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意識到，“柔弱”也是一種可怕的力量。
她，沒有名字。瘦弱如柴，頭髮枯黃，人們叫她“哎”，書裡稱她“黃毛”。
他，叫阿鵬。大圓肚子，脾氣暴躁。殺人如殺雞，從不留把柄。
買一些女孩回去，培養成能歌善舞的“玩物”，便是阿鵬的賺錢門道。阿鵬懶得拿著零錢，就用5個銅子帶了黃毛女孩。
沒想到，
就是這樣不起眼的她，不動聲色地，用他教她的一切，摧毀了他的黑暗事業。
黃毛女孩，看起來是弱小的，沒有任何殺傷力。人們經常會把“柔弱”和“脆弱”混為一談，以為要像鐵血戰士一樣剛強，才能戰勝世間所有的困難。
卻不知，
有一種“柔弱”，可以成為擊垮“惡”的力量，也是救贖自己的關鍵。
嚴歌苓的《乖乖貝比》是一個關於女性力量的故事。她從“惡霸”阿鵬的角度，寫出人性的罪惡，如何栽倒在對“善意”的渴望裡。
在故事裡，我看到了一個女孩強大的心智。
穩：暗自發力
一個7歲的女孩，該怎麼面對黑窩裡的殘酷？
黑窩裡有六個女孩，另外五個經常被阿鵬打。
許是這五個女孩不甘心淪落為“玩物”，不願意好好學唱歌，不願意配合“服務”，常常被客人投訴到阿鵬那裡。
在接受阿鵬的歌唱考核時，女孩們看著凶神惡煞的阿鵬，害怕得忘了詞、跑了調。阿鵬罰她們唱一百遍，女孩們內心各種惡毒的咒罵都浮在臉上，哭喪的都比她們唱得好。
阿鵬氣得狠狠揍了她們，女孩海白就這樣被打死了。
黃毛女孩只有7歲，端著茶水看到了這一幕，沒有哭喊。跟那五個女孩不同，她的主要工作是打打雜。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了亂世生存法則，她似乎清楚，
越是在這種可怕的場合，越應該保持鎮定。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先站穩腳跟。
就像越王勾踐，臥薪嚐膽。
過了幾天，阿鵬又來考核四個女孩們。經過上次的死亡事件，女孩們有點認真地唱了幾句，沒有跑調，咬字清晰。但驚恐的氛圍還是把後面的歌詞壓住了，女孩唱不出來，慌了。
越慌張，越開不了口。
眼看阿鵬抄起椅子，準備狠狠地砸向女孩，一串美妙的歌聲阻止了阿鵬。
原來是站在一旁的黃毛女孩。聲音很細小，卻非常動聽。阿鵬完全被黃毛吸引，忘記了自己計劃做什麼。
女孩們因此得救。
之前，阿鵬覺得不怎麼在意這個長得營養不良的小不點兒。也許，黃毛女孩知道自己在黑窩裡不被人看見，
但，被忽略是一種優勢
。
“滿意感”是一種很玄乎的東西，與“期待值”有關
。恰恰是阿鵬對黃毛沒有期待，所以，她稍微有一些事情做到合格，就能讓人“刮目相看”。
黃毛女孩唱得會比另外幾個女孩更好嗎？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她那副其貌不揚的樣子，跟鳥兒般的聲音形成強烈反差，加上一點兒調調，就顯得格外動聽。
“反差”就是一種衝擊
。
而阿鵬被黃毛吸引之後，就想起了日常不曾留意的點滴。比如，黃毛經常能沖泡出水溫合適的茶；在他疲倦的時候，用細小的拳頭捶打小腿。跟那幾個總是惹毛他的女孩比起來，黃毛顯得格外順眼。
其實，這些本就是打雜小工該做好的事情，
只是因為多重反差，讓阿鵬產生了錯覺
。
黃毛女孩的第一條亂世生存法則：如果被全世界忽略，那就把“被忽略”變成優勢，暗自發力。
準：積攢優勢
一個女孩，獲得黑老大的關注，害怕嗎？
阿鵬聽了黃毛的歌聲，暗暗想著，要好好栽培她，把她變成傾國傾城、多才多藝的著名乖乖。黃毛女孩用一曲歌暫時救下了其他女孩，可能會把自己的命運搭進去。
黃毛好像沒有擔憂。她依然像往常一樣，在阿鵬摸她頭的時候，抬眼正視著他，平靜而自然，跟其他驚慌失措的女孩完全不一樣。
這讓阿鵬覺得，這個女孩骨子裡是有大氣和貴氣的，像他一樣。
外表剛強的人，內心常常是脆弱的，就像阿鵬。
這類人只是把內心的柔軟藏起來了，但面對柔弱乖巧的生命，總是忍不住把僅從的愛憐掏出來。
彷彿唯有如此，才能體會到自己作為一個人，應該有的樣子。
書中寫道：
“從小女孩眼中，他看到的阿鵬是令他滿意的，是個有父親威風也有父親溫愛的阿鵬。所有其他人眼裡的阿鵬都讓他厭惡、心煩，煩得他只能找個誰來虐待一番。他喜歡小女孩眼裡的阿鵬……”
軟弱會觸發施虐的慾望，而柔弱會激發隱藏的善意。
黃毛把55歲的阿鵬當成父親了嗎？沒有。只是，黃毛的“柔弱”，戳中了阿鵬的憐愛之心，給阿鵬一種錯覺，讓他恨不得使盡全身力氣保護她。
面對阿鵬的寵愛，她沒有把這種怪異的“情感”變成利刃，欺負其他女孩，更沒有以此“要挾”阿鵬做什麼。相反，她還是一如既往，規規矩矩地捧著陶壺，一絲不苟地煨好茶。
阿鵬的“寵愛”是自憐式的，如海市蜃樓般隨時可能消失。
但黃毛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一個關鍵武器。
當初阿鵬買她的時候，就是因為被黃毛的嗓音逗笑了。那次為了救其他女孩，她小心翼翼地露了一口，便能確信，
她的嗓音是“制服”阿鵬的重要方式
。於是，在阿鵬感到鬱悶心寒的時候，她就給他唱歌。
阿鵬愈發覺得黃毛非常善解人意，教了她很多生存技能。
而這些技能，成為黃毛扳倒阿鵬的關鍵。
黃毛女孩的第二條亂世生存法則：勢單力薄的時候，要先借力成就自我。
狠：靜待時機
深陷危險處境的女孩，什麼時候才是反撲的時機？
漂亮的海藍不甘心繼續做“玩物”，逃跑了幾次，也被打跛過腿。最後一次被捉回來，阿鵬狠心殺雞儆猴。
海紅也密謀逃跑。不過，她很聰明地找到了一位白人，40歲的探子，專門搗毀阿鵬這種風流生意的。她倆密謀了一個多月，卻還是逃不過阿鵬的勢力鏈條，在去洛杉磯的路上被攔截。海紅被捉了回來，掛在樹上，逐漸死去。
海青病重，被阿鵬抹殺。海紫不醒目，被阿鵬賣了。五個“去賺錢”的女孩，已經死了四個，賣了一個。
海紫後來跟著一群白人，去法庭上告阿鵬的種種罪惡。可惜證據不足。海紫痛斥阿鵬跟老男人的交易，把她當成貨物一樣賣出去。但是，
海紫沒有受過教育
，說不清楚事情來龍去脈。
她看到阿鵬收了老男人幾張鈔票，可是認不得數目多少
。於是，法庭擺了鈔票在她面前，她很迷糊，指了其中一張1元錢的鈔票。
眼看阿鵬再次逃脫罪責，黃毛的出現，扭轉局面。
兩個月沒見黃毛的阿鵬，還在幻想著自己將來死去之後，黃毛會給他上香、戴孝。卻不知，
黃毛早就開始悄悄地收集證據：
海藍的玉鐲，海白的耳墜，海青的項圈。
幾個月前，阿鵬的手下發現黃毛“偷了”這些東西時，差點把黃毛打死。但這些東西破爛不堪，根本不值錢，阿鵬想都沒想，
反而把手下痛揍了一頓，警告他們誰也不準碰黃毛
。在他心裡，黃毛依然是弱小乖巧的，他要拼盡全力保護她。
而此刻，
這些東西不僅成為重要證據，黃毛還用從阿鵬那裡學來的英語說
：
“邱阿鵬是殺人魔鬼，他殺死了我的阿姊海藍、海青、海白、海紅。他賣掉了海紫，我親眼看見他收了人販子十張五元的鈔票。“
黃毛八歲，她成功搗毀了阿鵬的黑窩。而抱著她坐上證人席的，是那個曾經想救海紅的白人。
此刻，黃毛的算盤浮出水面。
黃毛女孩的第三條亂世生存法則：隨著自己能力的增強，就開始聯合他人一起佈網。
——
阿鵬就像是生活裡遇到的“強權者”，他把身邊的人視為賺錢工具，看起來冷酷無情。但正常人都有柔情的一面。只有柔軟才能喚醒柔軟，剛硬的刺只會觸發防禦警報。
黃毛女孩是幸運的。不同於其他小孩，曾經受盡冷待的她，不會輕易撒潑取鬧。可貴的是，她從不自怨自艾，耐心地學習技能，尋找逃離時機。
《乖乖貝比》沒有描述幾個女孩之間的團結情誼，但
她們之間的紐帶，都體現在黃毛的舉動上
。當姐姐一個接一個死去，黃毛靜靜地待在她們身邊，留下眼淚。
面對阿鵬，她的眼神裡只有冷靜。她把念想留給阿鵬，任憑他做著“天倫之樂”的美夢。而她，藉著姐姐們留下的物件、逃離經驗和人脈，默默地尋找反撲機會。
《將苑·將剛》裡說：
“善將者，其剛不可折，其柔不可卷，故以弱制強，以柔制剛。”
這種“柔弱”，最不起眼，卻最有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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