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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暴脾氣的盧先生鬥法,我就看著你作!”

作者 | 盧璐

“和暴脾氣的盧先生鬥法,我就看著你作!”

出門度週末,我定了酒店式公寓,因為客廳的沙發可以開啟讓孩子們睡。酒店裡有室內游泳池,路上我們都計劃好了,到了酒店放下行李,先去游泳池,再去吃飯,最後一起回房間擠在床上看電視,完美至極。

路上很堵,到的時候已經不早了。進了房間,我就張羅著孩子們洗手,開箱子,換游泳衣。可是自從進了房間之後,盧先生就被客廳的沙發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一般情況下,對於盧先生這個動手能力槓槓的工程男來說,開沙發床也就一分鐘的事兒。可問題是這個沙發不僅很沉,設計還很奇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掰過來掰過去就是打不開。

十分鐘之後,孩子們的游泳浴袍都換好了,沙發床還沒有撐起來。房間裡沒人講話,但很明顯,盧先生火氣在翻雲覆雨,房間裡的氣壓也騰了起來。

“和暴脾氣的盧先生鬥法,我就看著你作!”

我說:“打電話給前臺,叫人來開。”

盧先生沒好氣地回:“這是在法國!不是在上海。公寓式酒店的原則就是沒人給你服務,你得自己來。”

我不信:“這公寓好歹也是個四星的。”抄起電話打給前臺,足足響了兩分鐘,真就沒人接。

那時已經快六點了,要游泳還要找地方吃飯。更合理的一定是,沙發床等晚上回來再研究啊。而且等下一定會路過前臺,我就不信如果我去講沙發床打不開,他們還可以不管我?

可在一起十五年了,我太明白,盧先生就是一顆固執的拗蛋,無法改變。如果我非要他放棄沙發先出門,結果就是:要麼說半天不成功,我生氣兩人吵起來;要麼我成功了,但他會覺得我掰彎了他的意願,結果還是吵起來。

“和暴脾氣的盧先生鬥法,我就看著你作!”

現在思迪個子跟我差不多,力氣也跟我差不多,看著爸爸為難,就主動去幫他搬搬抬抬。

我當時在臥室理東西,只聽到盧先生突然大喊一聲:“你放手”,沙發床蹦的一聲,掉到地上了。

我趕緊過來,看到盧先生滿臉都是憤怒的狂躁,思迪滿臉都慘白的恐懼,客廳的空氣已經快要爆炸了,甚至連一向活在月亮上,不問人間事的盧子覓,也感到了緊張,不知所措地躲在姐姐的後面。

實事求是地說,作為丈夫來說,盧先生是很夠格的,他身上可能有一百萬個優點,但也有很多的缺點,最大的那個,就是他隱藏式的暴脾氣。

在外人面前,他的脾氣是可以被剋制住的,他會態度平和冷靜地跟你分析,可在家就不是這樣的。他是遇事兒就著,就像是個炮仗,殺傷力巨大,把人崩到疼死。

為了他的脾氣,我們談過,吵過,罵過,哭過,也還火拼過,我用了很久很久才讓自己明白,讓他爆炸的,並不是事情本身的對錯,而是他自己不會釋放,也不懂得疏導自己的情緒,只能用原地爆炸這種方式損人損己的法子清空自己。

“和暴脾氣的盧先生鬥法,我就看著你作!”

我沒有講話,只是站在旁邊看著他擺弄沙發。沙發床一直打不開,是有個機關被卡死了,現在被摔開了,盧先生很快就把床撐起來了,還在櫥櫃裡找到了枕頭和床品,鋪個整齊。

盧先生還是沒講話,但很明顯氣壓降下來,我趕緊說:“走,咱們去游泳。”等了很久的孩子們,趕快拿著東西就往外走。

我們也出了門,我拉住盧先生的手有意走慢了幾步,小聲說:“我明白這個沙發很難搞,你有點煩,但你要告訴孩子們,剛剛你不是針對她們,以她們的年紀,否則她們不會懂。”

盧先生看了我一眼,頓了一下才說:“我惱是因為思迪剛才推的那個卡子,擠到了我的手指。”

我問:“手指還好麼?”

他悶悶地說:“能動。”

“和暴脾氣的盧先生鬥法,我就看著你作!”

到了游泳池,趁著她們還沒下水,盧先生湊過去,一面疊著浴巾,一面說:“剛才爸爸不是在生你們的氣,是沙發太難搞了,我想快點撐好,這樣等會兒回去,就可以一下子跳到床上看電視。”

思迪愣了一下,有點融化在溫水裡的架勢,低下頭說:“爸爸,剛剛我不是有意推那個鐵卡子的。”

盧先生拍了拍思迪的頭說:“我知道,你是想幫我。幸好你幫我,才把床撐起來。”

聽到這句話,小姑娘一下子就燦爛起來,跳起來抱住了爸爸,還順手摟過來子覓。

我在旁邊看著,滿臉的皺紋都是笑意。終於能夠開口說出自己的情緒,對於盧先生這個固執的男人來說,真可謂是從地球到月球的一大步。

“和暴脾氣的盧先生鬥法,我就看著你作!”

而這也是很多家庭,婚姻,成長或者原生家庭,最不經意的陷阱,沒有及時地把日後的痛楚,縷平在當地。

人生就像是一列呼嘯向前的列車,那些已經從我們視線中錯過去的事情,並不因為我們自己看不見了,就原地消失,而是會存在於某個空間裡慢慢地發揮著效力。

就像是這一次。

從房間裡出來,到了游泳池,從表面上看,床安好了,盧先生氣也順了,看到游泳池,孩子們也開心起來了,在房間裡的那頓緊張和生氣,好像已經完全過去了,可以從此不再提。

可如果真的不提,這輩子在兩個孩子的記憶裡,在某年某月某個酒店裡,爸爸都是在衝她們發脾氣。而我這輩子也會記得,這個男人的固執和無禮。

“和暴脾氣的盧先生鬥法,我就看著你作!”

所以,不要小看盧先生跟孩子們的那一句簡單的解釋,清楚明白地蓋棺定論自己的情緒,足以把負面的傷害在記憶裡消除。

走到這一步,我們不知道在深不見手指的森林裡走過了多少鬼打牆的夜路。

婚姻和家庭,愛人和家人,相處起來,之所以難於上青天,在絕大多數的時候,並不是缺錢,缺愛,或者缺少關心和付出。

而是人心隔肚皮,即使面對面,第一,我們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第二,我們不明白為什麼對方不能明白自己在想什麼;第三,在很多時候,我們只知道自己在不高興,但自己也讀不懂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麼?!

《孫子·謀攻》早就說了,“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就是兩千年前對婚姻的預判。

“和暴脾氣的盧先生鬥法,我就看著你作!”

我一直記得,和盧先生在一起的第二年,一起去布拉格玩。

飛機上升時期,整個機艙都是斜的,耳朵裡有一層膜。我一手抓著座位把手,一手用大拇指的指甲划著食指的指肚。

盧先生突然側過頭來,把手蓋在我手上說:“別害怕。歐洲內航飛機都比較小,對氣流的感應也比較大,一會就好了。”

我18歲第一次坐飛機,國內國際,飛過很多次了,而我居然從沒有想過,每次飛機起飛時,團在心裡,胃裡,肚子裡那一堆莫名其妙,亂糟糟又硬鼓鼓的感覺,就是恐懼!

一語道破天機,讓我有了電光石火的敞亮和踏實。即使後面這些年,每次飛機起飛的時候,我的胃和肚子中間,還是會有一個小團,然而我知道,我懂得,我明白,我就可以遊刃有餘地安撫自己。

“和暴脾氣的盧先生鬥法,我就看著你作!”

這一陣子,有越來越多人跑來問我,婚姻那麼難,男人那麼爛,愛情那麼短,孩子那麼煩,為什麼還要結婚,為什麼要生孩子,一個人開開心心的不好麼?

說到底,婚姻只不過是一個社會契約,結婚本身這件事兒,並不是人生的意義。

然而,就人生來說,這輩子,擁有什麼,能比擁有一個比自己還了解自己的人,更加難能可貴的事兒?

如果真的有,那就是當你比我還了解我自己的時候,我也恰好比你自己還了解你。

少年夫妻老來伴兒,對我來說,這就是陪伴的意義,相互摩擦,相互支援,用了很多很多的時間,變成了彼此的唯一。

盧璐:有兩個女兒的留法服裝碩士、作家,新書《和誰走過萬水千山》,正在熱賣。行走在東西方文化差異裂痕中間的,優雅女性自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