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魂牽夢繞的情感，不是“得不到”，就是“已失去”。任何續絃，都明白這樣的隱痛。做母親不易，做一個好的繼母更難。民國才女張愛玲的繼母孫用蕃，就被張愛玲的文章罵了半個世紀。如果不是因為張愛玲，孫用蕃這個名字，或許早就被遺忘在歷史的一個角落裡了。
一、舊衣服做見面禮，並非下馬威孫用蕃嫁到張家之後，便開始了大改造。她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從張家的屋子裡，徹底清除掉所有黃逸梵的印記。她換掉了所有黃逸梵時期留下的傭人，把新家佈置成自己喜歡的模樣。此外，她還把經濟大權攬入自己手裡。其實，這一切都可以理解。只是，在敏感孤傲的張愛玲眼裡，這是繼母向生母的宣戰。
新婚之後，孫用蕃送給張愛玲一身自己穿過的舊袍子。做工布料都是最好的，只是，因為是穿過的，在張愛玲眼中，這是一種後母式的挑釁和壓制。可在當時的時代，送繼女一箱自己穿過的舊衣服，並非下馬威，而是一種關心。這種關心，來自於傳統社會的習俗。
孫用蕃，是真的想要和這個家庭和睦相處。彼時，孫家已經大不如前，父親為她置辦的嫁妝並不非常豐厚。這一箱子舊衣服，雖說是她穿過的，但面料上乘又是自己精挑細選的。在孫用蕃看來，這些是自己能送給張愛玲最好的見面禮。
可張愛玲，並非受傳統教育長大的女孩。她自小接受著最新式的教育，見慣了生母黃逸梵新潮時尚裝扮，在她眼中，這一箱子舊衣服，是陳腐灰暗的，穿在身上，簡直就如披著牛皮一樣讓人噁心生厭！二、凶神惡煞，還是慈眉善目？要說張愛玲筆下最邪惡的人物是誰，那毫不意外，肯定是她的後母。在張愛玲筆下，她的後母簡直比白雪公主的後母還要惡毒，喜歡虐待孩子，喜歡抽大煙。那時，張愛玲已經成名，受她作品的影響，很多人都認為孫用蕃就是這樣的人。
那永遠穿不完的碎牛肉似的棉袍，那些輕蔑的嘲笑和有意的侮辱，那張浸著惡毒和陰謀的逐漸枯萎的臉，那一記火辣辣的巴掌……這些都是張愛玲筆下被反覆雕琢挖苦的後母形象。張愛玲對孫用蕃的怨恨是直白而激烈的。在《童言無忌》裡，張愛玲寫到：“有一個時期在繼母統治下生活著，揀她穿剩的衣服穿，永遠不能忘記一件黯紅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顏色，穿不完的穿著，就像渾身都生了凍瘡；冬天已經過去了，還留著凍瘡的疤——是那樣的憎惡與羞恥。”張愛玲說，後母曾扇過她一記響亮的耳光，還跑去找父親告狀，讓父親揍了她一頓。當然，文學作品總是經過潤色的，這些事到底發沒發生過，其實誰也不知道。據鄰居回憶，孫用蕃秀麗端莊，舉止優雅，白皙的面板一看就是幾輩子優渥造就出來的。她和鄰居們共用一個保姆，為人和善。她平日裡喜歡和乖巧聽話的小孩兒玩耍，經常叫他們來吃蜜餞糖果，喝芝麻糊。
原本，鄰居並不知道此人是誰，直到在信箱的玻璃小視窗看到一封信，上面寫著“孫用蕃收”。鄰居這才知曉，原來這位面目慈祥的老太太，便是障礙裡筆下，那個被反覆描摹的、凶神惡煞的後母。三、不被理解的愛後來，有人向孫用蕃問起當年那轟動的一巴掌。這個已經銀髮叢生的老太太，輕輕笑了。她淡淡迴應道：“張愛玲成了著名作家，如果是受了我的刺激，那倒也不是壞事，惡名罵聲衝著我來，我八十多歲的人了，只要無愧於心，外界的惡名我認了，一切都無所謂的。”或許，孫用蕃是愛那兩個孩子的，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她剛嫁入張家時，真的想成為一個好母親，可恰逢青春叛逆期的張愛玲，對她的敵意實在太大。那一箱舊衣服就讓張愛玲記恨了一輩子。兩人只能做一對尖銳的麥芒，做不得一灘柔水。
一個是不會忍讓的後母，一個是恨意滿滿的繼女。兩個人在一起相處，矛盾越來越激化，最終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其實，孫用蕃一直在支援張愛玲的學業，可即便張愛玲成名了，孫用蕃也沒沾過她一絲一毫的光。後來，張家落魄了，孫用蕃甚至從來不曾提過，讓張父去問這個出名的女兒要錢。
或許，孫用蕃算不得一個好後母，但絕對也當不起惡毒兩個字。世間的許多事情和劫數，皆來自一顆不能寬容的心。如果張愛玲能多一點理解，孫用蕃能多一絲包容，兩人的關係也不會如此惡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