高堰的局面,在北宋初具雛形,金代晚期形成淮陽萬畝龍湖的原因。

北宋末年,中原航運網逐漸衰落,靖康元年(1125年)金兵入侵,中原漕運不通。北宋亡於金後,南宋偏安一隅,中原一帶戰事不斷,惠民河等中原漕運通道昔日水運盛況不再,南宋建炎二年(1128年),東京留守杜充為抵禦又一次南下逼近的金軍,在滑州(今河南滑縣)掘開黃河大堤,結果未能阻擋住金人,卻開啟了人為借力黃河決口的惡例。此後的65年間,黃河入淮8次,平均每8年一次。

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命運多舛,世事無常。頻發的戰爭與黃河決堤的洪水,再次阻礙了開封、陳州等城市的繁榮發展。古老的河流在胡馬悲鳴、鐵血殘陽中嗚咽……。繁榮的大梁(開封)又一次在無盡的悲愴中衰落了。

黃河改道後,入淮通道遷移不定,或泗水、或渦水、或穎水,到元代蔡河已淤為懸河,明以後屢為黃河決流所奪。直到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至萬曆二十年(1592年),總理河道都御史潘季馴四次主持治河工程,才徹底扭轉了黃河下游河道“忽東忽西,靡有定向”的混亂局面。但蔡河大部分河道已經淤塞,部分已無跡可尋,開封間故道盡歸填淤,僅殘存淮陽以下入潁一段。

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順治十七年陳州志》記載,淮陽段蔡河“明初猶置七閘,以通舟楫,其渠自州城西北,逕太昊陵前而東,至護城堤東北隅,折而南受七里河水,又南合於枯河,東南逕馮唐店西,又東南至魯臺集,南合黃河故道,又東南至故項城縣西注穎,即大北關之河也。以上引蔡水,故亦名蔡河。”《乾隆十二年陳州府志》又載,“乾隆九年浚。”這說明蔡河在淮陽城通往潁河的這一段,明初乃至乾隆年間透過船閘,依然發揮著航運的作用。

雖然淮陽段蔡河在明清(乾隆)時仍通舟楫,但往上已然斷流,無法和黃河再行有效連通。加之宋末以來,歷經宋、金、元長期戰亂,黃河河道變遷劇烈,洪水災害頻仍。華北一帶經濟蕭條,糧食物資貧乏,元京都百萬人口和京畿大量駐軍的生活供給,都須從南方運來,重整南北運河已勢在必行。為了儘快堵塞黃河決口,使會通河免遭破壞,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朝廷力排眾議,以賈魯為工部尚書兼總治河防使,徵發河南、山東15萬民工與2萬士兵,開始了浩大的治河工程。

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賈魯採取疏浚和堵塞並舉的方法,並首次採用沉船法,最終堵住了決口,黃河洪水對會通河的威脅得以解除。為了重新溝通東南漕運,在汴、蔡河流的基礎上,開通了賈魯河。元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黃河在開封北面的儀塘灣決口,汴、蔡河流相繼淤塞。江淮漕路斷絕。加上開封以西的京、索、鄭諸水的不能宣洩,為害甚大,為了開通漕路並宣洩瀝澇,工程尚書、總治河防使賈魯主持疏通汴河、蔡河,挽黃河向東南流,從今蘭考縣東流出,經商丘北至徐州入泗,由泗入淮。

當戰爭的硝煙散去,漕運助推社會經濟發展的巨大動能再次凸顯出來。到了明代,一度衰落的開封重新崛起成為中原地區最繁華的城市,“勢若兩京”,“大梁(開封)為中原上腆,北咽神京,南控八省,商車市舶,鱗次而至大梁門外,聯軸接捆,旅邸櫛比,居然一都會。”明正統十三年(1448年),黃河決滎澤孫家渡口(今鄭州西北)。弘治間,都御史劉大夏等人從孫家渡引黃河水東南流,沿宋代汴水的上游,下接蔡河故道,經鄭州北、中牟縣入開封,下接西蔡河故道,經朱仙鎮、入尉氏,由白潭入扶溝縣,接東蔡河故道,至周口市川匯區匯入潁水。這條明清時期繁盛,等於淮陽這一段原蔡運河的位置西遷了二、三十公里,替代了黃淮間漕運中樞之一淮陽的地位,帶來了現代周口的運河,並非完全由賈魯所開,但此之前,賈魯曾主持疏浚過汴、蔡等河段,後人紀念,全段被稱為賈魯河。

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清乾隆、嘉慶之前(清代賈魯河的上游不接黃河,而是以京、索、須水為源),賈魯河深、廣(寬約30米,深約6米),舟楫如林,為南北漕運幹線,江淮物資除由海運轉輸華北外,一部分由長江入淮,溯賈魯河,至黃河流域的華北各地。

清朝更多的是延續了明朝閉關自守的模式。怡然地坐擁著運河漕運帶來的繁華與富足。而當一個國家狹隘地沉浸在所屬地域的視野中,固守於自給自足的經濟空間,必然會喪失輝煌的未來,所不同的只是時間長度而已。乾、嘉以後,因黃河決口氾濫,賈魯河淤塞嚴重,加上海運的發展,會通河的開通,南北交通逐漸不走賈魯河。清末鐵路開通,交通地理形勢大變,賈魯河終於廢棄。今天的賈魯河,是1938年黃河決園口後,經疏浚而成的新道。河道由扶溝縣呂潭鎮西改道至扶溝城東關,木帆船可駛至扶溝。清中晚期以後,伴隨朝廷腐敗、官吏貪腐,漕運由治而亂,衰像已現。至清末,國家內憂外患,黃河形勢日趨惡化,運河漕運基本中斷。

道光二十一年(1841),黃河再次決堤,水淹開封城達八個月之久。到了道光二十三年(1843),黃河又決堤沖毀了開封復興的希望所在——朱仙鎮。致使賈魯河“河身淤成平陸,河身以上又淤高丈許,朱仙鎮民房衝去大半。”朱仙鎮被黃河沖毀後,周家口(今周口市)仍然透過穎河,勉強維繫著與江淮地區的聯絡,但隨著鴉片戰爭之後晚清時期航海時代的到來,即使是一度風光數百年的京杭大運河沿線,也逐漸沉寂了下來。1901年運河漕運停止。至此,清代通州學正尹澍筆下“天際沙明帆正懸,翩翩遙望影相連。漕艇賈舶如雲集,萬國鵜航滿潞川”的漕運盛景不復存在,淪為回憶。

建國初,省、地交通部門和當地政府組織民工治理河道,恢復通航。1958年,扶溝縣城北關修建一座17孔攔河閘,航運從此中斷。但周口因航運已成中州四大名鎮之一,且尚有沙穎河通航之利,現在依然為能通江達海的河南唯一的內陸港。

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對於古運河乃至開封的隕落,在1923年,曾到河南開封等地的康有為就非常感慨。後來,他寫了一幅對聯:“東京夢華銷盡,徒嘆城郭猶是,人民已非。中天台觀高寒,但見白日悠悠,黃河滾滾。”那個曾經承載著無數往事的鴻溝乃至古蔡河,早已輝煌不再。

歷史沒有如果,時光不能倒流。滄桑的故事和唏噓的懷舊,總是來自歲月流過的痕跡。明萬曆四年《修羲皇陵廟記》:“太昊陵在今陳州之西北三里……蔡水經其前東匯為池,即白龜獻瑞處。”櫓搖帆過、槳聲燈影,古廟巍峨、龍湖浩蕩……夢裡畫面,依稀可辨。兩千多年以來,蔡水在太昊陵前緩緩而過,在相當長的時間裡,成為黃淮之間的紐帶,見證著黃河文明的興衰繁盛,多少像秦始皇、劉邦、項羽、汲黯、蘇軾、文同那樣的英雄豪傑、文人政客、才子佳人在這條已經湮沒於歷史塵埃中的運河上,留下了無數金戈鐵馬、悲歡離合的故事。

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他們的腳印消失在何處?他們的身影飄逝於何時?也許,那些鏗鏘有力的詩句依舊還飄蕩在龍湖萬頃的碧波之上。悠悠千古,浮雲不變,不變的還有中華兒女追求強國理想、追求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追求不被列強欺辱,能夠吐氣揚眉屹立於世界的民族復興夢。

每一段歷史的河流,都有其沉積的文化底蘊。盛世中華,胸懷鄉愁情結,呼籲保護殘存的淮陽記憶,那些漸漸消逝的歷史風煙,讓人為之深深觸動。撫今追昔之餘,未知何言方能告慰悠悠往事和先賢尊者。謹以此文銘記歷史,和樸實友好的淮陽人共勉。

淮陽古運河(下):蔡河與惠民河漕運

2016年航拍

陵前古蔡水凝留,莫道崢嶸歲月悠。

梁惠開河通廣濟,項劉爭霸裂鴻溝。

漕糧蒗蕩迴檣密,騷客清渠吟賦稠。

青史丹心今猶在,雲帆直掛濟神州。

參考資料:《周口航運史話》,感謝常全欣先生。

作者:雷鐵梁、倪莉

圖:淮陽攝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