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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座深宅大院,講了一個封建時代女性的寓言

2015年,《大紅燈籠高高掛》被英國《帝國》雜誌評為影史百部最佳外語片第28位,是排名最高的內地電影。

那一年,剛好是我第一次接觸這部電影,當時僅有十七歲的我,可能由於閱歷尚淺,看事情思考問題依然停留在表面,看完這部電影后,留在我腦海裡的只有幾個女人的勾心鬥角。

所以我曾一度感到疑惑,同樣是第一次看張藝謀的其它影片,《活著》讓我五味雜陳,透過生命的苦難,我的目光尚能觸及到人生哲理的幾縷皮毛;《紅高粱》讓我久久難平,我看到鑽透那片粗獷、豪邁的黃土地,生長出來的是一個民族不屈的氣節;即便是主題比較模糊的《英雄》,光是欣賞那潑墨般的顏色和詩意般的武打動作,也能讓人感到一種視覺的震撼。

所以我不懂,為何被《帝國》雜誌選中的,偏偏是《大紅燈籠高高掛》。

直到不久前對《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再次重溫,我豁然開朗,因為《大紅燈籠高高掛》,其實是張藝謀用鏡頭講述的一個寓言,他用一座深宅大院,象徵了封建禮教,以小見大的講完了封建時代大背景下女性的一生,深刻的隱喻了封建時代裡女性悲劇的命運。在廣受寓言文學灌溉的西方土壤上,《大紅燈籠高高掛》受到青睞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座深宅大院,講了一個封建時代女性的寓言

陳府這座深宅大院隱喻封建禮教。

在重溫了一遍《大紅燈籠高高掛》之後,我才突然發現這或許是最能體現張藝謀導演功力的一部影片,

因為張藝謀對場景的選擇和運用,已經到了一種極為嚴苛的程度,在他有意的安排之下,幾乎所有的鏡頭都沒有越出陳府的範圍,而他這麼做的原因,就是為了打造一座囚籠:女性的囚籠。

陳府的樣式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它是一種封閉式的建築風格,為了將這種封閉的感覺渲染的更加強烈,導演在鏡頭拍攝上也採取了封閉式的構圖方式。先讓我們瞭解一下封閉式構圖:

封閉式構圖:構圖比較嚴謹,內容的構成和視覺的引導是精心設計過的,有明確的內容中心,大部分橫平豎直。

《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座深宅大院,講了一個封建時代女性的寓言

封閉式構圖劇照之一:人物在畫面中心,元素對稱

簡單來說,封閉式構圖就是利用相機取景框的虛擬框架,將拍攝主體完全的控制在畫面當中,在這種視覺引導之下,觀眾很難將畫面內容和畫面之外的世界聯絡起來。所以在《大紅燈籠高高掛》封閉式的宅院和封閉式的構圖裡,一種壓抑和窒息的感覺撲面而來,令人感覺彷彿喘不過氣來。導演這是在透過視覺的傳遞,讓觀眾更加切身的感受到封建禮教對女性的壓迫。

除了帶來一種壓抑感,封閉式的構圖和陳府上繁複的規矩也是相呼應的,那方方正正的構圖就好似陳府上條條框框的規矩,把女性束縛的死死的,府上的太太和大小丫鬟們,一輩子都在這些條條框框內打轉,嚴格遵守著府上的各種規矩而不敢越界。

張藝謀用了大量的俯拍鏡頭來展現陳府的全貌,在大視野之下,陳府呈現出一個巨大的“口”字型,在幾個紅燈籠的點綴下,顯得無比陰森恐怖。魯迅先生揭露了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而這座張開“血盆大口”的陳府,就像一座體現極致男權的皇宮一樣,就是延續了幾千年的封建禮教的化身,就是一座吞噬女性的囚籠。

《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座深宅大院,講了一個封建時代女性的寓言

俯拍下陳府呈現出“口”字型

陳老爺隱喻封建禮教的統治者

陳老爺是陳府的主人,也是影片最重要的一個男性角色,可是導演張藝謀卻從未安排他正臉出境過,即便有時候陳老爺露出了大半張臉,導演也是刻意的對他做模糊和虛化處理,讓觀眾看不清。正如張藝謀把陳府大院打造成一個女性囚籠一樣,對於陳老爺,張藝謀也是令他成為了一個符號:封建禮教的統治者。

在男權和夫權至上的大時代背景下,陳老爺作為陳府的主人,他就是這裡的帝王。府上所有的規則都是為他服務的,只要他一句話,他就能夠決定府上任何一個人的命運。在他所代表的男權和夫權面前,女性只能淪為附庸。

陳老爺僅僅運用了一套掌燈的規則,就決定了府上女人的命運。

點燈,表示得到了老爺的喜愛與寵幸,同時可以在餐桌上點自己想吃的菜;封燈,則表示失寵,從此被打入冷宮,不再受人待見。太太們為了爭奪那點燈的資格,使出了渾身解數,成天各種勾心鬥角,鬥智鬥勇,就這一點來看,貌似與皇帝后宮爭寵沒什麼區別。

《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座深宅大院,講了一個封建時代女性的寓言

總是背對著鏡頭的陳老爺

但是最可怕的是對這種規則的預設,哪怕是初來乍到,受過高等教育的頌蓮也沒有對此提出質疑,她只是剛開始並不適應,難以接受而已,當她習慣了之後,她也在想辦法利用這種規則受益。

因為封建禮教幾千年的延續與發展,男權和夫權佔據統治地位的觀念已經深深的紮根在人們的思想之中。

這些規則只是維護男權和夫權統治的工具。

這不禁讓我想到了,在飼養家禽牲畜的過程中,主人往往會在餵食的時候,用固定的敲盆聲或是喊出類似它們叫聲的擬聲詞來使家禽牲畜們形成一種習慣,以後只要聽見這個聲音,家禽牲畜們便條件反射般的蜂擁而來,即便那有可能是一個要命的陷阱。

陳府上規矩中的點燈和捶腳就正如那充滿著誘惑的敲盆聲,府上的太太們在爭奪點燈和捶腳的過程中成為了陳老爺生育的工具和娛樂的玩物,但是她們就像被飼養的家禽牲畜一樣沒有清醒的認知到自己所處的現狀。她們的命運都被捏在陳老爺手裡,就像三太太一樣,她的偷情其實是在挑戰陳老爺所代表的封建禮教權威,而她的下場就只有被封建禮教的規則無情碾壓。

《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座深宅大院,講了一個封建時代女性的寓言

被拖往“死人屋”的三太太

太太們和丫鬟的命運隱喻封建時代裡女性的命運。

在那個男權和夫權至上的大時代背景下,女性只有兩種命運可以選擇:第一,接受男權和夫權的統治,併成為其“護道者”;第二,反抗男性權威地位,但註定成為其犧牲品。

在影片中,張藝謀用四位太太和丫鬟雁兒的結局探索了在封建禮教的壓迫下,女性命運歸宿的可能性。

封建禮教的護道者:大太太毓如、二太太卓雲。

影片中的大太太毓如存在感很低,因為她手裡常持一手串,清心寡慾,冷眼旁觀其他幾位太太的勾心鬥角,什麼事情都不摻和。但倒並不是她不願意和不想摻和,而是她既無實力也無必要,作為年紀最大的一位太太,她已經沒有任何優勢獲取老爺的寵愛了,但好在她給老爺生下了大少爺,沒有後顧之憂。

說到底她是規則的保護者,所以她反過來也成為了封建禮教的護道者。

二太太則不一樣,她同樣年老色衰,在兩位妹妹面前毫無優勢可言,她也沒有給老爺生下兒子,她只能依靠按摩這門手藝勉強保持自己的地位。

所以可以預見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必然被冷落,成為陳府的邊緣人。所以她用盡一切心機來打壓三、四太太,想置她們於死地,同時極力取悅老爺,以此來穩固自己的地位。她在利用陳府的規矩和老爺的權威來排除異己,所以她不可避免的成為了封建禮教的護道者。

《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座深宅大院,講了一個封建時代女性的寓言

大太太

封建禮教的犧牲品:三太太梅姍、四太太頌蓮、丫鬟雁兒。

三太太梅姍曾經是有名的花旦,不僅長得漂亮還會唱京劇,尤其討老爺喜歡。

但是梅姍經常恃寵而驕,

在老爺寵幸四太太的時候,她會唱上一整晚的京劇來表達自己的不滿。曾經受人追捧的她到了陳府卻無法完全佔有老爺的愛,於是她和高醫生眉來眼去,背地偷情。

但是她卻忘記了她能夠恃寵而驕,完全是因為老爺的喜愛,她無法離開這份寵愛,但在老爺眼裡她不過是個玩物,隨時可以被取締,所以當事情敗露,老爺毫不留情的把她送進了死人屋。

而作為大學生的四太太頌蓮是影片中唯一具有反叛精神的女性人物,她開啟了把飯菜端進屋子裡吃的先河,所以她錯誤的以為,只要得到了老爺的寵愛,規則就可以為她改變。所以當她迫切的想要佔有老爺的寵愛的時候,她犯了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凌駕於規矩之上,

她用假懷孕來獲取老爺的寵愛,然後再想辦法填補這個謊言的漏洞。頌蓮用規則的漏洞欺騙了老爺,但是這種挑戰他權威的行為直接激怒了他,所以頌蓮被“打入冷宮”,沒想到卻再次釀成了更大失誤,導致了雁兒和三太太的慘死,

為了得到解脫,頌蓮用瘋癲回到單純。

丫鬟雁兒的意外死亡是另一個巨大的悲劇,

這種悲劇來源於雁兒沉浸於得到老爺寵幸當上太太的幻想。

老爺心血來潮,摸了她兩把,

但是她卻把這個當成了改變自己命運的希望,

以至於沉浸在這種幻想中難以自拔的她偷偷的在房間裡給自己點上了燈,違反了府上的規矩,最終被規則反噬受罰意外病死。

其實無論是封建禮教的護道者也好,犧牲品也罷,她們的命運本質上都是一個悲劇,只不過體現在不同的方面罷了。而這幾位太太的命運只不過是封建時代大背景下女性命運的縮影,在封建禮教的迫害之下,千千萬萬個女性的命運以同樣的悲劇收尾。

《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座深宅大院,講了一個封建時代女性的寓言

雁兒被發現私自點燈

結語:

《大紅燈籠高高掛》是張藝謀精心打造的一件藝術品,他用一座深宅大院裡幾個女人的悲劇人生以小見大的反映了封建禮教對女性的迫害,這是一部隱喻含義要遠遠大於影片故事本身的電影。

《大紅燈籠高高掛》是張藝謀用影像打造的一個寓言,在一個算不上覆雜的故事裡,我們可以挖掘出隱藏在它背後更深的價值,去反思我們傳統文化中的糟粕所在。

就比如說那個呈現出“口”字型的陳府大院,這是女性逃不出的命運囚籠,唯一的希望,是陳府頭頂的天空,但女性是飛不出去的,要想改變女性的命運,正如那句氣勢磅礴的毛詩“敢叫日月換新天”所提到的那樣,只有天換了,才能從根本上扭轉女性的命運,將她們解放出來。沒有人可以反抗一個時代,但是隻有時代進步了,每個人才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還有很多更加深度的內容,需要我們不斷地從這部寓言般的影片中挖掘……

《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座深宅大院,講了一個封建時代女性的寓言

封建禮教中的尊卑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