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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巧姑整容始末之—閒言碎語

散文:巧姑整容始末之—閒言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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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姑之——閒言碎語

日復一日,成長有時候就是迷迷糊糊的事,不知道時光去了哪兒,它彷彿躲在草棵裡,我過去摘野花,野花裡躲著蝴蝶;我去捉蝴蝶,蝴蝶的邊上飛出蜜蜂;蜻蜓來了,燕子走了,秋風載著落葉飄啊飄,我也跟著飄啊飄。如何不特別去想,我已經忘了巧姑這個夥伴。

一日放學的路上,前面走的一個人,背影上瞅著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像誰。便緊走幾步超過去,側目看時,對方也轉頭。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突然“哇”的一聲喊出來。是巧姑,巧姑回來了。

光天化日,謎一樣的巧姑,挺著一張天地遼闊的臉真實地站在我面前,一臉的笑。依舊是紅衣裳,這次沒有絲巾,沒有墨鏡,一張臉無遮無攔,眼睛,鼻子,嘴,錯落有致,看不出絲毫的不妥,全在那張白晰的臉上擺著。

有那麼幾秒鐘,我的眼睛只盯著她的嘴。幾分驚訝,幾分恍惚,是巧姑嗎,又不像巧姑。我又高興,又激動,講起話來顛三倒四。巧姑不。無論我怎麼大呼小叫,巧姑就是抿著嘴看著我,嘴角左牽牽,右牽牽,一對酒窩一會裝滿,一會倒空,不管我怎麼搖晃,都不見水珠濺出來。

我不管,還是說。我的天,嘴小了,哦,小了,啊,真小了,哦,怎麼變小的,真能變小啊,我的天。巧姑終於忍無可忍了,一下摟住我的脖子,薅著我向前走,邊走邊說,丫頭,長個了,快說,這些年又為多少男生哭過啊。啊,沒有,再也沒有了,哭啥啊,那得多傻。

久別重逢,我們像開水煮活魚,在小街上來回地撲騰。我依舊揹著書包。書包在那一天特別的礙眼,巧姑幾次伸向書包的手又下意識地收回去的時候,我說,沒辦法,怎麼學也學不好,又實在沒有別的出路。

巧姑煞有介事地說,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就成了路。

呀,姑姑呀,你是出去讀書的嗎。

當然,上了社會大學。

哦,是大學就好。我就想上大學。所以我現在還賴在學校裡,只有這樣,才覺得還有上大學的可能。等我上了大學,也像你一樣,坐火車,我的理想就是坐著火車去遠方。

丫頭,我從遠方回來了,遠方就是遠方,遠方不是理想。

怎麼不是,你不是從遠方帶回了一張理想的臉。

這不是理想,寫出李白的詩才是。回來才發現,李白的詩一直還在家裡,還在我的廚房裡。

李白的詩只有在家裡才有,是這個意思嗎?

嗯,就在我那煙熏火燎的廚房裡。

啊,哈哈,哈哈,瞎說,鬼才信你。

我看著巧姑。和那張無可挑剔的臉比起來,李白的詩在她的心裡真的那麼重要嗎。

巧姑回來之後,我逮著時間就去找她。小時候和巧姑在一起是一小一大,現在在一起是沒大沒小。漸漸地,我發現巧姑變了好多,可是我依舊用不變的心對著巧姑。一起玩的時候,我總是無法把視線從巧姑的臉上挪開。

好奇有,擔心也有。我很怕巧姑那張嬌貴的嘴會在無任何徵兆的情況下突然迸開。再結實的衣服都有開線的時候,何況是肉做的嘴。我還怕巧姑笑,尤其是那種樂開懷的笑,一時的情不自禁都可能釀出大禍。不過,越是緊張越發現,巧姑自己更緊張。

我就沒見過那麼四平八穩說話的人。誰急她都不急,誰笑她都不笑,也不是不笑,笑,但是有分寸,不長不短,不深不淺,蜻蜓點水,我甚至懷疑眼前的巧姑,不是從那個用人寫大字和太字的瘋丫頭長過來的。

我有點失落,這樣的巧姑有點不像我心裡的巧姑了。

巧姑回來之後依舊每天鑽進煙熏火燎的廚房,和她剛過門的四嫂一起為家人準備一日三餐。劉奶奶的廚房是鐵打的營盤,巧姑的嫂子是兵,二嫂進門,大嫂出去單過,四嫂進門,三嫂出去單過。四嫂對這個小姑子親熱過頭,以至於回家之後的第二天,巧姑身上的一身行頭就穿在了那個能說會道的四嫂身上。

巧姑和四嫂每天歡天喜地,巧姑的那間小小廚房,本來就小,現在又裝了兩個人,我估計,李白是插不進去了。我有些著急。我早就按捺不住地想和巧姑講,我寫了好幾年的詩了,不是唐詩,不是李白那樣的詩。而且,我還要和她講,寫詩的原因和她有關係,這些年我一直都想念她,我心裡總有一些無處安放的秘密又找不到她那樣的出口,只好把它們寫成詩。現在,你終於回來了,我要一個一個讀給你聽。

奇怪的是,巧姑不和我談詩,儘管第一次見面時,她說了李白的詩還在她家的廚房裡。我不甘心,尋找機會,而巧姑用各種各樣的藉口避開。漸漸地,我們從重逢的親密中走出來,她看著我繼續揹著書包上學,我看著她繼續扎著圍裙鑽進廚房。我們共處的時候,巧姑的目光時常搖曳,不能捕捉,是我怎麼努力都親近不起來的生疏。

這讓我很難過。而像這樣難過的不只我一個。巧姑回來之後,興奮得差點過去的劉奶奶瞅自己閨女的眼神兒也是怪怪的,我甚至覺得劉奶奶的手又有了伸向了笤帚疙瘩的衝動。當然,這是我想多了。親閨女回來了,劉奶奶樂呀,心愛的寶貝,失而復得,能不高興嗎。

劉奶奶人見人說,嘴上沒了把門的。我這閨女啊,咋就變好看了呢。外面的地方真是神通啊,竟能把好麼樣的人變個樣兒,了不得。當然,劉奶奶不是自話自說,劉奶奶有個大家族,附和劉奶奶的人比比皆是,親朋好友、街坊四鄰,自從巧姑重進家門,來劉奶奶家串門成了茶餘飯後最熱衷的事。

大家橫看豎看、左看右看,盛讚巧姑的美,外頭是好,好啊,好。我甚至在人群裡發現了那個曾說見過巧姑滿口牙的傢伙,手裡牽著一個剛會走路的小丫頭,像進遊樂園似的,一路喜笑顏開地進了劉奶奶的家。

巧姑回來之後,母親每次見和我巧姑在一起,總會拎著耳朵叮囑,離巧丫頭遠點。我和母親爭執,為什麼。母親不繼續講,不只母親這樣,凡是見過巧姑的人說起巧姑時,口氣都是吞吞吐吐。只要沒有劉家人在場,街上交頭接耳的情景多半和巧姑有關。

關於巧姑的故事整日在街頭巷尾裡傳播著,一人一個版本,講的人口實牙硬,又都有板有眼,講得都跟真的似的。聽得多了,我開始懷疑,巧姑不是一個人走的,是拉幫結夥走的,這夥人前呼後擁,以巧姑為中心,巧姑去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什麼都不做,就是眼睜睜地盯著巧姑,巧姑回來了,也一起打道回府。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太花花了,可不是鬧著玩的,是要憑本事混的。什麼本事呢,一個小姑娘家,到底是什麼本事呢,當然,這事得是巧丫頭自己說,千人打鑼,一錘定音。

所有人盯著巧姑,盯著巧姑的嘴,希望那張變小的嘴像擰開的水龍頭,把這些年的經歷痛痛快快地像放自來水一樣地放出來。奇的是,日也盼,夜也盼,巧姑就是個不長嘴的葫蘆,那股咬死了不開口的拗勁兒,讓所有人的說辭變成一鍋沒有油腥的菜湯,越涼越沒有滋味兒。漸漸地,大家看巧姑的眼神兒不再熱辣,每天看著巧姑在自家出出進進,恍惚間,覺得那個丫頭壓根沒有離開過。

我也迷糊。有可能吧。這日子一天天的,一天一個樣,又天天差不多,今天變成昨天,昨天過去了,誰有本事把昨天翻出來再過過,誰又有本事說清楚過去的一天是怎麼過來的,不能。巧姑不是在眼前嗎,不是走之前的那個,不是走了之後沒見著的那個,是走了之後又回來的這個,是活色生香的,是生動無比的。巧姑還是巧姑,不過是嘴變小了而已,又或者,那嘴長著長著就小了,女大十八變,誰說變得不能是嘴。

這麼一說,巧姑的事應該翻篇了。可是,還是不行。人心真是熱的,一個地方熱不起來,就換個地方燒燒。有人說了,那麼費力變出來的嘴如果只是拿來吃飯,大的時候也不耽誤啊,何苦出去折騰。嘴嘛,大也好,小也好,看慣了就好,做人嘛,關鍵不在乎嘴大嘴小,是吧,是吧。

反正,不管怎麼樣,都是巧姑的不是。

叫人驚奇的是,不管旁人怎麼陰風陽氣,都吹不著巧姑。巧姑依舊日日不慍不火,來人去客,始終彬彬有禮,無懈可擊。別的不講,這份修養,是離開又回來的巧姑身上變化最大的,最難得的。

我不再擔心巧姑的嘴了。時間證明,巧姑那張嘴結實著哪,吃飯說話兩不耽誤。因為不談詩,和巧姑之間少了話題,我慢慢不找巧姑玩了。莫名地,我們之間變得陌生。小時候一起背唐詩的情景變得模糊,我覺得我已經丟失了小時候那個叫巧姑的朋友。

可是,每次看到巧姑,我的心還是做不了假,舍不了她。我還是在意和巧姑從小玩過來的情分,即使我們不再摟脖子。從巧姑回來,巧姑的笑都是標誌性的,抿著嘴,佐以羞澀,偶爾罔顧左右,這時,我就想踢她一腳,管它修養不修養,把小時候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丫頭踢回來。

其實,巧姑美容之前就美,如果不是大家揪著她的嘴不放,巧姑堪稱小城根兒裡的美人胚兒。現在,看著巧姑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又招惹了誰的感覺,為她不值。從巧姑回來,閒言碎語就像個巨大的旋渦圍著巧姑轉。

巧姑的日常,很多的閒話是躲不掉的。你說,這從孃胎裡出來的人能換個模樣,這人是不是神了;你說,這改人和工地上看圖紙是不是一樣的,尺寸量好了,下傢伙就行了。她二舅,哦,不,巧丫頭,你說說,是不是這樣啊。

巧姑瞪著說話的人,抿嘴笑,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那雙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睛流出來的光,很像李白詩裡的月光,冷冷的,清清的,冷冷清清的。

看吧,看吧,巧丫頭笑了,笑得多好看。看起來,這在嘴上縫幾針不白縫。巧丫頭,縫的時候疼吧,聽說打上麻藥就不疼了,是吧。

巧姑附和。是,是,其實不疼,打上麻藥,還是局麻,瞪大眼睛看著醫生像在縫別人的嘴,真的,我的嘴就是別人的嘴。巧丫頭說到別人的嘴時,眼睛真的認真地盯著說話人的嘴。看那架勢,也有去縫別人的嘴的衝動。

所有人聽了都笑,巧姑也笑。巧姑笑的時候,眼神兒開始飄忽。我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個畫面,畫面裡走著個人偶,那個人偶替她上手術檯,這樣,嘴上動刀的時候,腮不疼,耳朵就是聽事的,眼睛事不關已,鼻子照常一呼一吸,至於五臟六腑,根本不存在。我突然覺得,在那間屋裡的巧姑,是兩個人,一個是人,一個是仙。

看來,巧姑去城裡的那些年,不是去寫詩,是去修煉了,像孫猴子進了煉丹爐,修成了金鋼不壞之身。巧姑啊,這些年,你都做了什麼,變得這麼叫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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