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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祖父:罵皇帝,罵太后,罵老婆,罵孫子,唯有不罵牢頭與強盜

魯迅是一員猛將,他戰鬥力爆表,以一當十,向那些攻擊他的對手發起還擊,別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他是“以一眼還三眼,以一牙還四牙。”

用郁達夫的話來說:“他對於這些人的攻擊,都三倍四倍地給予了反攻,他的雜文的光輝,也正因了這些不斷的搏鬥而增加了熟練與光輝。”

用偉人的話來說是:如投槍,如匕首。

不過,魯迅的戰鬥力跟他的祖父周福清比起來,有時還甘拜下風。

魯迅祖父:罵皇帝,罵太后,罵老婆,罵孫子,唯有不罵牢頭與強盜

魯迅的祖父周福清是個特別有意思的人,他非常聰明,非常有才華,不到三十歲考中舉人,三十出頭考中進士。想想有多少讀書人,比如孔乙己、洪秀全,讀了一輩子書,連個秀才考不中。還有多少讀書人,像范進,熬頭白頭,才好不容易考個舉人。

周福清三十來歲就考中進士,放在今天,那是絕對的學霸。

周福清考中進士,在翰林院呆了三年,下放到江西金溪當知縣。這種由翰林下放到地方上的官員就像現在由中組部派下來,人稱“老虎班”,一般官員不敢惹他們。

周福清性情耿直,誰不順他的心就懟誰。他的頂頭上司是江西巡撫李文敏,比他高好幾級,周福清毫不畏懼,照樣頂撞,把李文敏氣得鼓鼓的。

周福清在家裡也嘴巴不饒人。周福清的原配夫人孫氏,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就是魯迅父親周伯宜,周伯宜還很小時,孫氏病逝。周福清續娶蔣氏為妻。當時正在鬧太平天國,有一次孫氏跟著周家人到鄉下逃難,路上她被衝散了,與家人失去聯絡,後來她又找了回來,

周福清從此患上疑心病,懷疑蔣氏是被長毛俘虜,失去貞節,經常罵蔣氏是“王八蛋“。他納了一房姨太太,看到姨太太眉開眼笑,每天在姨太太房中宿歇。蔣氏氣憤不過,經常跟周福清吵鬧。有一天,兩人又吵架時,蔣氏把婆婆搬了來,正在破口大罵的蔣福清不知母親大人駕到,還是大罵“王八蛋”,老太太聽兒子罵自己,氣得放聲大哭,周福清負荊請罪,才把老太太安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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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祖父母

這件事讓僕役們傳播出去,人們都在議論縣令是個不孝子,竟然罵哭自己的老孃,真是讀書讀到狗肚子裡了。

古人很重視孝道,萬惡淫為首,萬善孝為先,不孝,在德行上,是一票否決的。

林則徐女婿兩江巡撫丁葆楨以“辦事顢頇“參奏周福清一本,周福清被罷了官。

周福清賦閒了一段時間,捐了一個從七品京官內閣中書。他在內閣中書位上混了幾年,他的母親病故了。按清代制度,官員的父母去世,要回家守喪三年,謂之丁憂。

周福清的母親比較長壽,活到七十九歲,所以,他對喪母不太悲痛。真正讓他痛心的是,周氏家族日漸敗落,族人一個個無所事事,一些人染上大煙癮,變賣家產抽大煙,整個人無精打采,跟霜打的茄子,蔫了的黃瓜似的。氣得周福清整天罵他們。

周福清的兒子周伯宜混得也不好,三十多歲了,還只是個秀才,以後不知能不能考上舉人。周福清憂心忡忡。

就在這時,光緒皇帝下旨增加一次科舉考試,主持浙江鄉試的是與周福清同年考中進士的殷如璋。這讓周福清看到了家族振興的希望。

他想透過考試作弊的方式,讓他的兒子周伯宜考上舉人。還有五個考生聽說周福清認識主考官,也想請他出面行賄,只要讓他們考上舉人,他們每家出兩千銀子,一共一萬,給殷如璋。事成以後再湊一筆銀子給周福清做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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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父母

周福清給殷如璋寫了封信,信中附上一張一萬兩銀子的憑條,讓一個僕人送到殷如璋船上。

殷如璋正在跟副主考商量事情,就把信放在桌上,那個僕人在外面等得不耐煩,大聲嚷嚷,大人不給寫個收據,我怎麼回去跟我主人交待。

這一嚷嚷就敗露了。

周福清一家嚇得四散而逃,周福清跑到上海躲起來,魯迅兄弟跟著母親魯瑞到鄉下孃家躲起來。過了段時間,周福清覺得躲不過去,就從上海到蘇州知府衙門投案自首。

常言說,官官相護。蘇州知府極力維護周福清,他想給周福清弄個精神病脫罪,說周福清一向精神不正常。不料周福清不領情,在公堂上說,他精神很正常,一點毛病也沒有。然後,他口若懸河,說某某某,某某某,都是透過行賄考中的舉人,他們能行賄,我為什麼不能?

周福清把蘇州知府懟得啞口無言,在蘇州知府多年審案過程中,還沒遇到周福清這樣的耿直之人。一般人會想方設法求主審官給他脫罪。

周福清不領情,就不好給他脫罪了。

不過,他們還是儘量給周福清把罪各弄得輕一點,他們說周福清行賄未成,也沒有人請他行賄,是他自己一時興起,想讓主考官從他親戚的幾個考生之中選幾個文章寫得好的錄取。想判他杖一百,流放。光緒皇帝沒有批准,判他斬監侯,秋後處決。

眼看周福清就要判斬首,周家人嚇壞了,他們變賣田產,上下打點,終於給周福清保住命,改為囚禁。周福清坐牢坐得很舒服,他在監獄住單間,還在監獄附近租了一座兩層小樓,姨太太潘氏、小兒子周伯升、二孫子周作人,還有廚子、老媽子一起居住。平時裡廚子送著飯,兒子、孫子時常陪他,名義上是坐牢,實際上過得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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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

他罵人的習慣仍舊不改,他罵太后是“昏太后“,皇帝是”呆皇帝“。孫子是”烏大菱殼“。南方水鄉的人們吃完菱肉,經常把菱殼扔在水上,被水流衝在一起,黑乎乎一片。”烏大菱殼“就是廢物垃圾之意。

他的孫子周作人說,爺爺罵人時花樣頻出,“明示暗喻,備極刻薄”,說到憤極處,咬著指甲,把指甲咬得戛戛響。這樣一個老頭兒,你說可怕不可怕?

但是,周福清有幾個人從來不罵:一個是他父親,一個是他的小妾潘氏,一個是他的小兒子周伯升。還有監獄的牢頭和強盜他也不罵,牢頭不罵,大約是怕惹了他們吃虧,強盜不罵,是他覺得做強盜的人不容易,為了吃口飯,搭上命。

周福清四十多歲,他的小妾給他生了小兒子周伯升,周福清對小兒子十分溺愛。有一次,周伯升與魯迅之弟周作人玩耍,兩個孩子一言不和,鬧起矛盾來,周福清大怒,把魯迅父親周伯宜叫來,罵他不會管教兒子。周伯宜只好讓周作人跪在地上認錯。其實,孩子根本沒往心裡去,很快周伯升就與周作人又玩到一起去了。

周福清罵人,有時明罵,有時暗罵。他有一回給族人講《西遊記》中的豬八戒偷看蜘蛛精洗澡的故事,後來人們才知道他是諷刺他的堂弟媳衍太太與族侄週五十姘居,人們傳言週五十是偷看了衍太太洗澡才與衍太太好上的。所以周福清講這個故事諷刺他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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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福清在“牢“中坐了八年,已經是八國聯軍侵華以後,慈禧太后與光緒皇帝的生命都快走到盡頭,他們自顧不暇,想赦免一批犯人。刑部尚書薛允升趁機把周福清的名字報上去,很快批准下來,周福清出獄回家。

監獄裡有個慣例,釋放的犯人出獄時,獄卒要跟他們索要一筆錢。獄卒伸手跟周福清要錢時,遇到硬茬兒,周福清抄起一根門閂就打,打得獄卒狼狽而逃,周福清還在後面追著打。

周福清回到家,只見家中一片蕭條。這幾年為了救他,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賣了,他的長子周伯宜也病故了。

兒子的死讓周福清很傷心,他寫了一副輓聯悼念兒子:

世間最苦孤兒,誰料你遽拋妻孥,頓成大覺。

地下若逢爾母,為道我不能教養,深負遺言。

這副輓聯看起來是追悼兒子,其實暗含罵意,罵兒子不聽他的話,辜負了他的教導。

周福清回家時已經六十多歲,看著家中破敗的樣子,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沒幾年就去世了。

魯迅祖父:罵皇帝,罵太后,罵老婆,罵孫子,唯有不罵牢頭與強盜

臨終以前,他給自己寫了一副輓聯:

死若有知,地下相逢多骨肉。

生原無補,世間何時立綱常!

這副輓聯看上去是說他很快就要到地下尋找骨肉親人去了。但是,他的大孫子周樹人看了以後說,祖父臨死還在拐著彎罵人,他說“地下相逢多骨肉”,意思是說,活著的親人對他不好,跟他不像骨肉。

這位耿直倔強的小老頭兒到死本性不變。

周福清有寫日記的習慣,直到他去世前一年,他還用顫抖的手寫下最後一篇日記。他去世以後,他的日記有桌子高的兩大摞,用紅欄格紙,寫得整整齊齊。

1919年,魯迅全家搬離紹興老家時,魯迅把祖父的日記都扔進火裡燒了個乾淨。三弟周建人想留下看看,魯迅都沒同意。站在今天的角度去看很可惜,周福清經歷了整個近代史,他的日記是很寶貴的研究資料。

但是,魯迅非常憎惡他的祖父,每翻閱一次祖父日記,就是重溫一次少年時的痛苦記憶。為了把這段黑暗歲月拋到腦後,魯迅忍痛丟掉了一切與祖父有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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