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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貧積弱"的宋朝從衣食住行解讀,宋朝真正精緻而細碎的生活

張邦煒教授曾如是感喟:‘’從前人們往往一提到漢朝、唐朝,就褒就捧:盛世治世;一講到宋代,就貶就抑:積貧積弱。‘’誠然,大漢威武有力,雖遠必誅;大唐萬朝來國,唯我獨尊;宋朝卻非也,因其起於陳橋兵變而杯酒釋兵權,進而重文輕武,以致於終宋一代,一直強敵環伺,期間更出現了靖康之恥。

可殊不知,宋朝立下的‘’不殺大臣及言事官‘’的家法,使得晏殊、范仲淹、歐陽修、蘇軾等文人名字流芳百世。生活於宋朝的人們似乎是歲月靜好的。宋朝之前的朝代,政治鬥爭的結果,動輒夷三族,甚或誅九族,生命薄如蟬翼。宋朝則不然,官家給官員高俸祿,鼓勵功臣享樂喝酒養歌女;官員說錯話,做錯事,官家亦不過將其貶官流放,不至於殺之,更不會夷三族、誅九族。

"積貧積弱"的宋朝從衣食住行解讀,宋朝真正精緻而細碎的生活

政治上溫和,人們的生活自然也就顯得日常而溫潤。士大夫也好,普通人也罷,他們的衣食住行本身就有一種細碎而精緻的日常美學。

1、 衣

女子的衣著可體現一個社會的開放度。都說唐朝社會開放,原因之一是唐朝女子穿著華麗性感;也說宋朝社會保守,女子更傾向於把自己裹得嚴實,女子的衣著總賦予人單調乏味之感。其實非也,但凡翻閱一些宋人的筆記,品鑑一些宋人的畫作,就大致可知這樣的看法不過是成見罷了。

譬如,南宋周輝在《清波雜誌》中如是說:‘’女婦裝束,數歲即一變,況乎數十百年前,樣制自應不同。‘’可見,宋朝女子頗趕時髦。周輝《清波雜誌》又說:‘’如高冠長梳,猶及見之,當時名大梳裹,非盛禮不用。‘’可見,宋朝女子的衣著打扮頗精緻。從宋人的畫作中,也可見宋朝女子的衣著並不保守。南宋《茗園賭市圖》畫了一個正在旁觀鬥茶的市井婦女,那市井婦女看著頗性感,穿抹胸,露乳溝,外罩一件褙子,亦無裹腳。此畫畫得這般細碎,可為學者孟暉《中原女子服飾史稿》的佐證:‘’內衣外穿,袒露頸、胸,實在是有宋一代的平常風氣,雖然其裸露程度較之前代有所收斂。‘’

"積貧積弱"的宋朝從衣食住行解讀,宋朝真正精緻而細碎的生活

歷代王朝對庶民著何服裝用何顏色都有限制,如唐朝嚴禁民間著黃色。宋承襲之,也禁民間穿黃色,但禁令卻寬鬆得多,‘’非婦女、小兒不許衣純紅黃‘’,意即女子與兒童著任何服飾皆可,男子亦只是禁止穿‘’純紅黃‘’,至於淡黃、偏黃是可穿的。因此,黃色也漸趨日常起來。

因紫色屬富貴之色,乃權貴專用,故宋初朝廷亦曾禁止百姓穿紫色。然宋人委實太愛紫色了,故至太宗朝也就‘’以時俗所好,冒法者眾,故除其禁‘’。服飾管制、服飾等級對市民時尚作出了讓步。‘’衣冠之制,上下混一‘’,甚至‘’羅縠、綺紈、織文、繡,自人君至於庶人,同施均用‘’,乃宋朝衣著文化的一大特點。可謂任是富貴也日常。有些士大夫不滿於此,認為‘’自陛下即位以至於今‘’,‘’衣冠車服之制獨未為之別‘’,上書官家,請求官家‘’以明辨上下等威,而消去天下奢侈僭上之心‘’。但朝廷終是對市民生活做出了退讓,客觀上使得市民的衣著打扮深具細碎而精緻的日常美學。

2、 食

‘’一日三餐‘’於今人而言,是日常的,但在宋朝之前,卻不然。唐朝確實堪稱‘’大唐‘’,處處是恢弘的氣象、震撼人心的格局,令人神往。奈何彼時平民亦如前代,多吃不起三餐,彼時除宮廷有三餐乃至四餐外,平民階層實行的仍是二餐制。直至宋朝,農業產量極大增加,食物愈加豐富,夜生活開始盛行,一日三餐才流行起來。

一日三餐普及以後,宋人在飲食中漸漸不知不覺地體現了一種細碎而精緻的日常美學。宋人對飲食頗講究。富貴人家,‘’凡飲食珍味,時新下飯,奇細蔬菜,品件不缺‘’,可謂細碎也;‘’增價酬之,不較其值,惟得享時新耳‘’,可謂精緻也。普通的飲食攤子,也講究衛生乾淨。人們是為生活而吃飯,非為生存而吃飯。在汴京,所謂‘’凡百所賣飲食之人,裝鮮淨盤盒器皿‘’,追求的是潔淨;所謂‘’車簷動使,奇巧可愛。食味和羹,不敢草略‘’,追求的是精細。在臨安亦然,‘’杭城風俗,凡百貨賣飲食之人,多是裝飾車蓋擔兒,盤盒器皿新潔精巧,以炫耀人耳目,蓋效學汴京氣象,及因高宗南渡後,常宣喚買市,所以不敢苟簡,食味亦不敢草率也‘’。兩宋的飲食之風,皆細而精,日常而幽美。

"積貧積弱"的宋朝從衣食住行解讀,宋朝真正精緻而細碎的生活

蓋因人們崇尚細而精、日常而幽美的飲食之風,故宋朝漸漸有了各種各樣誘人的美食。《東京夢華錄》、《夢粱錄》、《武林舊事》等均有記載。譬如,東坡肉是蘇軾發明的,刺身是蘇軾、陸游所鍾愛的。刺身,即生魚片,‘’刺身‘’是傳入日本後的名字,它原名為‘’膾‘’。膾在宋朝頗流行,蘇軾說:‘’吳兒鱠縷薄欲飛。‘’陸游說:‘’野魚可膾菰可烹。‘’

除了膾,鮓也同樣最具宋朝特色。鮓的做法是:將魚或蝦或蟹或雞或鴨或鵝掌等清洗乾淨,擦拭到不留一點水漬,用鹽、糖、醬油、椒、姜蔥絲等製成調料,後將魚或蝦或蟹或雞或鴨或鵝掌等裝入壇內,每裝一層,便鋪一層由鹽、糖、醬油、椒、姜蔥絲等製成的調料。裝好後,將壇蓋好。待壇中醃出了滷水,就將滷水倒掉,並將米酒倒入,密封之,貯藏之。爾後,便可靜等魚或蝦或蟹或雞或鴨或鵝掌等透過醃漬與微生物發酵而醞釀出的絕佳美味。

如此細碎而精緻,亦無怪乎美國漢學家安德森在《中國食物》中說:‘’中國偉大的烹調法也產生於宋朝。唐朝食物很簡樸,但到宋朝晚期,一種具有地方特色的精緻烹調法已被充分確證。地方鄉紳的興起推動了食物的考究:宮廷御宴奢華如故,但卻不如商人和地方精英的飲食富有創意。‘’

是的,膾、鮓都是有創意的。除卻它們,火腿、涮火鍋、油條、湯圓、爆米花等美食,亦是宋朝的創意。醃這種烹飪技術亦是細碎而精緻的。而除了醃之外,烹、燒、烤、炒、爆、溜、煮、燉、滷、蒸等烹飪技術,亦同樣彰顯著宋朝細碎而精緻的日常美學。

3、 住

從《清明上河圖》中可知:農村是茅屋、瓦房皆有;城郊則幾乎是瓦房;汴京則有令人賞心悅目的庭院、小樓,讓人想起歐陽修的‘’庭院深深深幾許‘’和‘’樓高不見章臺路‘’。而總的來說,在城市,宋朝的磚瓦建築比例和精緻度應是超過唐朝的。

唐朝有大氣象大格局,但‘’長安居大不易‘’,長安房價太高。宋朝則不然。雖然大城市人多地少,租房居住的人不在少數。仁宗朝宰相韓琦有言:‘’自來政府臣僚,在京僦官私舍宇居止,比比皆是。‘’但宋朝有廉租房,那就是‘’樓店務‘’管理的官屋。北宋汴京官屋的租金低於私人出租屋。南宋臨安官屋租住者的房租還經常被政府減免,甚至一整年也無需交一文錢,確是廉租到極致。讓大城市的房子日常起來,讓人們把租房租出了精緻感,宋朝,美哉!

"積貧積弱"的宋朝從衣食住行解讀,宋朝真正精緻而細碎的生活

此外,宋朝對公共房屋租賃業有此規定:‘’每人戶賃房,免五日為修移之限,以第六日起掠。‘’意即租金應在租賃關係確立後的第六天起才開始算,因為租房者需要用五日時間來清掃房子和搬家。這確是頗具人情味的規定,設身處地地考慮到了租客的不易,細碎而日常。

當然,除了公租屋外,私人出租屋市場也頗活躍。誠如司馬光所言:‘’十口之家,歲收百石,足供口食;月掠房錢十五貫,足供日用。‘’在大城市有房子出賃者,大致就可擁有衣食無憂的精緻生活。

無論是租公租屋的,還是租私人出租屋的,抑或是有套房子出賃的,大抵都能安居樂業。宋人的生活,幸福指數是偏高的。封建社會的第一個王朝——秦朝,威武有力,雖遠必誅,但百姓最後亦只能搬磚,甚或對著長城的方向哭號;封建社會的最後一個王朝——清朝,雖高開,卻低走,動輒文字獄,清宮劇裡唯有後宮的愛恨情仇和奴才的唯唯諾諾,不見百姓的日常。如此一看,倒是頗感宋朝委實有一種細碎而精緻的日常美學。

4、 行

從《清明上河圖》中可知,宋朝的驢比馬多。但在汴京,馬與馬車還是很日常的代步工具。《東京夢華錄》雲:‘’尋常出街市幹事,稍似路遠倦行,逐坊巷橋市,自有假賃鞍馬者,不過百錢。‘’意即汴京市民出行,喜歡租馬代步,且租馬價格亦不算貴,‘’不過百錢‘’。今日有‘’計程車‘’,宋朝亦有‘’出租馬‘’,宋朝看著頗有現代感。這不也是一種細碎而精緻的日常美學?

宋人魏泰《東軒筆錄》亦云:‘’京師人多賃馬出入。馭者先許其直,必問曰:‘一去耶?卻來耶?’苟乘以往來,則其價倍於一去也。良孺以貧,不養馬,每出,必賃之。‘’意即宋朝租馬頗日常,且‘’馭者‘’會先同租馬者談好價格:若是包回程,則收雙倍價錢。妙哉,何其細碎而精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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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驢也很日常。宋祁《僦驢賦》有言:‘’予見京都俚人,多僦驢自給。‘’宋人王得臣《麈史》亦云:‘’京師賃驢,途之人相逢無非驢也。熙寧以來,皆乘馬也。‘’即宋神宗熙寧之前,租驢者多;至宋神宗熙寧年間後,才演變成租馬者多的現象。在宋朝,驢比馬多,驢價亦比馬價低廉,因之,租驢收費或比租馬少些。

有趣的是,據《朱子語類》載,北宋士大夫皆不喜乘轎而皆乘馬,即使‘’或有老病,朝廷賜令乘轎,猶力辭後受‘’。北宋士大夫如此做,是因為他們不願將他人當牲口,可見他們頗富人道主義精神。他們對人的尊重,極細緻而日常,讓人從中感受到了人性美、人情味。當然,誠如《東京夢華錄》所言:‘’士庶家與貴家婚嫁,亦乘簷子。‘’(簷子即轎子。)如有婚嫁之事,北宋尋常人家亦會用轎子。這些花轎亦可租賃,所謂‘’自有假賃所在‘’。至於宋室南渡以後‘’無人不乘轎‘’,大抵是彼時的馬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