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頂尖大學,每個國家都有一兩所殿堂級的高等學府,這些學校通常歷史悠久、學術成績傲人,還出過很多重量級的校友。比如國內的清華北大,美國的哈佛耶魯,英國的牛津劍橋。
那麼法國呢?在這個充滿浪漫和藝術氣息的國度,有一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精英大學——
國家行政學院
(École Nationale d’Administration,簡稱為ENA)。
圖源路透社
ENA是法國培養高階公務員的專門學校,出過4名法國總統、8名法國總理,以及無數的商界巨頭和外國元首。現任法國總統馬克龍和他指派的兩名總理,也都來自這所學校。
然而,身為校友的馬克龍在4月正式宣佈,
將關閉這所只有幾十年歷史的名校,並且重建一套更民主化的公務員招聘系統,以此來緩解席捲法國的“黃馬心運動”背後的民怨。
一所高等院校,為何會引起法國民眾的不滿情緒?它背後代表的,到底是菁英群體還是特權階層?想要了解這些,先讓我們走進這所學校。
錄取率不到5%的法國名校
ENA由法國前總統戴高樂於1945年創辦,目的是為了培養二戰後復興法國的棟樑之才,之所以將學校設立在史特拉斯堡(Strasbourg),是因為這座城市曾兩度從德國的吞併中復興。
ENA的學生平均年齡在25歲以上,
大都是在取得大學學位後報考,日後希望從政或進入管理層。
它的入學考試出了名的難,首先要透過經濟學、法律、國際關係等筆試,然後由一群考官進行面試,
錄取率不到5%
。
圖源法新社
考官可能會隨意問到某個話題,上至國際政治局面,下至電影探討,從外語測試到領導力考核,範圍之廣、門檻極高。這也是最令考生感到緊張的部分,為了應對被稱為“超級面試”的環節,很多考生會提前接受多年的培訓。
成功錄取的學生,在ENA受訓兩年後,再根據畢業成績決定他們的職業取向。成績偏差的學生,可能成為一個普通的公務員;成績最優等的學生,則進入最高行政法院、財政監察局和審計院,而這3個部門,通常是進入政府高層的最佳捷徑,甚至是日後政壇爭霸的最快跳板。
馬克龍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之一。
馬克龍
他在2002年至2004年就讀ENA,畢業後他先後進入財政部和投資銀行工作,並在2012年得到時任總統歐蘭德的賞識,成為他的副秘書長。
2016年他名聲大噪,創辦了自己的政黨“共和國前進黨”,隔年贏得總統大選,成為法國史上最年輕的總統。
特權味道濃重,被法國人民所不喜
即便被稱為“總統的搖籃”,為法國各個領域都輸送了頂尖人才,ENA實際上卻不受普遍法國民眾的歡迎。
特權主義味道濃厚、校友形成的權力圈子長期阻礙社會階級流動,是這所學校最為人詬病的地方。
統一篩選的入學制度,雖然確保了招生過程不會將家庭背景納入第一考量,但在綜合素質要求極高的面試中,明顯會對家庭背景優渥、學習資源較多的“上流考生”傾斜。
家庭的財富也不是衡量學生的重要標準之一,如果你來自一個有錢但沒有文化的暴發戶家庭,同樣也上不了這所學校,因為它是“資產階級家庭的小世界”。
因此,
ENA每年最後只錄取約80名學生
,其父母多為資深公務員或管理階層。
圖源法新社
根據法國不平等觀察站(Observatory of Inequalities)的資料統計,高收入家庭背景的學生錄取率是普通人的12倍之高;而在最近一屆畢業生中,
只有 1%的畢業生來自工人階級。
法國皮卡第大學社會學家阿洛什指出,“原本應該作為法國英才教育的堡壘,沒想到ENA快速轉變成它的對立面:繁殖社會精英的搖籃。”
已故法國知名社會學家Pierre Bourdieu就曾稱其學生
多為“繼承人”
,而ENA是特權階級延續社經地位的機構。
ENA曾試圖解釋,目前在讀生的“祖父母一代”有著各種背景,且很多人為藍領階層。但法國的媒體披露,只有
19%的ENA學生,其父母雙親至少有一方來自藍領階層。
圖源法新社
此外,ENA除了壟斷政壇和商界等領導層職位,甚至還排擠非ENA畢業的同事同行,用自成的校友權力圈來增加派系鬥爭。
在他們離開公職後,經常會進入各個私人大企業擔任高層,在公私領域進進出出者比比皆是,民眾們就經常用“
旋轉門
”這個形容詞來諷刺ENA校友,這也加深了民眾對政商界高層“背景”高度重合、不接地氣的印象。
本意是為了吸引更多不同社會階層的人才,“
少些資產階級,多搞社會民主化
”,但發展至今,真正來自工人階級家庭背景的學生少之又少,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質疑ENA當初成立的初衷:用人唯才,不問出身。
ENA缺乏多元化的學生背景,也是其自身的一大缺點。
除了偏好中產階級背景的學生,ENA每年錄取的女性不到三分之一,雖然它對外公開招收國際生,相比於其它高校,ENA的國際生比例明顯更少,平均在25%左右。
要知道,巴黎政治學院(Sciences Po)和歐洲高等商學院(ESCP)每年國際生佔比達到約50%,就連巴黎綜合理工學院 (École Polytechnique)和巴黎高等商業研究學院(HEC),這個比例也至少達到了30%。
無論是 ENA從裡到外充斥的精英主義,還是它所代表的官場傳承文化,對於如今的法國都有點不合時宜。
法國民眾和和精英群體的分裂
呼籲ENA改革的聲音,可以追溯到1972年,當年左派政治人士曾提出要進行“ENA的民主革新”;2003年,右派議員曾提案“重構ENA”;2008年,時任總統薩科齊也曾宣佈想要廢除ENA。
直到2019年“黃背心運動”風起雲湧之際,法國長年貧富不均、社會分裂的羞布被徹底扯開,社會大眾認為自己被排除在充滿各種資源的精英圈外,向社會高階層晉升的機會也遭到剝奪。
在數場全國性辯論大會中的其中一場,也就是在2019年4月25日,被稱為“富人的總統”的馬克龍首次提及應該關閉母校ENA,但後續並無明確進展。
直到今年4月馬克龍將這個決定公示於眾,震驚了法國精英階層。有人表示支援,也有人認為是馬克龍為了2022年的總統大選鋪路、好贏得更多民眾的選票。
“
如果我們想建立一個平等且卓越的社會,我們必須徹底改變高層公務人員的招聘規則。
”馬克龍在演講中說道。
圖源路透社
與此同時,馬克龍強調就廣招人才而言,關閉ENA是一次意義深遠的改革,但他並不想要加入批評母校的隊伍中,“我不會忘記我從哪裡來,還有這所學校給我的訓練,我想要向它們的豐功偉業致敬”。
事實上,馬克龍這一次拿 ENA開刀,可以當作對其他名校的“殺雞儆猴”,警告那些被視為“貴族學校”的名校,日後能有改革招生方式的實際動作。
據悉,ENA廢除之後,法國將重新成立一個訓練國家文官的新學校“
公共服務學院
”,與其他13個學校開設共同必修課程。
但單純廢除ENA,並不能完全消除法國民眾的不滿情緒,其階級差異衍生的各種不平等仍會繼續存在,在這場政府和民眾的博弈中,ENA首當其衝成為眾矢之的,只是反映了法國民眾和和精英之間的徹底分裂。
至於新學校能否取代ENA,讓法國人才的流動更透明更自由,就有待時間來檢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