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古蒙兒
01
《曉說》未完結時,高曉松找來韓寒,一起聊了兩期節目。
節目中,他們講了一個倆人對罵成哥們兒的故事。
2006年,作家白燁寫了一篇《80後的現狀與未來》,文中提到了韓寒和他的作品。
隨後,韓寒在部落格上發表了文章,《文壇是個屁,誰都別裝X》,以此反駁。
兩人正面開戰,一場“韓白之爭”,在文學圈愈演愈烈。
作家陸天明站出來為白燁說話,結果遭到韓寒和粉絲的攻擊,陸川導演看到父親被罵,也站出來炮轟韓寒,結果,剛出頭,就敗下陣來。
高曉松和陸川是哥們兒,看到哥們兒被罵得那麼慘,再看韓寒一人單挑一圈人,覺得此人太猖狂了,他要為哥們兒出口氣,並在自己的部落格中說要起訴韓寒:
“你在《三重門》裡,全文引用了我的《青春無悔》,未獲我同意,現在依法依情依理明白告訴你:我不同意!請依法把你與此有關的,各種單行本、選集、文集從書架上拿下來,把我寫的文字全部刪掉,再放上去賣!”
他不僅附上了律師函,還挑明瞭說:
“你和你的追隨者們,瘋狂罵了我哥們兒陸川和他父親陸天明,就是看你罵人看不過去了,來找你的茬。”
原本以為是個大招,結果,還是輸給了攻勢猛烈的韓粉,難以招架的高曉松,一度關掉了部落格。
“川兒,雖然沒幫上你多大忙,哥們兒盡力了。”
韓寒最後說了一句話:“高處不勝寒。”
意思就是,高曉松贏不了韓寒。
多年後,高曉松自己也說:“部落格時代,我們都玩兒不過韓寒。”
大張旗鼓地出場,轟轟烈烈地輸了。這樣不顧一切往前衝,和陸川一起晝夜不停忙著刪韓寒粉絲圍攻留言的高曉松,一點也沒有了平時那副油腔滑調的做派。
明哲保身的年代裡,比起輸贏,更讓我們欽佩的,或許就是這種兄弟義氣吧。
02
韓寒也是性情中人,一場罵戰,讓他和高曉松不打不相識。
面對高曉松的起訴,他說:
“我的確引用了高曉松的歌詞,而且引用時沒有註明作者,高曉松告我天經地義,他幫哥們兒也是天經地義。”
韓寒呼籲粉絲,不要去謾罵別人。
同時還發文感慨:
“父親(陸天明)跟人吵架,兒子(陸川)跳出來。兄弟(陸川)跟人吵架,又有哥們兒(高曉松)跳出來。像他(高曉松)這種‘為朋友插自己兩刀’的做法,真是讓人佩服。”
吟到恩仇心事湧,江湖俠骨已無多。
看著如此磊落的韓寒,高曉鬆一下子有了好感:
“你終於開了金口,在文章裡呼籲你的粉絲不要罵髒話了!我這官司也不打了,你如果一定要支付我稿費,那就幫我捐給希望工程吧,但也算我收了稿費,所以,你有權利繼續引用我的歌詞。”
2010年8月5日,韓寒、陸川、高曉松,一笑泯恩仇。
彼時雙方交惡,此刻惺惺相惜。
互相看順眼了,還怎麼當敵人?
幾年後,韓寒深陷“抄襲門”,在這場輿論漩渦中,高曉松亦如當初那般,再次站出來,只不過,這一次他力挺韓寒:
“我看過韓寒的小說,那肯定不是代筆。”
2011年5月,高曉松因酒駕被拘,恰逢他執導的電影《大武生》進入宣傳期。
獄中,高曉松給韓寒打了一個電話:“電影在上海首映,你能去捧個場嗎?”
首映當天,韓寒在山東有車賽,結束後,他直奔上海首映禮現場,都來不及捯飭一下自己,就直接上臺幫高曉松宣傳:
“曉松不在,我們幫他把這事給辦了吧。”
後來,高曉松在節目中聊起這件事:
“其實我當時,還給上海另外幾個腕兒也打了電話,但只有韓寒一個人去了,而且,韓寒是幾個人裡面,最不喜歡社交的那一個。”
他感慨道:
“人生有這樣一段經歷,你才能看出人心。”
常把友情掛嘴邊的人,也可能人心涼薄。懂世故,卻敢“天真”,才是可交之人。
03
如果說,高曉松和韓寒的“天真”,是跌入俗世之後,還有一些不願妥協的東西,讓他們為之堅守,那朴樹的“天真”,則是與所有看不慣的,都不相容。
他與世界格格不入,不會說場面話,不願接商演。喜歡的,不喜歡的,從不迂迴,都是直來直去。
話不多,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透著一絲少年氣。
高曉松最窮的時候,想找朴樹借15萬,朴樹不愛說話,只回了他兩個字:
賬號
。
過一段時間,朴樹也沒錢了,又給高曉松發了兩個字:
還錢
。
聽起來幼稚好笑,卻又讓人無比羨慕。
生疏的關係,才需要寒暄,真正的朋友,從不必多言。
甚至,在你最需要的時候,他會願意為你,放下自己的原則。
2013年,朴樹接了一場商演,因為樂隊裡的吉他手程鑫得了癌症,朴樹急需用錢。
那一年,朴樹帶著程鑫四處治療,即便費用昂貴,即便醫生們都說沒必要手術了,朴樹還是不願放棄,他四處託人,去各大醫院找名醫。
經紀人小建問他:
“這幾個月治療,花掉了你幾年的收入。你要想清楚了,你卡里的錢根本不夠。”
朴樹回答道:
“不夠我們就去籤公司,‘賣身’嘛。跟救人比起來,合約算什麼。”
為了朋友,他願意放棄原則和自由,但程鑫,沒有給他賣身的機會。
2014年2月,程鑫去世了。
朴樹最後對他的承諾是:
“我們哥兒幾個,保證照顧你媽。”
之後,樂隊每一場演出的收入,朴樹都拿出一部分,讓小建給程鑫的母親寄過去。
如果不是有一次小建說漏了嘴,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些事情。
結果是,小建被朴樹大罵:“你這嘴,真他媽碎。”
04
何為少年意氣?
深諳世事的年紀裡,為了兄弟,可以仗義執言,可以義無反顧,可以義不容辭。
出走半生,人到中年,早已過了“單純”的年紀,依然可以堅守著內心深處的“天真”。
張恩超講過一件小事:
世界盃的時候,他和高曉松、宋柯一群老友去劉歡家看球。休息時聊起音樂,劉歡開啟鋼琴,隨性地彈唱起來。
“高曉鬆一下就淚流滿面,嘩嘩地流淚。”
面對朋友,他依然保留著一顆赤子之心,真誠柔軟。
或許已經閱盡人心,明白許許多多的大道理,但面對你,我依然選擇坦誠。
友情面前,永遠有藏不住的熱血,永遠學不會圓滑、世故。
還記得高曉松曾經在《奇葩說》上,說過一段話:
“什麼叫真正的友情?說哥們兒走,砸店去。嘩嘩譁,站起來抄傢伙的,那不是最好的朋友。真正的好朋友,是唯一敢說‘你丫坐下’的。”
他和老狼之間,就是這樣。
兩個人從20世紀90年代起,就是黃金搭檔,一個作詞組曲,一個唱歌。
2011年,高曉松出獄後,老狼塞給他十萬塊錢:
“你一直花錢大手大腳,沒錢了,我養你。”
而那時的老狼,境況也很窘迫,卻毫不猶豫地拿錢給他。
這樣的朋友,也曾鬧翻過,兩個人對彼此直言不諱。
高曉松說老狼:
“他耳根子軟,經常聽別人說校園民謠沒意思,就想轉型玩搖滾,我覺得這樣不對,就跟他吵。”
老狼說高曉松:
“他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但是過於自負、過於恃才傲物。”
吵到最嚴重時,兩人掀桌子砸椅子,就此決裂好幾年沒聯絡。
但在外面,提起老狼,高曉松依然是讚不絕口:
“校園民謠,還是老狼唱得最好。”
王爾德在《夜鶯與玫瑰》裡說:
“人都會說好話,討人家的歡喜,但作為真正的朋友,反而說的都是難聽的。朋友絕不會顧忌你的感受而天天拍馬逢迎,如果他是真正的好朋友,必定直言不諱,因為他知道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你好。”
所謂“天真”,不過是越過成熟,選擇真心。
所謂“少年”,不過是出走半生,初心尚未失守。
有人說,友情就是一場江湖,處世之道,盡在一個“義”字。
江湖依舊在,情義剩多少?
昔日上海灘老大杜月笙也曾說過:
“不要怕欠人家人情,只要懂得還就好了。”
江湖人來人往,懂得還的,又剩多少?
高曉松說,《曉說》這個名字,是韓寒起的;
韓寒說,《後會無期》主題曲,是朴樹唱的;
朴樹說,20多年前懷才不遇時,遇到了高曉松;
《飛馳人生》上映時,高曉松為韓寒作曲了《飛馳的人生》。
看似沒有過多交集的幾個人,各自忙碌,卻又彼此欣賞。
這是什麼神仙友誼?
或許,因為稀缺,我們更覺得,這樣的友情太可貴。
或許,因為失去,我們方醒悟,堅守的初心最難得。
明哲保身的年代裡,願我們都能,世事洞明,卻不以世故待人,世態炎涼,卻依然有情相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