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為寶馬、賓士是永遠的天花板，在這個新世界裡，任何人都有機會。”這番話來自於華人運通高合汽車創始人、董事長兼CEO丁磊。
他一開始便將目標瞄準在60萬元以上的電動車市場，這在很多人看來是個瘋狂的舉動。可看似難以突破的賽道，在丁磊帶領下的高合汽車，硬是從“敢死隊”走出了“破冰者”的感覺。
殊不知，挑戰中國豪華品牌天花板，只是丁磊心中的一個小目標，自認比別人看得更遠的他，選擇了一個更天馬行空的賽道——涵蓋車-路-城的智慧出行。
是什麼讓丁磊敢造全中國最貴的電動汽車，還能成為豪華純電車銷冠？單單一家企業又能否燃燒出極致的創想，成為撬動“車-路-城”龐大願景的支點？2022年虎年前夕，汽車之家高階副總裁周遊對話丁磊，試圖還原他內心深處的真實寫照，以及整個華人運通的商業邏輯。
《問道掌門人》由汽車之家重磅打造，是一檔聚焦汽車行業知名企業家的高階對話欄目，由汽車之家董事長及核心管理層，面訪汽車行業領軍人物，探討行業共性問題，描繪行業轉型方向，講述企業家的心路歷程。本期由汽車之家高階副總裁周遊對話華人運通高合汽車創始人、董事長兼CEO丁磊。
宛若“人生模板”的人物：無懈得不真實？
如果說產品能看出創始人的個性，那定價高達80萬元的高合HiPhi X，很容易讓外界覺得丁磊是個能言善辯、個性張揚的企業家。可偏偏藏在這款高調產品背後的他，骨子裡呈現的卻是理性嚴謹、勤勉自律。
步入花甲之年的丁磊，看上去只有40歲出頭。平日，他始終身著一件深灰色西裝，內搭一件白色襯衫，從衣角到髮絲、到語速、到神情，都像被熨帖過一樣，一絲不苟。據多位丁磊身邊人士回憶，“他從沒有發過脾氣，一次都沒有。”
他精力充沛，為了與時間賽跑，已將自己的床搬去了他最新的辦公室。對於他的作息時間，身邊人也一直覺得是個謎。“凌晨一點半收到丁磊的訊息，我早上5點半回覆，沒想到他又秒回一個‘好’字。”
高合汽車市場與公共傳播高階總監果鐵夫這樣形容丁磊——平時做事也好，說話也罷，他都能做到滴水不漏。
這或許與他從小的經歷和背景有關。
學生時代的丁磊，暑假時常跟隨父輩們“奔波”，在那個年代，當大多數孩子只能在弄堂裡的小板凳上寫字時，丁磊在一幢高樓大廈上已有一間“獨立辦公室”寫作業，抬頭便能俯瞰上海外灘全景。
家世優越、學識過人的他，於1988年從復旦大學固體物理學專業畢業，而當年考進這個專業的人甚至比熊貓還稀有。
與中國眾多造車新勢力的創始人不同，丁磊是完整經歷了中國過去40年改革開放歷程，參與並見證了過去30年中國汽車工業從零開始、到快速崛起的時代。
他推動了桑塔納國產，參與建立上海通用汽車並在執掌上海通用期間投放二十多款新車，六年累計銷量近400萬輛。據當時員工回憶，在2008年金融危機時，通用全球CEO幾乎每天都要給丁磊打一個電話，核算中國的銷量資料能否破百萬，以確保集團能不能扛過去。
這樣一個宛若“人生模板”的人物，無懈得近乎不真實。這份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也註定了丁磊極其愛惜自己的羽毛。
“相比敢說的李斌、李想，丁磊在當下網際網路時代是吃虧的。”在果鐵夫看來，這樣的人設在大眾心中會產生距離，但丁磊對人生和世界，已然看得更“淡”和更“開”。
他習慣按著自己的節奏走，猶如他天蠍座的特性，骨子裡帶點心高氣傲，但想要的東西，會透過他自己的方式得到。
在這個意見繁雜的市場中，丁磊硬是將高合在高階豪華市場上撕開了一道口子。
“你最想和高合用戶說的一句話是什麼？”在整個對話環節中，見過大世面的丁磊，在其它問題上對答如流，可在這道快問快答題上思索很久，甚至在現場陷入一段略顯“尷尬”的NG錄製場景。
在使用者面前，“心高氣傲”的丁磊表現得猶如一位初表白的青澀少年。多次哽咽的他，未想到使用者對高合品牌的喜愛已遠遠超過了原來的預期。
這個內斂的理科男，最後只用了“我感謝你們”、“我敬佩你們”、“我熱愛你們”這三句樸實的話，真誠且謹慎地表達自己對使用者的情感。
水到渠成：造車是件容易事？
這些年，丁磊對媒體講話不多，拋頭露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在微博社交平臺上，丁磊的最近一條帖子還停留在2020年8月11日，彼時，高合首款量產車將要面世。
他用“六根清淨，聚焦主線，不受誘惑”這幾個詞來形容當時的自己。“早期，我們不希望分散注意力，把精力集中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先集中一口氣上岸。”
華人運通於2017年12月成立，彼時的蔚來、小鵬、威馬等造車新勢力已相繼推出首款量產車，交付時間也提上了日程。姍姍來遲的高合汽車，能否在新的市場形勢下分得一杯羹，備受挑戰。
在丁磊看來，市面上在售的汽車並沒有可以承載未來新的交通工具品類的理想型產品，因此華人運通打造的是一個新品類——從場景定義設計，軟體定義汽車這樣一個角度出發，真正為中國汽車產業在全世界樹立一個高階豪華新品牌。
這一刻，丁磊幾乎釋放了30多年來所有在產業界、政界、經濟界的人脈和資源。
多重的經歷也讓丁磊對於這一次的創業顯得信心十足，一度視“造車是一件比較容易的事”。原因在於，“像我這樣一種經歷，如果認真的話，即便你是個‘傻瓜’也會成功，他就是我專業當中的事情。”
拿供應鏈搭建舉例，它對於初創企業就是一個龐大而複雜的難點。在經歷了新造車一地雞毛後，當時很多供應商對於新品牌都有一些牴觸，往往不願意合作。但丁磊的經歷，讓華人運通從品牌創立，到首款產品釋出、上市到交付順風順水。
在行業內有較大影響力的博世中國總裁陳玉東，就第一個為丁磊站臺。
據悉，丁磊在拜訪博世時，陳玉東聚集了多位總監級高層開會，當時他就放下了一句話，“華人運通的事儘量支援，你們該配合就配合，該開發就開發。”
誰都知道，博世在業內有很大的話語權，特別是在2021年缺芯的境況下，各家車企老總在博世中國上海總部門口“蘿蔔蹲”。能額外受到博世的“照顧”，給高合汽車增添了不少隱性優勢。
相互信任是基礎，在丁磊的帶領下，華人運通也吸引了一幫志同道合的人。“我們希望透過公司的發展，讓中國年輕一代工程師站在我們的肩膀上，去打造一個能站上世界舞臺的平臺，這是我們心中的一團小火苗。”丁磊帶著堅定的神色說。
至於丁磊心中的小火苗是何時燃起的？這要追溯到丁磊與特斯拉的一段交往。
2014年，時任上海市張江高科技園區管委會負責人的丁磊，差一點就促成了特斯拉在華落地。
“當時將特斯拉引入上海浦東的基本方案都做好了，我也考察過它所有的供應鏈，特斯拉所有高階副總裁以上的高管都到過上海，我都和他們談過。”丁磊回憶這段經歷時，能明顯感受到他的心潮澎湃，但興奮中又帶有一絲遺憾。
經過一年左右的雙方接觸，特斯拉給丁磊的正式回覆是，由於特斯拉當時正處於發展階段，除了銷售以外，暫不考慮在中國擴大。如果要在中國建立工廠，要五年以後。
雖然合作未落成，頗為可惜，但特斯拉顛覆傳統的技術在丁磊心中紮了根。
一個曾被過去40年曆史滋養的知識分子，就這樣從原有的體制生活中破繭而出了。之後的事情世人已知曉，特斯拉上海臨港超級工廠在5年後落地，而丁磊帶領的華人運通在2021年初戰告捷。
“這可以說是一個輪迴，產業發展到一定階段才會發生。”丁磊邊說邊扶了扶他的眼鏡，“今天，高合能獲得這樣的成就，我覺得也是水到渠成的結果。”
每晚“夜總會”：造車功夫在車外？
雖然丁磊在行事作風上滴水不漏，但骨子裡仍是一個愛折騰、愛冒險的人，這與他打造的“作品”相得益彰。
高合明確將品牌定位在“中國最高階的電動車品牌”，內涵是科技豪華。當丁磊帶著高合汽車首款量產定型車高合HiPhi 1亮相時，極具未來感的設計，頗具玩味的電動展翼門，賺足了使用者的眼球。
但隨之而來的也有“PPT造車、畫大餅、圈錢”等各種質疑聲不絕於耳。時至今日，也有許多人不理解，為何高合能“一口氣游上岸”？
與那些未能獲得市場認可，資金鍊斷裂，而不得不黯然退市的車企不同，高合HiPhi X自2021年5月開啟量產交付以來，交付量一直保持穩定增長，甚至超越保時捷Taycan。2022年1月，高合HiPhi X正式完成第5000輛下線的重要里程碑。
寶馬的全球設計師曾在車展上組團來到高合展臺，當時他留下的一句話，讓整個高合團隊振奮——“這個電動門、這個大燈，簡直太瘋狂了。如果在寶馬集團，這樣一個創意在初期就會被抹殺掉，沒想到中國居然有一個品牌可以將之落地。”
正如丁磊設下的“打敗上一秒自己”的標籤，高合擺脫了傳統造車從軸距、車高、加速度、功率、續航里程等硬體功能定義汽車的老方法。“在產品定義階段我就與團隊說，我們要做一部可進化、同時以場景來定義設計的產品。”
“過去我當CEO的時候，賣掉了400多萬輛車，但是真正跟使用者的交流是從2021年開始的。”丁磊不禁感慨，“我造了大半輩子的車，實際上造車功夫在車外。”
車不再是簡單的工程產品，更多的集機械、電子、網際網路、人工智慧、通訊等跨界在一起的組合。
不同於過去經銷商把車當商品賣出去，如今丁磊更大的感受在於把作品與使用者分享，同時，又需要與使用者共創品牌。
據悉，華人運通每天晚上七點都有一個必備專案——“夜總會”，即總監級別的管理層會議，專門解決使用者提出的各種問題。每到這一時刻，團隊都倍感煎熬，但同時也感謝使用者能提出那麼多建議。
正如丁磊所說，高合的定位是探索、自由、創造。“HiPhi X出廠時，只有10個咖秀，這一年來我們和使用者共創了許多新場景，比如移動咖啡館、新娘駕到等，現在變成了30個咖秀，後續每個場景還會持續進化。”
至於為何車主能源源不斷地創造，而高合還能將這些想法真正落地？這離不開高合的H-SOA超體電子電氣架構，其中有307個執行器可以被重新定義，這些都讓使用者創造場景的契機變得成熟。
實際上，每個執行器後面都需要1-2顆晶片的支援，單單晶片的用量，高合每生產一臺車就相當於友商的4-5臺，傳統汽車的10臺用量。
如果不是“缺芯潮”影響到了高合汽車的交付週期，2021年高合的成績單或許能更亮眼。
對於每月500多臺的銷量，丁磊常說，“1顆1克拉的鑽石價值遠高於2顆半克拉鑽石”，高合的車均價為70萬元，如果換算成7萬元的車，相當於每月賣5000多臺。
但對於2021年的成績，丁磊謙虛地稱“初見成效，還需要進一步努力”。目前售價50萬以上的車，市場保有量在120萬臺左右，如果有30%的使用者轉化為電動車，就要近40萬臺，面對這樣大的市場，高合還應該取得更好的成績。
實際上，高合的產品策略像極了特斯拉。
與特斯拉Model X和Model S類似，高合也推出了雙旗艦戰略，第二輛量產車HiPhi Z將於今年第四季度正式開始交付。
『高合HiPhi Z』
丁磊介紹，與HiPhi X所處的細分市場不同，HiPhi Z是為那種心裡燃燒著對未來的憧憬，同時又代表自己追求的一群人打造。這與丁磊最喜歡的一部電影《回到未來》中能夠穿越時光的汽車，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這是高合汽車戰略的第一步，丁磊內心明白，要想在市場上站穩腳跟，後續要推出一款能夠跑量的車型，給品牌持續回血。
“如果我們透過HiPhiX和HiPhiZ，把高階品牌形象樹立住之後，後續第三款車型將會下探到30萬-50萬元中高階區間，那樣我們可能很快就能達到月銷量一萬臺的規模。”丁磊透露。
“下沉主要目的是提供給使用者適合的產品，而不是光看價格，是考慮使用者在這個細分市場、這個承受能力當中到底需要什麼產品。”
市場將會看到，即使高合最初切入一條無人賽道，但最後在價格區間和車型定位上，也會開始逐漸出現交集，一場攪動風雲的鏖戰將悄然到來。高合的後續產品又能否找準自己的差異化，逐漸滲透市場？
走一步看三步：為何華人運通“不差錢”？
都說一個企業，掌舵人的格局在哪裡，企業的天花板就在哪裡。
實際上，高合汽車只是整個華人運通的一顆棋子，喜歡下圍棋的丁磊，把更大的棋局布在智慧城市和智捷交通。
2018年，華人運通率先提出“三智”戰略。在丁磊看來，更寬泛、更具顛覆性的產業前景，是以智慧電動車為基礎，逐步走向智捷交通的佈局與運營，進一步透過互聯互通來構建智慧城市，實現未來更清潔、高效、舒適的出行生活。
這一想法，當時給外界的第一印象仍有太多“看不懂”的成分。
無論傳統車企還是造車新勢力，大多提出從汽車製造商轉變為移動出行服務供應商，致力於打造面向未來的智慧汽車，主要落腳點還是在單車智慧上。目前積極參與智慧城市建設的，是阿里、騰訊等科技巨頭，很少有汽車企業。
當大家把自動駕駛作為終極目標時，往往忽視了一個問題：在車上裝足夠數量的鐳射雷達、更高效能的晶片，自動駕駛就真的到來了嗎？這在丁磊看來，屬於“閉門造車”
“如果沒有車路協同，我不會放心把自己交給自動駕駛。”在不少車企高管認為車路協同是一個偽命題時，丁磊明確地給出了自己的態度，系統性地想把交通和城市的環節都打通。
除了車輛本身，應該考慮車與路的協同，車與城市的協同，以及延伸的資料流、物聯網機會。
這確實是高瞻遠矚的商業故事，也不是一家企業可以獨立地完成的事。丁磊認為，一個偉大的理想，實際上要放在一個時空中來看，如果放在200年的角度看，未來的城市是不是應該“車路城”打通。這個事業雖然不是一家企業能夠做，但是一家企業能不能協調全社會的資源推進這樣一個理念。
丁磊認為，路和車的協同是很容易商業化的，“我們並不是要自己去造城、造路，也不是去造裝置硬體，我們做的其實是軟體整合，用技術把車、路、城協同起來，貫通這三個原來非常孤立的單元。”
比如，華人運通在江蘇鹽城打造了一條智慧道路，能夠模擬自動駕駛車路協同的各類場景，未來其他品牌汽車業也可以在這條道路上行駛，但要滿足車輛間的通訊一致性，這些車輛可以加裝華人運通的OBU車載通訊終端，實現車輛的V2X功能。
在“智捷交通”環節，華人運通HVP整車自動下線系統於2021年7月透過“MEC+C-V2X融合測試床專案”結項驗收。該專案透過高合汽車自主研發的車路協同自動駕駛技術，在國際上首次實現產線車輛的自動下線和自動泊車，車輛從產線下線後全程自動駕駛至指定發運區，並能夠實現無人移庫、無人提車等智慧化停車場景。
“現在最大的障礙就是國家的標準和規範還沒有出來。”丁磊坦言。車路協同需要不同行業步調一致，現實操作中困難重重，不同行業、企業都爭當標準制定人，涉及話語權博弈。
事實上，丁磊帶領的華人運通所走的路，是一條極其寂寞的賽道，它需要一個巨大投資成本的無底洞，無論在資金、人才、供應鏈、銷售方面，都要比網際網路行業複雜多倍。
外界曾感嘆，丁磊憑藉一己之力，為華人運通打下了“不差錢”的標籤。這些都離不開站在丁磊背後的投資方，包括地方政府、國資乃至央企等非正式的、非公開的資本募集。此外，丁磊也將之歸咎於華人運通的看家本領——透過高效的業務管理來緩解基本的消耗。
短期看，華人運通不會陷入資金危機，但長遠看，一旦燒錢的速度、資本的投資和產出的速度不匹配，華人運通的宏大戰略將難以為繼。
丁磊也正面迴應了上市可能：“華人運通不迴避資本市場，但是我們不為上市而上市，而是希望按照商業規律來進行。”
“任何業務都要有一個系統計劃，不能說一邊幹，一邊去找錢，這樣心態和動作都會走行。”在整個訪談環節中，丁磊對於資金、融資上的話題還是比較有底氣。
寫在最後：
影片錄製當天，位於萬芳路1339號的華人運通上海運營中心正式啟幕。一個小小的門牌號也隱藏著丁磊造車的用心，1339號代表了“一生三，三生九，九生萬物”，如同華人運通整個生態格局。這是丁磊特地與當地政府協調“求”來的幸運號。
帶著“中國的超級豪車夢”，以及“改變人類未來出行”的願景，高合汽車代表的“一”，能否如丁磊願景般慢慢生長出“智路”和“智城”，最後形成一個大生態，生生不息？
作為一個長期主義者，丁磊認為，沒有人會給出答案，只有把時間拉長，我們才能在一個不確定的世界裡，得到確定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