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
飽弟
在微博上看到一個熱搜:
。
這個話題的力量在於,還沒點進去,
飽弟
已經開始餓了。
誰小時候上課學古詩,不是在口水中度過的呀。
別人能背《孔雀東南飛》《春江花月夜》,而你,可能只記住了河豚荔枝桂花酒,月餅雞豚烤牛肉……
▲東坡詩不會背,東坡肉還是愛吃的
可這麼多年過去,別人硬背的《琵琶行》也許忘得差不多了,而你從小饞到大的美食,依然嵌在詩句裡,睡在腦海中。
直到某一天,終於吃到了傳說中的美味,瞬間喚醒記憶,口若懸河,突然發現自己也是個文化人——
你不是沒學會,只是把知識存在了小腦袋的保險櫃裡,還不小心把鑰匙丟了。
吃,才是你找尋了多年的鑰匙呀。
電影《
飲食男女》
你第一次被古詩詞饞到,是什麼時候?
飽弟
被種草的第一首,是辛棄疾的
《清平樂·村居》
:
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裡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
溪頭臥剝蓮蓬。
學過後的飽弟,真的跑去街上買了蓮蓬回來剝——畢竟在辛棄疾的故鄉,取材很容易,夏天推腳踏車賣蓮蓬的老爺爺還是不少的。
(來源:
鈦媒體
)
回家興沖沖剝開一顆蓮子,往嘴裡一塞,
哇,苦死了,呸呸呸
——懷著對古人是不是有異食癖的誤解,飽弟第一次拔草失敗,時年7歲。
直到後來,小編的小夥伴帶回了
武漢蓮子
分享,蓮肉的清甜與蓮心的微苦,平衡又融合得恰到好處,形成一種蓮子獨特的清香,跟小時候吃的根本不是一個東西。
又翻書才發現,辛棄疾寫這首詞的時候,還在江西上饒賦閒呢,也就是說,他提到的其實是
南方蓮子
。
▲剝去綠色表皮,直接吃!(圖:
圖蟲創意
)
雖然經過了一點波折,但拔草還是成功的!辛幼安誠不欺我!
這一次,助長了飽弟拿詩集當菜譜的囂張氣焰,從此開始挑戰古詩裡各路神奇安利。
比如三年級,學了范仲淹的
《江上漁者》
:
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
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里。
鱸魚到底要多好吃,才值得漁民拼死去捕獲?沒多久,飽弟在青島吃到了清蒸鱸魚,瞬間鮮美到呆住,可就不知道怎麼形容。
(圖:
漳州圈
)
直到後來,看到蘇州人范成大的一句詩,相當精準:
雪松酥膩千絲縷,除卻松江到處無。
雪、松、酥、膩,用來形容鱸魚肉質,再好沒有,可後半句讓人有點不服氣:
你們包郵區人民也太自信了吧!憑什麼說河魚一定比我們北方海魚好吃!
結果,飽弟的臉被一個男人打腫了。
(圖:
《銀魂》
)
這一掌,來自大宋食神蘇東坡的胖手。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有鴨有蔞蒿有蘆芽,寫盡包郵區美味,可最饞人的反而是“欲上“而不出現的
河豚
——飽弟還在想,一個帶毒還有刺的胖胖魚,能有多好吃?
尤其後來在北京,吃到了某連鎖品牌的紅燒河豚,更是徹底灰心了:就這?
(圖:
圖蟲創意
)
直到某一天,飽弟撞了大運:鎮江飽妹收到了家裡的投餵,一份燒好後冷凍的紅燒河豚,你桃編輯部現場開吃——
一口下去,飽弟空白的腦袋除了“好吃”,只剩下一個念頭:
以後,蘇軾就是我心目中的美食界李佳琦!
(圖:
《歷史那些事》
)
然而,飽弟捱過最大的暴擊,還是
《紅樓夢》
。
第三十八回,寶玉和小姐妹們吃蟹賞菊,剛在詠菊對詩中輸給了黛玉,興沖沖寫了一首螃蟹詠,無比囂張地說“誰還敢作”:
持螯更喜桂陰涼,潑醋擂姜興欲狂。
饕餮王孫應有酒,橫行公子卻無腸。
臍間積冷饞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原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隨後遭到了黛玉的無情打擊:“這樣的詩,要一百首也有”——靈魂小吃貨寶玉,全詩除了對螃蟹色、香、味專一無二的熱情讚頌,還真是啥也沒有啊。
▲黛玉:哼
而飽弟對寶玉“潑醋擂姜興欲狂”的靈魂饞相,也有點疑惑:至於嘛?
畢竟,飽弟是吃海蟹長大的,而曹雪芹吃得起螃蟹的年少時光,大概是在南京吃河蟹——河蟹那麼小,肥也肥得有限,有那麼好?
後來,飽弟終於偶得大閘蟹兩隻,學著寶玉“潑醋擂姜”一吃:啊咧?
世界上還有這種食物,蘸醋和不蘸醋完全是兩種味道?
海蟹蘸醋,經常蟹是蟹味,醋是醋味,大閘蟹一配鎮江香醋,醋的醇香和蟹的鮮濃,竟然組成了一種新味道——不行,寶玉筆給我!我來寫!
(圖:
魔都探索隊
)
不過,拔草也不全是成功的。
古人的飲食條件和審美,跟今天多少有點差距,所以暴力拔草,有可能失足陷入歷史的夾縫裡。
主編阿舒,就曾經遭遇過一次。
自從西晉張翰想念鱸魚蓴羹,辭官歸鄉成了佳話,後世無數詩人吃下了安利,瘋狂接力,繼續給後人種草
蓴菜
:
(圖:《味道中國》
)
白居易剛寫“猶有鱸魚蓴菜興,來春或擬往江東”,好基友元稹就做了評測,“蓴菜銀絲嫩,鱸魚雪片肥”。
陸游興沖沖唸叨著“今年菰菜嘗新晚,正與鱸魚一併來”,許楨也盼著“橙蟹分甘,蓴鱸專美,露酒霜柑”……
一人一句詩,加起來就是一萬個拔草的理由。於是阿舒買了一罐蓴菜罐頭開啟,舀起一口,準備攀登千古文人的味覺之巔——
哎?軟軟的,滑滑的,沒有什麼味道……怎麼有點像……鼻涕?
▲蓴菜羹(圖:
教素食
)
不對!一定是罐頭失去了蓴菜的本味,古人吃的新鮮蓴菜才是正宗,罐頭,只是對鮮味的拙劣模仿罷了!
於是,當阿舒終於有機會吃上新鮮蓴菜時,又收穫了一次新鮮水靈的失望,“還是……像鼻涕啊……”
後來我們想了想,根據各位安利蓴菜的大佬或貶謫、或流放、或罷官的生平,只能做出一個解釋:
大家未必真愛蓴菜,只是藉著“我為蓴菜辭了職”的故事,表達一下遭遇職場毒打後,不想上班的心情。
(圖:@
故宮博物院
)
由此可見,舌尖上的詩與遠方,詩不會騙你,但遠方可能會——
畢竟初次接觸從沒吃過,也沒見過的遠方食物,好吃還是難吃,總有五五開的機率。
不過,繞開這一點,飽弟很快又在古詩拔草裡,發現了新的樂趣。
一次,飽弟讀到了一首詩,寫得格外饞人:
幾年太學飽諸儒,餘伎猶傳筍蕨廚。
公子彭生紅縷肉,將軍鐵杖白蓮膚。
芳馨政可資椒實,粗澤何妨比瓠壺。
老去齒牙辜大嚼,流涎聊合慰饞奴。
一看詩名:
《饅頭》
,作者是南宋江西人岳珂,岳飛的孫子——大概因為爺爺是河南人,對面食的記憶刻進了DNA,才寫得如此感情充沛。
帶著這份詩裡的感覺,再買個熱饅頭掰開,最好夾上一塊冒油的紅燒肉,啃個饅頭也瞬間有了仙風古意。
(圖:
許昌美食攻略
)
讀完蘇軾的《寒具詩》,趕緊去買一包
饊子
:
纖手搓成玉數尋,碧油煎出嫩黃深。
夜來春睡無輕重,壓扁佳人纏臂金。
掰下一條,當零食一般細細嚼著,油炸面與芝麻的濃重香氣,蘊於金縷一絲,更懂了“纏臂金”的意思——以前老拿煎餅一卷就啃,還真有點辜負這份反差萌。
(圖:@
陳愛狗
)
再看看白居易逛街,看到
胡麻餅
時的饞相:
胡麻餅樣學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爐。
寄與飢饞楊大使,嘗看得似輔興無。
有人說,今天在形制上最接近唐代胡麻餅的,是饢——這一下,頓時覺得樓下賣饢的蘭州湯餅,啊不,蘭州拉麵小店也詩意起來。
(圖:
《風味人間》
)
此時,詩中的美好已經無分遠近。
原來,身邊那些平凡的食物,也可以因一句詩活色生香。
從此,飽弟不再僅僅對著詩篇,眼饞遠方從未見過的美食。有了詩意,餐桌上任何味道,都可以展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讓你從日常裡,再次發現它。
哪怕,你已經吃過它三千次。
本來嘛,當我們為一首古詩垂涎時,也並非是聞到了、嚐到了什麼,而是在縱橫八萬裡、上下五千年的距離之外,被文字鮮活的誘惑打動了——
此刻,最偉大的其實不是食物,而是詩本身。
(圖:電影
《妖貓傳》
)
或五言或七言的長短詞句,以透出紙背的美味,宣示了自己作為中文精華的寶貴,同時,也傳達出了只有漢字才能表達的意蘊:
那些創造美味、賞識美味、描摹美味的中國人,才是最偉大的呀!
【本文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封面插畫來自
福桃叢書《我要吃肉》
插畫師:Tiugin】
(原標題:
唐詩三百首,真的不是全國土產種草機嗎
)
分享一下——
你吃到過什麼詩文裡種草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