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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淪陷後,易大廠絕食抗議,他在貧病憂憤中而死

《畫人傳》~第416篇

上海淪陷後,易大廠絕食抗議,他在貧病憂憤中而死。

文/盧秀輝

易大廠(1874年4月28日~1941年12月26日),原名廷熹,字馥。因得漢印《臣憙之印》,乃改名憙,字季復,又更字孺,號大廠,大廠居士。廣東鶴山人。

上海淪陷後,易大廠絕食抗議,他在貧病憂憤中而死

廣東鶴山易家,世代書香,門第顯赫。易廷熹號大廠,以易大廠行於世。易大廠的祖父易景蘭,考取功名後引見道光時,道光皇帝問他:“家中還有何人?”對曰:“父母早亡,從小靠姐姐種麻撫養成人,姐姐為了撫養我而未出嫁,家中僅有姐姐。”道光聽了很感動,御賜了“貞潔留芳”牌坊,以示褒獎。

易大廠的父親易耀昌,國學生,詹事府主簿,河工出力以鹽大使分發浙江補用。易氏家族很多人為官,家族中亦多人精通書畫、文學、篆刻等,易大廠家學深厚,在樸學、藝術等方面都有優秀的學習環境,為易大廠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易大廠幼年從學,和大多數仕宦子弟一樣,乏異可陳。他在縣學為生員時,常為案首。他未及弱冠,便在廣州廣雅書院求學,從朱一新、張延秋、廖廷相諸儒學大師研究學問。其時,易大廠結識了黃牧甫,尊他為師長,問篆刻於黃牧甫。廣雅書院肆業後,易大廠又追隨馬相伯,求學於上海震旦大學院。1900年,馬相伯將自己在松江、青浦等地的全部家產,計三千畝田產捐獻給了天主教江南司教收管,立下“捐獻家產興學字據”,作為創辦“中西大學堂”的基金,專用於中西大學建成後的學生助學金。1903年,馬相伯租用徐家彙老天文臺餘屋,以“中西大學堂”的理念,創辦震旦大學院。全國學子紛至沓來,唯馬相伯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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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大廠後來赴東瀛學習師範,他通日文、法文,為當時的精英人物。學成歸國後,易大廠為東莞人陳伯陶所用。八國聯軍攻陷京城時,慈禧太后挾光緒帝逃奔西安,陳伯陶從東莞起程赴西安“從駕”。庚子之役和議成,陳伯陶隨帝后還京後,被派任江寧提學使。1906年六月,陳伯陶前往日本考察教育。回國後,陳伯陶在南京創辦了學習外國語文的方言學堂和暨南學堂,招華僑學生至南京攻讀。陳伯陶聘請易大廠為南京方言學堂監學。

民國初年,唐紹儀出任內閣國務總理後,易大廠出掌唐紹儀秘書。唐紹儀內閣只有短暫的幾個月,易大廠流落燕京多年,在北平美專做過教師。1917年,易大廠回鄉小住,吳縣人李尹桑住在廣東番禺,易大廠、鄧爾疋等往來較密,李尹桑勸易大廠深究戰國古璽,可從中得益多多。李尹桑精研篆刻碑拓,以精刻小鉥名於當時,他對易大廠的建議是經驗之談,也是肺腑之言。次年,易大廠與李尹桑、鄧爾雅、潘觚、蔡守、李研山等嶺南印人十餘人,於廣州清水濠盛家組“濠上印學社”,大廠為社長。

1921年,易大廠北上,以研究學術、發揚國粹為宗旨,與羅振玉、丁佛言、姚茫父、柯紹泗、陳寶琛、陳半丁、壽石工、羅惇曧、馬衡、周康元、柯昌泗、林白水、梅蘭芳、尚小云等名流,共創“冰社”,同儕公推易大廠為社長。社友有四十餘人,每週六、日聚會,參加者各出所藏金石文物,相互考釋文字、鑑別年代,贈送拓本書報、交流學術資訊、切磋研討印藝,一時間北京金石篆刻之學蔚然成風,一時,南有“西冷印社”,北有“冰社”。社友用印,也由社中擅長鐵筆者執刀。易大廠也順勢在琉璃廠54號“古光閣”(冰社社址)掛牌治印,羅惇㬊為題“大廠先生治印處”招牌。易大廠當時也在印鑄局做事,時王福廠為印鑄局技正,唐醉石也在印鑄局,他們一起共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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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大廠的原配夫人待字閨中,便已夭折,岳父家復以妻妹為配。易大廠夫妻膝下無子,但是夫妻二人非常恩愛,始終如一。易大廠好嗜酒,每飲必大醉。廣東人皆好食,更喜如醉蟹、燒鴨之類,每於席間食之,雙手並施,且旁若無人,非飽食不能止。故醉後飽食,傷及腸胃,易大廠常於酒食後胃疾大發。夫人極其傷心,每生怨言。友人招飲,知易大廠隱情,所以非徵詢夫人同意,才肯同飲。否則,怕夫人生氣。易大廠人是出去喝酒了,而夫人的一顆心卻吊著,生怕他狂飲暴食,又傷及身體。在家裡坐臥不寧,徹夜不歸,徹夜坐等,人到家,心才敢放下。每酣醉,友人送易大廠回家,剛到門外,易大廠聽到夫人的聲音,極醉之下尚且一驚,已半醒矣。易大廠伉儷情深,尤為動人。

易大廠作書畫篆刻,非欣賞者即使給再多的錢,也不肯輕付與人。有個名叫葉國樑的人,求易大廠治名章。易大廠以古璽文設計印文,用心鑿之。葉國樑見了印,很不高興,認為三個字全都刻錯了。葉國樑以“葉”無草頭,“國”少一邊,“梁”缺木而表達了不滿。易大廠耐心的告訴葉國樑,大篆與小篆寫法有別。可是,葉國樑仍然不高興,易大廠磨去所刻,退還了葉國樑潤資,葉國樑才怏怏不樂地走了。後來,葉國樑在和懂文字的人談起此事,才知道自己錯了,非常悔恨,再求易大廠重治,易大廠非常不客氣地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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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易大廠坐是長貧。名氣雖響,但是,還是仍然一貧如洗。他遇到懂他的知己,不需一錢,主動鑿刻,追著送人。潮陽陳蒙廠、九江呂貞白、南海梁效鈞得他的篆刻作品都在百數十方以上,南海梁效鈞在《古溪書屋印集》中說道:“每相見,必有印。印各盡其法,乃至奇詭不可思議。印石易得,文乃易竭,則窮搜冥索以赴之。往往談笑之頃,印成累累;記言述事,罌之石側。”易大廠為人灑落,為藝才情橫溢,於此中可見一斑。

易大廠晚年回滬上,在上海真茹的國立暨南大學、國立音專任教授,講授古典文學,與蕭友梅合作歌曲數十首。同時,鬻畫海上。上海淪陷後,易大廠絕食抗議,雖然於事無補,表現了民族氣節,鼓舞了人心,喚起了抗敵的同仇敵愾。易大廠心境也越來越差,景況也大不如前。1941年,易大廠在貧病憂憤中而死,得年六十八。留有“三不”遺囑,即“不立後,不發赴,不設奠”。故人葉恭綽,為大廠夫婦營葬於滬北聯義山莊。治喪會好友,選其遺稿若干,印《大廠居士遺墨選刊》一冊,以為紀念。

易大廠一生通樸學、禪學、音律、詩詞、書畫、篆刻等,博而能專,於各領域均有建樹,存世著作甚多。易大廠詩詞造詣並深,其《早梅芳·依清真生朝上無念慧訓》雲:

氣紗谷輕,鐮幃好。

淚積和愁到。

憶花閒緒,信筆新詩付斜照。

巷遠塵夢遠,炭薄篝香小。

算年多病癖,床畔屢驚曉。

笑何從,顧又了。久不思遙道。

書堆福地,壽擁荒城謝人表。

嫩懷凝往感,冷侶延奇抱。

便隨時,正須詩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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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大廠諸藝,以篆刻為最,初由黃牧甫、趙之謙入手,受李尹桑影響,致力於對先秦古璽的學習和研究,所作或仿古,或擬牧甫,從文字到形制、章法無不嚴謹精細、循規蹈矩,六十歲前後印風突變,將漢鑿印和封泥相融合,旁參古璽、漢印章法,斬釘截鐵,枯老古拙,天趣自然,不假修飾,產生了逸筆草草、渾茫蒼古的寫意風神,“鈍刀硬入”,介於吳昌碩、齊白石“二翁”之間,創造“踏天割雲”的形式之美。

易大廠作山水、花卉簡雅清致,多文人之逸筆。逸筆草草,純寫胸中塊壘。易大廠的繪畫繼承大於創新,以意筆草草的筆墨表達傳統文人心境,其繪畫取向與“國畫研究會”具有極大範疇的交集,在筆墨造型表現上皆生髮於傳統元素,這與“國畫研究會”之創立宗旨契合。他的畫作多用意筆枯墨,為畫從不經心,但是佳構迭出。他於詩書畫印諸藝精博,所以他多膽大,妙手偶得,非寡學一技者不能其境界。

易大廠書法,取法六朝及趙之謙,深得趙氏“試看手,補天裂”的創新思想。他精於行草,雜諸體於其中,以北魏筆法寫之,取勁健,且放手一搏,使作品生拙可愛,別具一格。他的小楷用筆方健,無媚態,和他的行書與篆隸一樣,舍其婀娜,而益之以豪縱。他書法諸體力盡活潑,且能造型,大開大闔中,透著豪勁;大俗大雅中,閃著濃郁的書卷氣。他能作擘窠大書,為杭州西湖黃龍洞寫八尺四言聯,曰∶“黃龍不竭,老子猶龍。”每字二尺,易大廠自許為平生得意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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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秀輝有《為易憙大廠歌》一詩,詩曰:

家學傳承久,只能作儒生。

書畫逸氣重,詩文利祿輕。

博學乃厚積,自如外夷聲。

古貌新曲遊,明月故鄉平。

官場知陰暗,歸去尋光明。

冰社一時囂,藝名幾度行。

貧困如洗處,不墮青雲名。

寂寥中年憂,節氣老年成。

鐵筆鐘鼎鼓,禪學迷處精。

音律遇丘鶴,伴曲到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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