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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妙玉十分高潔驕傲,為何最後淪落風塵煙花還能忍受生存?

妙玉一直都是個求生欲很強的人,為了治病出家,為了避禍來京城,進賈府。厭惡權貴,卻不得不依賴權貴,雖然她自詡“檻外人”,實際上依然是個俗人。

很多人對妙玉有誤解,認為妙玉是個的“潔癖”,但妙玉嫌棄劉姥姥不是因為她不講衛生,而是因為她言行粗俗,劉姥姥為了利益錢財,扮醜討好權貴也是事實。

妙玉本人雖然眼高於頂,但未必真的那麼孤傲高潔,高不可攀。她如果真是超凡脫俗的出家人,根本不可能來賈府這種權貴之家安身立命。

其實,《紅樓夢》中的妙玉表面上帶髮修行,內心仍是個大家閨秀,從書中看她應酬賈母、招待寶黛釵喝茶、贈寶玉紅梅、與黛玉湘雲論詩等一系列行為來看,她並不時真正的“檻外人”,而是一個“雲空未必空”的人,俗念不斷,塵緣未了的世俗人。

紅樓夢:妙玉十分高潔驕傲,為何最後淪落風塵煙花還能忍受生存?

至於妙玉的結局更是個謎,她並不一定被賣到風月場所成為煙花女子,她可能淪落市井,不屈掙扎生存;也很有可能淪為權貴的小妾;或者在水月庵這樣不堪的尼庵中掙扎度日。

在古代因為家族獲罪敗落,淪落風塵的名門千金並不少,比如紅拂女、梁紅玉、董小宛都曾是千金小姐,她們大多數也都是屈從命運,掙扎生存,有的甚至還活得很精彩。

即使妙玉真的淪落風塵,以她的美貌、才華和孤高冷豔,應該也是公子王孫爭相追捧的物件,憑她應酬賈母的聰明乖覺,周全求生也不是很難。

妙玉所認為的“潔”和“髒”,其實是指思想和行為的“高雅”和“庸俗”

《紅樓夢》第四十一回中,賈母兩宴大觀園款待窮親戚劉姥姥,吃飽喝足了偏偏來到櫳翠庵討茶喝。

妙玉給賈母獻茶,茶具是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鍾,茶是名貴的老君眉,泡茶的水也是去年蠲的雨水,可以說十分講究了。

但是賈母存心拿妙玉和劉姥姥作筏子,來警示薛家母女和王夫人代表的“金玉良緣”團體,所以賈母吃了半盞,就把茶賞給了劉姥姥喝。

劉姥姥當然品不出什麼茶葉茶水的好歹來,為了奉承賈母,她還故意扮醜說了一句:

“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濃些更好了。”賈母眾人都笑起來。

妙玉心裡那個膈應就別提了,估計和黛玉一樣的想法:這是哪門子姥姥,簡直太粗鄙庸俗,和這種人站在一塊土地,呼吸一片空氣都覺得難受,所以她悄悄的拉了黛玉和寶釵去屋裡吃體己茶。

吃著吃著,外面的的茶具收了進來,妙玉當即吩咐下人:“將那成窯的茶杯別收了,擱在外頭去罷。”

寶玉很懂妙玉,他知道是因為“劉姥姥吃了,他嫌髒不要了”,就問妙玉討了送給劉姥姥換錢花。

妙玉此處的表現令人叫絕:

妙玉聽了,想了一想,點頭說道:“這也罷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他。你要給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給你,快拿了去罷。”

脂硯齋認為這是妙玉的偏僻處,正是“過潔世同嫌”。很多讀者也認為妙玉是有潔癖,她嫌棄劉姥姥是個粗鄙的村嫗,所以嫌她髒。

但是其實妙玉嫌棄劉姥姥“髒”,也不單純是因為劉姥姥是農村人不講衛生那麼簡單,她真正嫌棄的是劉姥姥的“粗俗”。

紅樓夢:妙玉十分高潔驕傲,為何最後淪落風塵煙花還能忍受生存?

劉姥姥此次來賈府,雖然是來回報上次的恩情,送瓜果蔬菜的,但是她也是想和賈府更好的維持這一層親戚關係,好得到更多的好處。

偏又趕巧了投了賈母的“緣法”,劉姥姥實在是個非常現實和聰明的人,滿帽子都是人情世故,經世積累的人生智慧,她非常清楚賈母想要什麼,所以她不惜醜化自己,裝傻充楞的各種出洋相來哄賈母高興。

真是怎麼村怎麼來,怎麼俗怎麼來,賈母在公府侯門一輩子了,什麼高雅的陽春白雪都看膩了,看劉姥姥這麼接地氣的表演,可真是太新鮮了,所以賈母非常高興。

但是賈母眼中熱鬧,在妙玉眼裡可真是太不堪了,她本就是一個清高自許、萬人不入他目的孤潔之人,就連黛玉在她眼裡也是“俗人”,那麼劉姥姥的言行簡直沒眼看了。

《紅樓夢》中的“髒”,在賈寶玉眼裡是“仕途經濟”的濁世,在妙玉眼裡也差不多,劉姥姥這樣裝傻扮醜,奉承討好賈母,以獲得錢財利益的行為,本質上和讀書入仕之後趨炎附勢,追名逐利的官員沒有什麼區別。

劉姥姥的可愛之處在於,她知恩圖報,後來賈府敗落救了巧姐。但是這些事情妙玉不知道,黛玉也不知道,所以她們都很討厭劉姥姥,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試問,如果劉姥姥沒有結局的報恩情節,還會有幾個人喜歡她呢?

所以,妙玉是嫌棄劉姥姥庸俗,她所謂的“潔”也不是指特別講衛生,而是指精神上不流於世俗的境界和追求。

妙玉既然自認為是超塵脫俗的“檻外人”,連賈府一干人權貴都不放在眼裡,她怎麼可能看得上劉姥姥呢?就連劉姥姥用過的茶杯,也覺得沾染了粗俗的氣息,就算是珍貴古董,也不能忍受,洗都覺得洗不乾淨,是斷斷不能要了。

她這樣超塵脫俗的人,更是不可能和劉姥姥能有什麼交集的,古代人把自己的舊物送人,是非常慎重的,總是帶著不同的情愫。妙玉喝過的茶杯,自然是砸了也不能給劉姥姥,就算是古董也不在乎,可以說是非常任性了。

至於後面寶玉說讓小廝抬水來洗地,妙玉特意叮囑:“這更好了,只是你囑咐他們,抬了水只擱在山門外頭牆根下,別進門來。”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嫌棄小廝們不講衛生,而是嫌棄他們粗鄙庸俗,賈府的男僕就連李貴都只會背“呦呦鹿鳴,荷葉浮萍”更別提其他人了。

寶玉是妙玉真正的知音人,因為在他心裡也是認為“男人是泥做的”當然是汙濁不堪的,就連他自己也不乾淨,所以他很瞭然的答應妙玉:“這是自然的。”

妙玉表面帶髮修行,內心仍是一個清高驕傲的大家閨秀

妙玉嫌棄的“髒”也好,“俗”也罷,其實都是發自內心的排斥自己看不上眼的俗人俗事而已。僅從這一點來看,妙玉也沒有出家人該有的平等心,更別提慈悲心了。

妙玉也未必真的是多麼孤僻的出家人,否則她根本不可能會來賈府這樣的權貴之家安身,也不會住在貴妃的省親別墅裡。她當時不想來賈府的理由也很奇怪,說是害怕賈府仗勢欺人,直到王夫人下帖子請她,她就來了。

如果妙玉真是潛心修行的人,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無憂無慮亦無怖,根本沒有這些顧慮,無論是在草堂還是在廟堂,她都可以自在處之。

紅樓夢:妙玉十分高潔驕傲,為何最後淪落風塵煙花還能忍受生存?

所以從妙玉“遵師父遺命不宜回鄉”,邢岫煙說她“不合時宜,為權勢所不容”以及妙玉本人種種表現看來,她來賈府與其說是修行,不如說是避難的。就像她自幼出家也只是為了治病保命而已,都是不得已的選擇。

《紅樓夢》中透過妙玉應酬賈母、請寶黛釵吃茶、贈寶玉紅梅、與黛玉湘雲論詩等事件的表現來看,在她帶髮修行的外表之下,其實仍舊未改閨閣本來面目,她的內心依然是一個清高孤傲的名門閨秀。

先來看妙玉應酬賈母,全程應對得體,乖覺懂事,很有大家閨秀行事風範:

妙玉聽了,忙去烹了茶來。……只見妙玉親自捧了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裡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鍾,捧與賈母。賈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說:“知道。這是老君眉。”賈母接了,又問是什麼水。妙玉笑回:“是舊年蠲的雨水。”

“忙”“親自”“笑”這些字眼都可以看出妙玉對賈母的態度還是很恭順的,尤其是那一句笑著說的“知道,這是老君眉。”更能體現妙玉早有準備,或許是她蕙質蘭心,考慮到老年人的飲食習慣,或許是先有丫鬟僕婦來知會她她賈母的喜好。

無論如何,這裡妙玉對賈母的應酬十分得體合宜,賈母也絲毫挑不出一點毛病。

但是賈母給劉姥姥喝茶,拿劉姥姥取笑的事情可能刺激到了同樣寄居賈府求庇護的妙玉,所以她在請寶黛釵喝茶的時候不僅一口氣拿出來了好幾個價值連城的古董茶具,還有點鬧脾氣。她懟黛玉說“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還懟寶玉“只怕你家裡未必找的出這麼一個俗器”。

讀這一段文字明顯能感覺到妙玉的情緒起伏變化,她是一個歡喜嗔怪都直接表達出來的高傲少女,和黛玉、湘雲等大小姐平時耍小性子鬧脾氣也沒什麼不一樣。

再到後面寶玉兩度乞紅梅,尤其是第二次妙玉很高興,按照寶玉的說法“妙玉每人送你們一枝梅花”。她為什麼這麼高興呢?多半是聽寶玉這個大喇叭說了大家在蘆雪庵雅集吟誦紅梅的事情,她很喜歡,雖然自己身份限制不能參與,但是可以透過贈送大家紅梅的形式來表達自己的歡喜。

到了第七十六回賈府中秋賞月,黛玉和湘雲聯詩,妙玉也忍不住出來賞月,還和她們一起作詩。這一段描寫中不僅寫到了湘雲和黛玉對妙玉才華的讚賞,還反覆從證明和黛玉角度寫到了妙玉非常高興,這個平時被人稱之為“孤傲”“為人可惡”的姑娘她一直在笑。

人只有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時候,才能真正放鬆心情,得到快樂。妙玉喜歡的事情也無非是踏雪尋梅、賞月吟詩,可見她雖然代發修行,但是內心依然是一個情趣高雅,熱愛生活的姑娘。

紅樓夢:妙玉十分高潔驕傲,為何最後淪落風塵煙花還能忍受生存?

就連她的生活習慣也和一般出家人不同,她身邊伺候的人也和閨閣千金一樣,是老嬤嬤和小丫頭。

妙玉,“廟裡的黛玉”是也,林黛玉又何嘗不是被世人誤解為“清高自許,目無下塵”,但是她跟寶玉生氣鬧彆扭,都不忘記叮囑紫鵑“等大燕子回來,再把簾子放下來”,她們擁有一樣有趣的靈魂,一樣的靈性慧根,天賦過人,一樣被世俗禮法和佛門戒律禁錮,很多人因為不能理解她們,才會厭惡她們。

不管是黛玉,還是妙玉,所求的都不過是知己知心,一旦有人能讀懂她們的心事,她們就可以為之付出生命。

妙玉結局是個未知之謎,至於“被賣”到風月場所更是不一定的

妙玉的結局具有非常多的可能性,按照曲詞中寫的是:

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不能因為“風塵骯髒違心願”就斷定妙玉一定是淪落煙花巷,因為原著本寫作“風塵骯髒”:“風塵”除了指古代風月場,還可以指塵世漂泊,旅途艱辛;“骯髒”不僅有被糟蹋、被噁心,還有高亢剛直的意思。

紅學家周汝昌先生就認為應該理解為“高亢剛直”。

那麼妙玉的結局很可能就是在賈府抄家後,她失去庇護,不得不流落在令她噁心的俗世中,但是她依然不屈的掙扎生存,但是與她一貫看不在眼中的俗人交往,的確是違揹她追求“雅潔”的心願。

妙玉還很可能成為某個權貴的小妾,這個猜想主要源自靖本在妙玉奉茶一回的脂批:

“他日瓜洲渡口……各示勸懲……紅顏……枯骨……屈從……豈不哀哉?”

“枯骨”基本可以理解為先將就木的老頭,“紅顏”是妙玉,因為瓜洲渡口是在南方揚州,正好應了妙玉師父叮囑她“不宜回鄉”的遺言。

妙玉之所以會屈從枯骨,可能是為自己求生,或者像有的前輩猜測的一樣是為了救寶玉,那麼這個“枯骨”就應該是權勢熏天的權貴人物了。

但是這個也沒有完全的定論,因為妙玉的身世來歷本身也是個謎,如果她“為權勢不容”來賈府是避難的,那麼她很可能就是罪臣之女。

不管是她的身份連累了賈府,還是賈府抄家導致她身份暴露,都是一場不小的劫難,妙玉就算因為出家人的身份被赦免死罪,她一個孤女也很難在社會上生存,只能繼續在普通的尼庵裡存身,或者也可能會淪落到煙花之地。

紅樓夢:妙玉十分高潔驕傲,為何最後淪落風塵煙花還能忍受生存?

《紅樓夢》裡的尼庵都不乾淨,淨虛、智通等尼姑也都是利慾薰心的人,妙玉如果落到這等人手裡,肯定難免要被推出去應酬換取最大的利益,跟淪落煙花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了。

妙玉的判詞中還有一句“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妙玉是極乾淨的女兒,淪落世俗風塵,不得不應酬公子王孫,的確是“風塵骯髒違心願”。

妙玉的求生欲一直很強,古代也有淪落風塵的大家閨秀,她們都努力的活著

無論是流落世間風塵僕僕,還是成為權貴的小妾,或者淪落青樓,妙玉都未必就會尋死,因為她的求生欲一直挺強的。

縱觀她的前半生,其實一直都是在努力求生的狀態,為了治好病,她被出家,為了避禍,她從姑蘇跟隨師父跑到京城,後來又藏進了賈府。

儘管她一直自詡超脫,自稱“檻外人”,但是卻根本不能免俗,她本身就是出身權貴人家的女子,階層決定了她並不排斥權貴,所以她才可以賈府的庇護,也能納著氣應酬賈母,甚至還忍不住強調自己的茶具器皿很名貴。

妙玉雖然自命清高,看待仕途經濟、功名利祿都是庸俗,但是卻依舊離不開權勢提供的生活和保護。這一點和寶玉、黛玉都是一樣的,他們才華學識以及思想境界的確是高超於一般人的,可是並沒有與權勢社會完全決裂對抗的勇氣和能力。

古代很多仕宦之家、書香門第的千金,因為家族獲罪、家道中落等原因淪落風塵的不在少數,比如梁紅玉、紅拂女、董小宛、霍小玉、毛惜惜等都曾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她們也都是接受現實,委屈求全,艱難求生,有的還活的很不錯,比如梁紅玉後來跟了韓世忠,成為巾幗英雄,還封了誥命夫人。

紅拂女張出塵,她也曾侍奉一把年紀的老頭子,紅顏枯骨的真實寫照了,但是又怎麼樣呢?她不也活的好好地。

從紅拂夜奔李靖,一輩子生死相隨的行為看來,她有勇氣、有理想、有追求,誰能說她庸俗女人呢?恐怕紅拂的美貌和才華也未必比妙玉差多少吧。

林黛玉對紅拂女就非常欣賞,她的《五美吟·紅拂》贊紅拂是女中丈夫:

長揖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

此外黛玉還做了一首《五美吟·綠珠》,吟誦的物件直接就是風塵女子綠珠:

瓦礫明珠一例拋,何曾石尉重嬌嬈.都緣頑福前生造,更有同歸慰寂寥。

綠珠出身風塵,後來做了是權貴石崇的寵妾。黛玉並沒有因為她的出身就看不起她,嫌她“髒”,反而還認為她最終殉情的行為太不值得,屬於“瓦礫明珠一例拋”,黛玉認為綠珠是明珠一樣珍貴美好的女子,她應該活下去。

妙玉是林黛玉的分身之一,她是修行出家版的黛玉,兩人的人設一直都是高度重合的,在妙玉心裡未必不如黛玉一樣讚賞紅拂、綠珠這樣的女子。

紅樓夢:妙玉十分高潔驕傲,為何最後淪落風塵煙花還能忍受生存?

那麼只要在妙玉心裡這些風塵女子都不是俗人,那麼就算她也淪落到同等的境遇,只要是有能力去應酬周旋,就算心中不自在,也不至於活不下去。

很顯然以妙玉的美貌、才華和她應酬賈母時的進退有度,乖覺懂事,她是完全有能力做到的,就像她投奔賈府求生一樣,她也可以在風塵中安身。

綜上所述,《紅樓夢》中妙玉十分高潔沒錯,但是她始終也未能超脫免俗。雖然她嫌棄劉姥姥,那也是因為劉姥姥當時的言行的確粗俗。至於妙玉的結局屬於未知之謎,就算淪落到風月場所,一直求生欲很強她也很可能會和紅拂、梁紅玉一樣周旋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