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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班與阿富汗的毒品歷史

塔利班與阿富汗的毒品歷史

鴉片這種神秘的農作物對環境也很挑剔,它喜歡溫暖乾燥的氣候,生長期間不需要多少降水,每天至少曬12小時太陽它才會開花結果;另外它不需要澆水肥料蟲子也不要,只要在合適的土地上,種下去等著收就行了,總的來說越是貧窮乾燥的地方,越是適合種鴉片。

阿富汗就是這樣的地方,那裡有半沙漠化的土壤,乾燥少雨太陽也毒,鴉片最喜歡了。阿富汗還是個山地國家,很多地方車開不過去,當地政府官員跑一趟都累,很好地避免了人為破壞。所以阿富汗變成全球最大的鴉片生產國,也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綜合結果。

鴉片最早被發現於埃及,一開始大家拿它當藥品用,後來藉著戰爭和貿易傳到了阿富汗。早年間阿富汗人也拿它當藥品種,偶爾也當佐料食用,比如臥莫爾帝國的開國君主巴布林就酷愛一種阿富汗飲料,裡面加了蜂蜜、大棗、香料和鴉片,看這些用料就很讓人好奇它的味道,於是民眾紛紛模仿。

阿富汗的鴉片種植產業有一個比較明顯的分界線,那就是1979年蘇聯發動阿富汗戰爭,在那之前鴉片的種植規模不大,而且僅限於個別省份,那時候銷量沒開啟,普通人種了也賣不掉;1979年戰爭爆發以後,產量開始暴增,15年後超過了“金三角”。

蘇聯人打仗比較粗糙,實行所謂的“焦土政策”,到現在俄羅斯依然習慣於這種狂轟亂炸的模式,對這種模式理解最深刻的應該是敘利亞人民。當年這種打法破壞了阿富汗的灌溉系統,除了鴉片別的種不成了;大量阿富汗人淪為難民逃到與伊朗和巴基斯坦交界的地方,為了謀生也開始種鴉片,而且不愁銷路。

阿富汗戰爭開打後,美國中情局在巴基斯坦設立辦事處,秘密支援阿富汗游擊隊騷擾蘇聯人,這些游擊隊從美國人那裡得到武器,從中東神秘人物那裡得到資金捐助,錢不夠花了他們也自己想辦法,這個辦法就是倒騰鴉片。

看到自己扶持的游擊隊參與販毒,中情局的態度是默許,一切有利於對付蘇聯人的經濟活動都應該被支援,不但默許而且在需要的時候幫他們轉運,偶爾還有些中情局官員順手帶點貨賺外快。

在各方的努力下,蘇聯於1989年頹廢地撤離了阿富汗,猶如今年8月份美國撤離阿富汗。蘇聯人走後的6年裡,原來齊心協力對付蘇聯人的軍閥們鬧翻了,都想把對方幹掉,但是原來的各種資助都沒了,為了籌錢採購裝備,軍閥們認真發展販毒這個副業,鼓勵控制區的農民們種鴉片,全國產量屢創新高。

1994年塔利班上場了,它的使命是消滅其他軍閥統一全國,每拿下一個地方,它就接手當地鴉片產業的安保工作,透過收保護費的方式積累革命經費。一年多下來,塔利班就幹掉了主要競爭對手,高調進入喀布林建立了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他們收入的一項來源是對鴉片從業者收稅。

塔利班與阿富汗的毒品歷史

一個依賴毒品的政權永遠不入流,塔利班為了獲得國際社會的認可,也為了切斷反對者的資金來源,在2000年搞了一次強勢禁毒,透過斬首這種粗暴的操作,全國鴉片產量的99%以及全球海洛因供應的四分之三給整沒了。這說明塔利班在禁毒方面確實有兩下子,這是後來的卡爾扎伊和加尼政府永遠達不到的高度。

但是禁毒並沒有讓塔利班得到多少好處,農民們由於收入暴跌大發牢騷,西方的癮君子們因為價格暴漲需要幹更多壞事湊齊毒資,塔利班也因為稅收暴跌財政困難,而且國際社會也沒有多幾個國家承認它,塔利班愁上了,這項不利國不利民的運動還要不要堅持下去呢?

2001年美國發動了阿富汗反恐戰爭,個把月就給塔利班請出了喀布林,這個組織6年短暫的執政生涯宣告結束,當然它也不需要再為禁不禁毒發愁了。原來的各路軍閥的封印解除,未來的不確定性及其產生的不安全感,逼著軍閥們鼓勵農民種植鴉片,他們承諾全部收購。

不久美國人扶持了反塔利班的著名人物卡爾扎伊,建立了美國式的阿富汗新政權。這個政權為了以最快的速度統一全國,走捷徑直接給各路軍閥加官進爵,有些軍閥是省長,有些是部長,有些是副總統,這些人既能從國家領微博的薪水,還有一項日進斗金的副業:販毒。

為了壯大反恐力量,美國人也走捷徑拉攏各路軍閥,隊伍確實是壯大了,但是美國也跟販毒們站到了一起,如何過了心裡這個坎兒呢?面對眼前的軍閥如同面對21年前的反蘇游擊隊,而且說不定還是熟悉的面孔。美軍也很為難,冷靜下來想了想,自己來阿富汗是為了反恐和佔這塊地方,至於他們販毒的事兒就不管那麼多了。

美軍扶植下的卡爾扎伊政府裡面,相當一部分公務員是跟著軍閥混進來的,下到基層官員和街頭警察,上到省長和總統府的部長,都有人涉足販毒產業,人數加起得有10萬人。在這些各級官員們的深度參與和把持下,種植面積從2001年的0。8萬公頃,飆升到2003年的8萬公頃,之後也是逐年遞增,阿富汗的鴉片統治了全球市場。

這些鴉片一小部分被阿富汗人自己抽掉了,一部分被隔壁的巴基斯坦和伊朗人抽掉了,再往遠處運的話就不值得冒那個險,得提純加工成海洛因才划得來,阿富汗從南到北分佈著大量製毒工廠,每年產出4000噸海洛因,供應全球各地。

跟鴉片相比,海洛因屬於高階商品,主要供應歐洲這個優質客戶,這種高階商品從阿富汗過去主要有三個方向,一個是從北邊進入塔吉克這些中亞國家,接著去俄羅斯或者歐洲;一個是向西進入伊朗和土耳其然後運往歐洲;另一個是向南進入巴基斯坦並走水路到達中東,再轉運非洲或歐洲。

前兩個路線掌握在各路軍閥手裡,消化了總產量的65%左右,南下那條路線要透過塔利班的勢力範圍,塔利班透過收稅、收保護費和過路費等方式謀利,一年下來到手資金1億美元左右,這些錢用於反美和自我生存。

根據聯合國毒品與犯罪辦公室2009年釋出的資料,塔利班一年透過毒品到手的1億美元,看著很多但實際只佔了它全年總收入的15%左右,它收入的大頭還是信徒的資助,尤其是海灣富國神秘人物的捐贈。每當國際輿論批評阿富汗是全球毒源的時候,出來背鍋的總是沒什麼話語權的塔利班,它也是有點無奈。

美國和北約在阿富汗反恐,阿富汗卻成了全球頭號毒品產地,儘管禁毒不是美國的義務,可是人言可畏啊,乾脆和前阿富汗政府一起禁毒,他們聯手鏟除地裡的鴉片,每毀掉一塊地還給農民補償幾百美元,鼓勵他們拿錢改種其它經濟作物。

從2003年到2018年的15年裡,這種禁毒花掉了85億美元,但是效果卻非常一般,因為很多偏遠山區誰也不想去,交通便利的地方也很難推動,當地官員和農民還聯合起來作假騙取補償款,這個理論上利國利民的事兒讓彼此都很心累,到後來就變成應付外界批評的形式主義了。

2020年美國和塔利班簽了和平協議決定撤走的時候,阿富汗的毒品產量依然佔全球94%左右,這個巨大產業每年創造30億美元的收入,參與種植和加工的300萬底層阿富汗人分配其中的6億美元,剩下的24億去了毒販、武裝組織以及腐敗的政府官員手裡。

2021年美軍撤走,前阿富汗政府高官倉促外逃,塔利班衝進前副總統兼軍閥杜塔西姆宮殿一樣的別墅裡參觀,他修別墅的資金主要來自販毒;塔利班上週還從前副總統薩利赫家裡搜出了650萬美元現金,如果不是貪汙了政府公款,那也是販毒積攢的辛苦錢。

毒品的危害並不在於對癮君子身體的傷害,真正的有錢人沾上毒品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兒,最怕的是普通的打工人,一旦吸上這東西就完蛋了,為了滿足那魂牽夢繞的慾望,積蓄花光後就得變賣家產或者高額借貸,最終走上犯罪的道路,變成一個危害社會的壞人。

不管是歐洲還是北美,不管是伊朗還是巴基斯坦,甚至是阿富汗自己的政府,對待毒品和恐怖主義的態度是一樣的,這兩樣東西是可以超越文化與制度的差異達成一致的。如今塔利班是阿富汗的實際控制者,從今往後阿富汗繼續扮演全球第一大毒品生產國,那追究起責任來一定要找塔利班。

塔利班控制阿富汗剛滿一個月,它的政權像個滿月的嬰兒一樣還沒有度過危險期,過冬的物資尤其是口糧嚴重匱乏,各地銀行缺乏資金,承認它的國家一個手數得過來,它想讓人給他送東西續命,就得做點什麼向國際社會納投名狀,比如禁毒。

塔利班的發言人穆賈希德上個月說了:我們再一次將鴉片種植歸零。塔利班來自基層,它的影響力可以深入基層,它也有成功的經驗,可是在毒品的龐大產業鏈上,接近300萬阿富汗人靠這個謀生,在動手之後,搞不定替代種植和產業轉型,簡單粗暴地摧毀這個產業,將產生嚴重的社會問題。

為了產業轉型,塔利班唯一的希望是早點對家裡的礦產招商引資,並在合同裡註明要把礦石的粗加工甚至精加工留在阿富汗,儘可能多地吸收就業人群。可是盯著這個專案的人會很多,而且它還是個燙手的山芋,誰拿下了合同,都可能面臨各種詭異的生產安全問題,投標人犯難,招標人自己也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