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華夏風物
俗話說：“不出十五都是年。”從小年夜開始，我們歷經除夕、春節、人日等一系列傳統節俗後，終於迎來農曆新年的又一個高潮，亦是尾聲的元宵節。
自漢代吳王劉濞將揚州燈會引入松江，一年一度的城隍廟新春豫園燈會都是上海年味最濃的地方。©圖蟲創意
正值滿月“望”日，賞花燈、猜燈謎、觀舞獅、跳社火、食湯圓……元宵自古以來便是
“從昏達旦”的全民狂歡。
所謂“樓臺上下火照火，車馬往來人看人”，火樹星橋的熱鬧景緻，也是
古代“未婚青年”尋找美好姻緣的良機
，元宵節因而也被稱作“中國情人節”。今年的元宵節在2月15日，與西方情人節僅一天之隔，更添一抹浪漫氣息。
元宵節逛吃地圖 ©華夏風物
元宵節，又稱上元、元夕等，是中國三大燈節之一，卻不似中秋與中元，通常是僅以家庭為單位的玩樂。元宵是由官府組織、佈置，並下令解除宵禁的“嘉年華”。自唐朝始，元宵節被正式列為法定假日，從正月十四起設假3天，從帝王到百姓，皆沉浸於歡樂祥和的氣氛中。
影視劇《長安十二時辰》元夜街市概念圖 ©北斗北工作室微博
在中國的燈會里，以
南北朝時期便已存在的秦淮燈會歷史最為悠久
。《南史》中對南朝國都建康（今南京）上元夜盛況的描摹，“匯數萬火盞，若星河燦天衢，人潮聚湧，廣庭無隙也”，是中國現存最早的燈會記載。
《明憲宗元宵行樂圖》反映了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明憲宗朱見深在內廷歡度元宵節的熱鬧場面。從左至 右依次為區域性放大圖：觀燈（圖①）、放爆竹（圖②）、走會表演（圖③）、雜耍（圖④）和賣貨郎（圖⑤）。©中國國家博物館
秦淮彩燈甲天下，不僅得益於厚重的歷史底蘊，更在於它
將元夜以行樂為旨的精神推向了頂峰
。
明洪武年間，上元節慶空前絕後，朱元璋為顯四海一統的盛世，
賜元宵節假十日
，期間“百官朝參不奏事……聽軍民張燈飲酒為樂，五成兵馬馳夜禁”。燈綵和煙花將夜空妝點得亮如白晝，市坊間雜技、魔術、戲文、歌舞等各類演出亦不間斷，更有花木、奇石、鳥獸等攤販沿街叫賣，好不熱鬧。
華燈初上的秦淮河 ©圖蟲創意
滿城燈火、舉國歡慶的
秦淮燈會，堪稱古代夜遊經濟的一盞縮影
。時至今日，秦淮燈會仍是當地廣為流傳的民俗文化活動，在夫子廟拉一盞
手札的生肖燈
，是老南京人槳聲燈影中的美好記憶。
每逢元宵節，在弄堂中拉兔子燈是江南人難忘的記憶。（圖源網路）
除了秦淮燈會，在西安、大同等地都能尋覓到古都燈會的勝景。如大同古都燈會，南、東、北三面城牆共搭建起5000餘米的彩燈長河，在核心區南城牆下
氣勢恢宏的“九曲黃河燈陣”
更是烘托出古城繁華而盛大的氣韻。
佔地廣、費料多、耗時間的燈陣，在山西、河北等保有此民俗的小縣城可不常見，一般20年方才扎放一次。
在九曲黃河燈陣的始源地——甘肅張掖鹼灘鎮古城村，人們不厭繁瑣，每年都布展一次。©太平洋網
在聲光技術尚不發達的過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生活的常態，元宵節是人們一年到頭僅有的縱情享受夜生活的日子。而代表了中國古代燈會最高水平的古都燈會，更是構築了古人對於
“火樹銀花不夜天”最原初的浪漫想象。
在“硬體”相對有限的民間，上元狂歡或許不能似皇城般規模盛大、講究排場，然而人們卻從日常生活中汲取靈感，為慶祝活動打上更豐富多元的鄉土烙印。
社火是流行於西北地區
的一項傳統慶典狂歡，在祭祀土神、火神和穀神的過程中，逐漸吸納了高臺、高蹺、旱船、舞獅、舞龍、秧歌、儺儀等諸多形式。
甘肅天水張家川回族自治縣馬關鎮西臺村，人們站在層巒起伏的黃土山塹上參加正月社火會。©圖蟲創意
在陝西寶雞的隴縣，每年正月十五都要舉辦“遊演大賽”，由“黑虎靈官”開道，以傳神
誇張的社火臉譜
最有特色。廣東潮汕地區則將自己信奉的神明稱為“老爺”，正月十五開始，人們便用八抬大轎抬著“老爺”，遊行祭祀，故稱作
“營老爺”。
打樹花也是社火的活動形式之一。有道是：“富人放煙花，窮人打樹花。”古時，張家口蔚縣暖泉鎮的鐵匠們便
從打鐵的火花中覓得創意
，將熔化的鐵水向空中潑灑，迸濺而成萬朵火花，熱鬧喜慶的氣氛絲毫不輸煙花。
暖泉古鎮因有一池常年不凍的水而得名，而讓古鎮真正名聲大噪的當屬民間社火——打樹花。（圖源網路）
在中國，龍、鳳、獅等都是傳統瑞獸。從唐宮一路傳來的獅舞，可謂嶺南地區年節的重頭戲。在
南派源地佛山，醒獅
表演活靈活現，趣味十足，搔癢、抖毛、舔毛等表情和動作一氣呵成，既似武術，又如舞蹈，是力與美的結合。
2021年的國漫電影《雄獅少年》就將南派獅舞的製作流程、舞步動作展現得淋漓盡致。©《雄獅少年》
在受漢文化輻射的少數民族地區，人們也加入了不同色彩的民族元素。在廣西南寧，
賓陽炮龍節
兼有漢、壯族特色，人們一邊敲鑼打鼓、手持火把，一邊舞龍，更有火銃隊負責燃放火藥增加神龍騰雲駕霧的氣勢。圍觀者也加入其中，燃放特製的鞭炮“龍炮”，熱烈又刺激。
廣西賀州富川炸龍節，“炸”出紅紅火火、五穀豐登。©圖蟲創意
至於重慶的
秀山花燈
、大理的
彌渡花燈
等，分別融入了土家族和彝族的歌舞特色，強有力的“踏歌”跳出了喜悅與希望。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在這場以“娛己”為初衷的狂歡之夜，火爆喧鬧的活動慰藉著辛苦勞作一年的人們，也傳遞出
鄉土中國對神靈的敬畏和對未來的憧憬
。
狂歡之夜，燈火為媒。形態各異的花燈，無疑是上元佳節的主角。
唐玄宗年間就有“白鷺轉花，黃龍吐水”的記載，燈會已不拘泥於燈盞的逐個羅列，而是啟動元件，並利用蠟燭產生的熱力，形成氣流，製為
可轉動的燈組——轉鷺燈
（走馬燈的一種）。到了機械製作更為發達的宋朝，甚至有能工巧匠
採用軲轆將水送至燈山
，水光瀲灩如瀑布一般。
《昇平樂事圖》描繪了清朝年間仕女與兒童嬉戲鬧元宵的場景。其中各個樣式的彩燈尤為有趣，如螃蟹燈（左圖左側）、六角宮燈（左圖右側）、金魚燈（中、右圖），還有鹿燈、鷹燈、象燈等繁多的瑞獸款式。©臺北“故宮博物院”
四川自貢燈會向來有
“天下第一燈”
的美譽。早在唐宋時期，自貢地區已形成燃燈祈福的習俗，形制各異的彩燈成為各類節慶活動必不可少的道具，甚至
貫穿人們一年四季的生活
。正月初七到元宵節要舉辦“天燈會”；從冬至到立春，有“五皇燈會”；農曆七月半的盂蘭盆節則是放河燈的時候。
自貢燈會好似以“燈”為主題的“東方威尼斯狂歡節”。（圖源網路）
自1964年恢復舉辦以來，2022虎年燈會已是第28屆，其中尤以“山海異志”主題區最為搶眼。在光怪陸離的水霧、聲響和光效中，人們彷彿穿越進《山海經》的古老畫卷。高達22米的“精衛女神”燈組，雙眸採用最新的
人像採集技術，能把捕捉到的遊客永珍同步呈現在直播中。
以民間傳統、古典名著、神話故事等為題材的
自貢彩燈，是展現西南民俗、民風與時俱進的微縮景觀。
精衛女神大型燈組，東方奇幻與賽博朋克的完美結合。（圖源網路）
在“南國燈城”自貢，還有一座目前
中國乃至世界唯一的彩燈主題博物館
。中國彩燈博物館收藏有歷屆自貢燈會膾炙人口的彩燈精品，如採用數碼技術調控的水上燈組“荷花仙子”、數萬件瓷器捆紮的“龍鳳呈祥”、玻璃吹塑工藝製作的“歲寒三友”……更不乏長信宮燈、雁足燈、龜鶴燈、蜀地犀牛燈等珍貴文物。
中國彩燈博物館內外景 ©中國彩燈博物館官方微博
除了元宵燈會的“天花板”自貢，中國各地都有獨具匠心的花燈玩法。
安徽歙縣的嬉魚燈
已傳承600餘年，最大的
魚王燈可達7米
，以竹編為架，以棉紙為面，彩繪魚鱗，內建百餘支蠟燭，需要20餘人共同抬著，方可走街串巷。
汪滿田村每年正月十三至十六，以魚燈遊村，所謂“灘花戲水”“以水克火”，故稱“嬉魚”。©圖蟲創意
位於臺北盆地周邊山區的平溪，人們喜放天燈，與臺南的鹽水蜂炮齊名，素有
“南蜂炮，北天燈”
的讚譽。在“以水為街、以橋為路”的
烏鎮，水燈會
從小年一直鬧到元宵，蜿蜒的河道上不僅漂滿了盞盞河燈，更停靠著載滿特色年貨的烏篷船……繁雜各異的花燈形制背後，蘊藏著中國人的玲瓏心。
平溪天燈節 ©圖蟲創意
元宵節，作為如今唯一名稱即是食物的中國傳統節日，最具代表性的吃食當屬元（湯）宵（圓）。早在古代，元宵和湯圓就已出現了“南北分化”，最主要的區別在於製作方法。元宵是滾出來的，以甜口居多；湯圓則是包出來的，鹹甜葷素皆有。
包湯圓和滾元宵（圖源網路）
無論是哪一種，最常見的吃法當然是煮著吃。
潮汕地區的特色小吃
鴨母捻
，正因煮熟後狀如鴨蛋般的圓子浮於湯麵，好似白鴨戲水得名。
南京雨花石湯圓
，在糯米粉皮中加入了抹茶粉、南瓜茸等，經淮揚大廚妙手生花的揉制，波浪形的花紋彷彿在水中蕩起漣漪。
鴨母捻（圖源網路）
上海的擂沙湯圓
與一般湯圓不同，
講究“幹吃”
。包好的湯圓要裹上一層花生粉和黃豆粉，吃來別有風味。
在有些地方，湯圓更像被當作一道菜品對待。
又酸又辣的貴州酸菜炒湯圓
，千真萬確不是一道東北菜。川渝地區，甚至把湯圓也加入了火鍋涮品的行列。長春
油炸元宵
、太原
拔絲元宵
，金黃的色澤看起來就頗有食慾，咬上一口，更是外酥裡嫩。
酸菜炒湯圓並非一道黑暗料理，擁躉也不少。（圖源網路）
除了象徵團圓的湯圓，元宵節還有不少寄託了美好寓意的食俗。如廣州地區上元夜的餐桌上少不了一道蠔油生菜，意指“生財有道”；豫西地區則要吃“步步高昇”的棗糕，算是給一系列農曆年俗畫上圓滿的尾聲。
最有特色的還要屬“元宵茶”。福建地區將
元宵節前後採摘的春茶稱為“元宵茶”
，比福鼎大白茶提早一個月左右，以霞浦元宵茶最具代表性。黃梅一帶的“元宵茶”，是用香菜煮制的，當地也叫“芫荽茶”。
福建龍巖茶山櫻花道 ©圖蟲創意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古人元宵節的浪漫是月出即相逢，時至今日，這份浪漫仍然鐫刻在中國人的血脈裡，在斑斕的燈火間，亦在圓圓的湯糰中。
本期話題討論：
元宵節之於你，最難忘的記憶是什麼？
文丨趙晨辰、邸丹彤
圖片編輯丨雪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