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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子彈飛:姜文到底如何“站著把錢給掙了”

姜文曾經說過,《太陽照常升起》是上帝送給他的禮物,而《讓子彈飛》則是他送給觀眾的禮物。

顯然,《讓子彈飛》在姜文的心目中並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他覺得的觀眾想要的。

作為沉寂7年的復出之作,2007年上映的《太陽照常升起》的票房並不理想,這也讓姜文明白,過於的自我放飛並不能讓觀眾明白他的表達。

因此,在這之後的《讓子彈飛》更像他的“負氣之作”。他要透過這部電影證明,他也可以“站著把錢給掙了”,可以在堅持自我表達的同時,向觀眾輸出這種表達,讓觀眾接受且認同。

所以,在《讓子彈飛》的自我證明完成之後,拍攝《一步之遙》和《邪不壓正》的姜文便再次徹底釋放,不再有任何的約束,沉浸於他自我世界的創作之中。

就像他之前在採訪中所說的:“你老想‘別人喜歡’,這他媽是胡扯,我覺得這是騙人的。”

讓子彈飛:姜文到底如何“站著把錢給掙了”

《讓子彈飛》海報

《讓子彈飛》是姜文難得的一次主動接近觀眾、放下身段的電影,但在主動的同時也沒有放棄姜文那獨有的魔幻現實與革命浪漫,這種方式讓這部電影不僅贏得了口碑也贏得了票房,讓姜文收穫新粉的同時也迎來新的爭議。

今天,我們就來探討一下,姜文是如何在《讓子彈飛》中“站在把錢給掙了”的。

電影中經典的六幕場景

“讓子彈飛一會”

電影開頭便是一個遠景的仰拍:蔥鬱的山林、盤旋的老鷹;緊接著遠景切近景:冒著煙的火車煙囪、伸出視窗的槍;最後一個全景給到馬拉的列車——原本兩兩不相干的事物,先後闖入鏡頭,讓人產生一種與現實脫鉤的失真感。

火車裡,馬邦德與夫人、湯師爺吃著火鍋唱著歌、拍著馬屁喝著酒;火車外,劫匪張麻子帶著麻將面具吹著口哨。輕鬆詼諧的氣氛,背景音樂卻是稍顯沉重的《送別》。

列車的行進靠的是馬拉動、火車上的煙囪冒的是火鍋的煙、笨重固定的槍炮、釘入鐵軌的斧頭、麻將狀的面具。

隨著幾聲槍響之後,張麻子一句“讓子彈飛一會”,讓這部電影有了一個夢幻荒誕的開局,短短几分鐘便將姜文那魔幻現實的風格表現的淋漓盡致,同時也奠定了整部電影的基調。

讓子彈飛:姜文到底如何“站著把錢給掙了”

馬拉列車

落水生還的馬邦德假扮成縣長的師爺,沒有劫到錢財的麻匪被“湯師爺”說動,從麻匪搖身一變成縣長,上任鵝城。

值得一說的是,客串真正師爺的馮小剛。

讓子彈飛:姜文到底如何“站著把錢給掙了”

馮小剛客串湯師爺

此前姜文曾評價馮小剛說:“電影應該是酒,哪怕只有一口,但它也得是酒。你拍的東西是葡萄,很新鮮的葡萄,甚至還掛著霜。小剛,你應該把葡萄釀成酒,不能僅僅滿足於做一杯又一杯的鮮榨葡萄汁。”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電影中出場短暫的馮小剛,費盡口舌拍完馬屁後,還沒有來得及喝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就領了便當。這一幕是否影射馮小剛迎合觀眾拍了一些藝術性不強的賀歲檔電影,我不得而知。

“師爺,高!縣長,硬!”“黃老爺,又高又硬!”

六子被冤枉死之後,張麻子想要報仇甚至不惜與黃四郎同歸於盡,帶著馬邦德夜赴鴻門宴,可以說是整部電影最高光的時刻。

三大影帝同臺飆戲讓影迷過足了癮。為了拍好這段戲,姜文不惜三臺機器360°無死角拍攝,只為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這一幕在電影中承上啟下,黃四郎想要權,馬邦德想要財,張麻子想要報仇。為此三人之間不斷地試探、亮牌、交鋒,都想要穩穩拿捏住對方。

想要解析這一段,就不得不提到六子的冤死,黃四郎無法判斷張麻子此時的態度,也就無法決定到底該如何處理和張麻子的關係。所以他需要試探張麻子。

張麻子是帶著大不了同歸於盡的準備來的。因此面對黃四郎的出招,張麻子這個縣長很是爽快,直接闡明他的目的——我就是想掙錢,而且掙有錢人的錢。

黃四郎覺得他得到了答案,但還想確認,這個縣長是否值得合作。為了掌握主動權,便引出其他兩大家族很有錢。如果縣長順勢同意撈一筆,那麼縣長就還有價值。

可惜張麻子並沒有接話,反而是想要財的馬邦德沒有坐住,插科打諢不停捧哏。

讓子彈飛:姜文到底如何“站著把錢給掙了”

黃四郎這一次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明白縣長這一次是衝著自己來的,與歷任縣長相處的那一套這次行不通,於是他改變了他的計劃。他引入了更有錢的張麻子,想看看這個縣長究竟是膽子更大一點,還是更想要他的錢。

真正的張麻子不知道黃四郎這什麼意思,不知道自己是否暴露,於是“裝糊塗”。

讓子彈飛:姜文到底如何“站著把錢給掙了”

“裝糊塗”的張麻子很快就知道,這是黃四郎在玩賊喊捉賊、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把戲,於是改變了今晚他想要報仇的計劃。在順著黃四郎話術表示想要替黃四郎接上他的“大腿”想要黃四郎出錢剿匪的同時,露出了自己今晚最大的底牌,吹著口哨當著黃四郎的面與埋伏在外的兄弟交流,告訴黃四郎:張麻子進不來的地方,我能。

黃四郎心知這縣長已經狠狠抓住了他的軟肋,想要他的錢。黃四郎不服氣,還想扳回一城。他告訴縣長,即使是面對張麻子, 他也是隱藏在暗中伺機出動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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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黃四郎以為他依然勝券在握,可張麻子才是自始至終都在暗處窺探全域性的那一個。

“師爺,高!縣長,硬!”“黃老爺,又高又硬!”

這是這一幕的收尾臺詞,黃四郎作出了他的決定,他要殺雞取卵;馬邦德覺得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財;張麻子則是射出了他復仇的子彈,只是這射出去的子彈,還要再飛一會。

“大哥,你是瞭解我的”

張麻子在拿到兩大家族的錢財後,因為沒有拿到黃四郎的錢而覺得大仇未報,所以他沒有像馬邦德和手下兄弟們想的那樣拿錢走人,而是選擇將兩大家族的錢財分給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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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四郎覺得這是可以一箭雙鵰的好時機,於是他選擇派人假扮麻匪,把縣長髮出去的錢財再搶回來,一來可以搞亂縣長的計劃,二則獨吞兩大家族的錢財。

假扮麻匪的黃四郎手下在搶錢途中當著人丈夫的面強姦妻子那一幕,在網上流傳度甚廣。受冤屈的兩口子來到衙門告狀,張麻子盯著手下五人,便有了那經典的對白臺詞:

老二:大哥你是瞭解我的,如果我出手,那趴在桌上的因該是她老公。

老三:大哥你是瞭解我的,以我的習慣,萬事不求人。

老四:大哥你是瞭解我的,如果是我,不會有人活著來告狀。

老五:大哥你是瞭解我的,我老五雖然歲數最大,我至今俗稱處男。

老七:大哥你是瞭解我的,我從來不做仗勢欺人的事,我喜歡被動。

張麻子:我聽出來了,你們都個個身懷絕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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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迷們對這一段經典的對白做了很多解析,比如說老二說自己是基佬,暗示花姐日後沒能控制他才導致他被殺;比如說老三,萬事不求人,伏筆是喜歡單幹,胸藏司馬昭之心,等等。

但這段對白的點睛之筆卻在於張麻子那句話。五個手下每一個都在說“大哥你是瞭解我的”,但每一句都像是在告訴張麻子、告訴觀眾:“大哥,你是不瞭解我的”。

張麻子不瞭解老二同性戀,不瞭解老三萬事不求人,不瞭解老四的狠辣,不瞭解老五的容易被誘惑,也不瞭解老七的沒有立場。

所以五個兄弟說完後,張麻子才略顯沉思,說了句“我聽出來了”。

“給我翻譯翻譯,什麼叫驚喜?”

張麻子設計圈套,再次帶隊出門發錢。黃四郎願者上鉤,派出手下再次假扮麻匪,只不過這次不搶錢,而是殺人,企圖製造麻匪火拼的現場,趁亂殺了縣長。

街上一陣火拼之後,信心滿滿的黃四郎帶著馬邦德來到街上驗屍,想要讓馬邦德親眼看看縣長的死。可萬萬沒想到,死亡的卻是之前鴻門宴上假死的胡萬。

黃四郎一臉迷惑之際,張麻子縣長從黑暗之中走出,想要再次逼迫黃四郎出錢剿匪。

黃四郎:“三天之後,一定給縣長一個驚喜。”

張麻子轉臉便問湯師爺:“給我翻譯翻譯,什麼叫驚喜。”

讓子彈飛:姜文到底如何“站著把錢給掙了”

連問八遍,每一遍重過上一遍,直到湯師爺最後“翻譯”出“驚喜”就是三天之後黃四郎出錢180萬出城剿匪,接上他的腿。

為什麼張麻子一定要馬邦德翻譯什麼叫驚喜?

原因有二,一是要逼迫黃四郎親口承諾,出錢180萬,每問馬邦德一次,其實就是給黃四郎心理加壓一次。

其二就是震懾馬邦德。馬邦德曾不止一次表露拿錢走人、甚至連錢都可以不要只求苟活的意思,這與張麻子要報仇、想要黃四郎狠狠出一筆錢的想法相違背。所以當黃四郎說給一個驚喜的時候,張麻子沒有問黃四郎什麼是“驚喜”,而是一遍一遍問馬邦德,就是想讓馬邦德知道,在讓黃四郎出錢這件事上,沒有任何迴轉的餘地。

張麻子絕不會像馬邦德一樣不敢賭,不會像馬邦德一樣轉頭就認了黃四郎當恩人。

“槍在手,跟我走,殺四郎,搶碉樓”

張麻子整部影片多次轉變,剛開始時劫火車沒有劫到錢財,便打算上任鵝城,想要憑藉手裡的搶,站著把錢給掙了;後來六子慘死,張麻子想要的是報仇,但在鴻門宴上,張麻子和黃四郎的試探中,張麻子覺得同歸於盡太虧了,於是就想要宰黃四郎一筆錢給黃四郎一個教訓,然後走人;在錢財到手後,張麻子一行人出城時,老二和馬邦德被殺,讓張麻子明白,只有把黃四郎除了,才算報仇。

於是才有了這一幕。

張麻子清楚,僅憑自己的力量,想要除掉黃四郎根本不可能,必須發動鵝城的百姓。

所以,張麻子先給鵝城百姓發了錢,這是利益和慾望,再由著黃四郎把錢給收了之後,張麻子便給鵝城百姓發了搶,這是鵝城百姓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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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城百姓有了怒之後,張麻子需要做的就是帶著兄弟們開始在街上調動鵝城百姓的怒:“槍在手、跟我走,殺四郎、搶碉樓!”

可是當張麻子等人以為鵝城百姓已經被調動起來,衝向碉樓的時候,卻發現跟來的只有50只鵝,鵝城百姓一個都沒有來。

張麻子便在碉樓城門上打了至今為止依然讓影迷們不斷在解析的問號和歎號。

此時前去追堵黃四郎替身的老三和花姐及時趕到,張麻子將計就計,將替身當成黃四郎當眾斬首。

黃四郎替身被斬首後,鵝城百姓心中的枷鎖被徹底打碎,一齊衝入黃四郎碉樓。真正的黃四郎雖然還活著,但在鵝城百姓的心中,已然死去。

這一幕的最後,張麻子問黃四郎:“你和錢,哪個對我更重要?”黃四郎不明所以,張麻子笑了笑:“你和錢,對我都不重要,沒有你,對我很重要。”

“上海就是浦東,浦東就是上海!”

電影的最後,依舊是料峭的山林、天空中盤旋的老鷹,以及馬拉的列車、和那一首此時此刻契合場景的《送別》。

不同的是,火車裡是曾經的劫匪,火車外,只有張麻子孑然一身。

當火車駛過,張麻子猛然發現,一身師爺裝扮的人坐在火車後面。張麻子若有所思,驅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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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電影主題

《讓子彈飛》沿襲了姜文慣有的革命浪漫主義和魔幻現實主義的風格,張麻子粗魯的語言、經常答非所問的對話、晦澀難懂的臺詞、電影中到處埋藏的細節、以及故事發生的背景,都讓無數影迷們產生了濃重的解析興趣。

大家都覺得姜文的這部電影,處處對映著現實。

感興趣的朋友隨便在網上隨便搜尋便能搜出許多精彩的解析,並且有理有據。

電影本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100個人看同一部電影能看出100個寓意出來。這很正常,很多經典電影的主題並不是唯一的,好電影往往能夠養每個人都能從電影裡看出自己的故事,相比而言導演本身的想法反倒沒有那麼重要。

想要解析《讓子彈飛》,就離不開解析姜文這個人。在大多數人眼裡,與姜文伴隨的標籤始終都是矛盾的,比如流氓和知識分子、痞子氣和文化人、粗野和性感、粗糙和俠客、胡說八道和一本正經。

這讓姜文的人格魅力極具特點,也極具吸引力。

讓子彈飛:姜文到底如何“站著把錢給掙了”

​姜文出身於大院,和王朔、崔健等人屬於同一陣營,他們都有著更濃厚的烏托邦願景和文化上的優越感,但社會中隨之而來的金錢至上主義讓他們在心理上產生了巨大的落差。所以,他們是悲觀的,或者懷疑的。

是一種擁有過後的幻滅所帶來的錯愕。

所以姜文電影中凌厲且溫柔的批判,讓喜歡他的影迷們趨之若鶩。

但姜文字身,卻不止一次的表態,觀眾有時候過度解讀了他的電影,他曾說《讓子彈飛》更像他的自傳。

關於這一點,影迷們都是認同的。最起碼覺得這部電影有他自己在裡面。

在接受《毒舌電影》專訪時,《邪不壓正》的編劇李非這樣評價姜文:“他更願意把他想表達的東西放在他的電影裡、人物上。他可能不是特別願意評價自己的電影,不太樂意跟媒體、記者透過聊天溝通。”

在上影節論壇上,姜文坦誠內心:“我拍戲主要是迷戀於創造一個世界,或者說把自己感受到的世界呈現出來。為什麼我那麼仔細認真,他們把一年的生命放在這,他一年的生命,我要對得起它。”

所以,姜文試圖透過電影,來重塑他的理想世界。

所以,面對媒體和公眾的譁眾取寵和不理解,他是懷疑的。

電影中張麻子對馬邦德說:“人們不願意相信,一個土匪的名字叫張牧之。人們更願意相信,他叫張麻子。人們特別願意相信,他的臉上應該長滿了麻子。”這又何嘗不是隱射?

讓子彈飛:姜文到底如何“站著把錢給掙了”

張麻子對馬邦德說的本是蔡鍔將軍手下,後落草為寇,又何嘗不是姜文不被理解的那幾年?

在黃四郎碉樓大門上打的那個問號,在我看來,更像是在向所有發出他的疑問:“怎樣才能打破人們心中的那把枷鎖?”。

那個歎號更是自己的回答:“不理解沒關係,因為站著,也可以把錢給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