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愛女：三冬暖
媽媽最近很欣慰的事是你肯乖乖喝藥了。以前每次都是一場鬥爭，並且以大人的失敗告終。
長時間的鬥爭讓我有一種錯覺，就是你從來不喝藥。其實怎麼可能呢？在你一歲多懂得抗拒吃藥之前，一直都是在服用各種幫助生長髮育的藥物的；在你拒絕所有藥物以後，你還是長期喝葡萄糖酸鈣，因為味道超級好嘛。
媽媽要定期地去醫院配藥，今天也去醫院了哦。還是會想起配藥的一些故事，很想講給你聽。那是一份來自陌生的加油站工作人員的溫暖。
媽媽不是特別熱衷財務管理的人，所以當我和你從那個家出來的時候，幾乎一無所有。每個月還要揹負6000多的房貸，即使外公外婆和阿姨經常接濟，日子還是越來越難過；那時醫生又給我們敲警鐘做康復，需要備下一大筆錢。到後來，我連去婦保院掛號配藥都覺得有點奢侈了（那時掛號費好像是20元）。
我想能不能去藥店配藥呢。反正你的卡是繫結在我的賬號上的，扣錢也扣在我的賬面上，至少可以省下掛號費。所以，我去了老百姓大藥房配藥。結果我原來的設想是不行的，我有些糊里糊塗地付了100多元錢。等我反應過來，這樣還是去醫院配藥更划算時，我打算退藥退錢，結果麻煩就來了。
收銀臺的工作人員告訴我退錢不找她，找總檯。總檯的工作人員說，不可以退。其他的工作人員圍上來紛紛幫腔：我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出去過，然後換了（假）藥回來。在一群小嫂嫂老嫂嫂冷嘲熱諷中，我哭了。我指著監控說，我有沒有出過藥店門可以看監控啊。後來，藥店的總負責人看到我哭，過來發話了，把錢退給我。
那天的雨很大，我狼狽地從藥店出來，根本忘記要打傘，躲進車裡放聲大哭。
沒有錢的人連自尊都是沒有的。
可是我還是得回去上晚班，所以連藏起來哭都做不到。
我一邊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城東一帶四處流浪，一邊聲嘶力竭地哭，我沒有辦法冷靜地回單位，那麼至少回單位之前一定要把眼淚流完。開到後來發現汽油也快沒了。所以又開到潔麗雅加油站去加油。
當車窗降下，加油站的工作人員走過來的時候，我應該是什麼樣的呢？頭上身上有雨水，臉上全是淚痕，一開口聲音就是哽咽的。大約是這樣的吧。那個三十七八歲的工作人員臉上有些驚訝：“你在哭啊。”她的話裡面竟然有點心疼。
假如單單是這樣，也許媽媽不會記得那麼深刻，那只是陌生人的一次好奇。可是，當加滿油之後，她原本可以只在後來喊一聲“加好了，可以把車開走了”，而她竟然又走到副駕駛室窗戶那兒，彎下身來對我說：“你不要哭了，開車要注意安全。”
那時還是冬天，天已經很黑了，雨依然下得很大，環城線看過去一片汽車的紅色尾燈。貧窮帶來的無尊嚴感和那天的壞天氣、壞路況揉在一起，變成了沉重的，乃至絕望的感覺。
媽媽回單位辦公室後還是哭了。誰的安慰，誰的鼓勵都不是喝下就見效的良藥。
可是慢慢地，慢慢地，那個女人彎下身來對我說話的樣子，那時她臉上是難過和擔憂的表情，在我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幾年過去，我依然記得她的模樣。
媽媽不會跟你說，這個世界很美好，每個人都很愛我們這類的假大空話。但媽媽也一直相信並且越來越相信，這個世界有美好的感情的存在，甚至存在於陌生人之間。
讓人堅強走下去的，有可能是恨，是不甘心，是報復。
但讓人快樂地走下去的，一定是感知到了來自他人的愛。
要快樂地生活，才對得起別人的愛啊。
2020年8月15日夜
作者：“晚上八點”特約作家
諸暨市第二高階中學教師
（圖片來源於網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