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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無常

[cp]九林

在我比現在年輕十歲的時侯,也就是十多年前,我終於有了一個遊手好閒的機會,那就是去離家八十里外的客家村調查收集鄉土民俗,說白了就是一種閒差。經過半年多的走街串巷,我認識了九林。

我房東五十多歲,大好人一個,就是脾氣有點古怪。每天起早貪黑,雖說跨入了二十一世紅,但在農村,特別是象我房東還有兩個未成家的弟弟來說,生活可還是有些艱難。家裡養了三頭牛,每次老牛產崽就賣掉,還養了一頭大肥豬,在我的印象裡,那幾年幾乎年年都產小豬崽,一窩最多的有十五隻豬崽,等它們長到百十斤左右就賣掉了。實在是很辛苦。房東共兄弟四個,他是老大,由於那時窮,也未能娶上媳婦,九十年代初,有一母女從四川逃荒流落山東,經輾轉到了客家村,經人介紹,他就收下了母女兩人,成了家。幾年後老二老三陸續結婚生子,惟有老四媳婦還沒影子,作為老大,也是著急,後來經過打聽,巧的是此人還與老大媳婦系老鄉,早年來到山東,有兩個兒子,後來離婚,一來二去就成了老四的媳婦了。了卻了老大的心願。

認識九林是在某一天的上午,他找房東借鋤具,管房東叫大伯。一進門,風風火火的樣子,走起路來左擺右晃,活象一街痞,嘴裡叼著菸捲,個子不高,也就一米五五左右,挺瘦,模樣倒很俊俏,眼睛滴溜溜亂轉,透著一股精明,一看就是一個不安分的主。人聰明是好事,但不要太精明,精明的人善於算計,一個人聰明還不夠,更要有智慧,聰明而又富有智慧的人,那叫聰慧。而聰慧才是真正的聰明。在他身後跟著一起來的還有一少女,胖乎乎的,很有肉感,個頭要比九林稍高一點,一雙大眼睛,明亮,顧盼生姿,後來才知道她是九林的媳婦,叫玲兒,但不是第一個。九林無論走到哪兒,玲兒總是形影不離,因為就九林的性格而言,就如一浪蕩公子,作為他的媳婦,她深知九林的個性,怕他到處沾花惹草,終歸是不放心的。而九林不知道的是,一個人有人在乎,那是幸福的,說明她很愛你,可九林不懂得這些。久而久之,九林就對玲兒有了些許厭煩,在此之前,我也聽說些九林的一些豔事,雖說人長的不咋樣,但有一張巧嘴,能說會道,凡他看上的女孩,總以花言巧語加以到誘,小姑娘又不諳世事,不免上當受騙,但對九林來說只是玩玩而已,談不上負責不負責,玩過後就拋棄了,女方也不敢怎麼樣,因為你是自願的。對於玲兒姑娘,許是九林對她厭煩到了極點了吧,後來一個人就跑去甘肅打工去了,不幸的是,不出一年,在工地上不幸被機器捲住,死在異鄉,實在是令人惋惜,在惋惜之餘,我又痛恨九林的不負責任,放蕩不羈,好端端的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就這樣香消玉損了。這實在是九林的罪過呀!我與玲兒姑娘的惟一一次接觸是在三年後的一個秋天的上午,那天大隊要組織幾個人去外環路邊清理棉花柴,種上樹,綠化環境,但不白乾,說要每人給報酬的,可後來錢的事卻不了了之。我,九林,玲兒,還有村裡的幾個老頭,我們各人手裡拿著老虎鉗,一路說笑的來到地裡,其實棉花柴不是很多,零散地立在秋風中,就是地頭長了點。玲兒姑娘乾的有板有眼的,一看就知道是農村姑娘,能吃苦耐勞,幹啥你啥,是過日子的好手,象她這個年齡在農村並不多見,哪知這竟是最後一次見到她,竟成永別。可是九林對玲兒的死卻無動於衷,毫無懺悔之意,還是如以前一如既往,該怎樣還怎樣。隨著與九林的接觸越來越多,我清楚的認識到,人做事,天在看,凡事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不能凡事做絕。有人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但我說有其母也必有其子。和九林熟絡後,經常去他家串門,記得有次去找他,一進門看見一小女孩站在旁邊,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左右,比九林小几歲,瘦瘦的,見人很少說話,原來自玲兒姑娘去了以後,九林又不知從哪領回一個小媳婦。九林對我還是很尊重的,一見面就哥呀哥的叫,從不敢忽悠我,因為我愚鈍,而他很聰明,我雖愚鈍,但從不欺人,既不媚上,也不欺下,愚鈍之人一心向善,據說常懷善念之人連鬼神都不欺的,但九林的所做所為,做為母親卻不自知,還處處護他,以為自已兒子有本事,以此引以為榮,真是可悲呀!還時不時在外人面前誇耀自己兒子如何如何,壞孩子就是這樣煉成的!

翌年春,當我去外地走訪回來後,忽然聽說九林生病住院了,我很驚訝,他那麼活潑愛動,怎會生病呢!事後才知,九林打小時候就有一種病,犯病時突然倒地,渾身抽搐,手腳痙攣,樣子很是嚇人,如得不到及時救治,就會有生命危險。等過了那一陣後,就會恢復正常,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這種病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癲癇,與環境刺激喝酒有關,但遺傳是發病的重要因素,九林是否有遺傳病史,我不知道。此時他的最後一個媳婦已懷孕,出院後九林又活蹦亂跳了。在家靜養一段時間後,還得要出去掙錢的,畢竟有老婆孩子要養,哪些地方不得要花錢啊!這次他選擇了一個危險的賺錢行業,那就是外牆刷漆。所謂的外牆刷漆,乃高空作業,最矮的樓也有五六層,最高的就不必說了,八九層十幾層的都有,有一種外牆刷漆專用的繩子,一根有二三十米長,揹著繩子爬到樓頂,將繩子一端拴牢,繫好,防止滑脫,這不是鬧玩的,另一端則甩到地面,再綰一活釦,然後將只容一人的坐板穿過活釦繫好,坐板兩都釘有釘子,方便掛漆桶用,然後人抓好樓簷慢慢坐到坐板上,確定坐穩後,把兩個漆桶掛好,刷子都放在桶裡,開始幹活。邊刷邊往下移動,這是一個高風險的活,自然價錢也高的多,價錢越高就意味著所擔的風險也就越大。

就在那一年的夏天,就在那一天的中午,下班吃飯後都各自找地方休息,九林也找了一個陰涼的地方,悠閒地抽著煙,再美美的睡一覺,可就在這時他舊病復發,突然倒地不起,渾身抽搐,口吐白沫,手腳亂蹬,由於身邊沒人在場,得不到及時救治,在一陣痛苦掙扎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當上班後人們找到他的時候,早已沒有了生命體徵,太出乎人們的意料,真可謂英年早逝!九林走了,拋下了年輕的媳婦以及還未滿月的孩子。現在想來,我倒挺崇拜九林的,他圓滑也好,世故也罷,但他能以他的聰明遊戲於人間,而且能夠左右逢源,這一點我卻遠不及九林,我生來愚鈍,所謂的圓滑、世故我是萬萬學不來的。九林短暫的一生,也許是天道輪迴吧!誰知道呢!九林的死是我後來聽說的,而我那時也早已離開了那個叫客家的村子。[/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