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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比《寄生蟲》和《小丑》更加憤怒與有力

這部《悲慘世界》不是雨果原著改編而來,卻超越所有同名改編作品,擁有最熾熱的時代憤怒和精神。

01

《悲慘世界》(2019)由法國黑人導演拉德·利執導,改編自其2016年獲得凱撒獎提名的同名短片。故事發生在導演從小長大的巴黎郊區93省聖德尼,許多場景直接取材拉德·利自己的日常生活。他的家人在20世紀80年代從馬裡移民後來到法國,他在蒙費爾邁爾長大,今天仍住在那裡。那裡也是巴黎臭名昭著,治安最差的區域,也是雨果寫下《悲慘世界》的地方。

《悲慘世界》比《寄生蟲》和《小丑》更加憤怒與有力

影片開場,所有法國人無論男女老少,何種膚色,都身披三色旗湧上街頭慶祝世界盃的勝利。香榭麗榭大道里擁擠的人群和空前高漲的民族情緒如一股浪潮般迅速集湧,又迅速消融,僅在影片開頭一閃而過,轉而進入微觀生活。之後的劇情由新調派來參加掃惡組(反犯罪機動警察大隊BAC)的警士魯茲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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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驚歎的是,整部電影圍繞僅僅不到兩天,由失竊事件引發的衝突展開,與充滿宏大民族精神氣息的開頭相對比,影片主體聚焦於個體的一次小範圍衝突,宏觀與微觀兩維度相互照應,極具以小見大的戲劇張力。

而且影片擁有統一的視覺風格,採用半記錄半虛構手法,摒棄這幾年氾濫的粗糙搖晃手持攝影風格,轉而採取更流暢的鏡頭運動突出人物在環境中的飄蕩感。搭配富有層次感的多線多視角手法,既有小男孩操控無人機如上帝般的航拍俯視,也有視線狹小的車內鏡頭,進一步加強國家主流話語和群體之間不可調和矛盾的爆發力。

《悲慘世界》比《寄生蟲》和《小丑》更加憤怒與有力

導演沒有刻意突出事件發生的真實環境,給街道和生活環境的鏡頭僅有寥寥幾個,即使從航拍“上帝視角”看去,這片長期混亂區與城市其他地方並無二致。

但看似祥和的街道在警察的講述中四處潛藏著危險人物,鄰里爭吵會變為可怕的街頭流血事件,開快餐店的老闆有嚴重不良前科,上學的少女偷偷抽毒品,人們湊在一起從事非法交易。。。鏡頭中的“氣息”足以讓從未踏足法國的人同樣感同身受,街道外表看不出“髒亂差”,生活在此的人們才能代表最普遍的生活狀態:尊重的缺位與消散不去的戾氣和緊張。

《悲慘世界》比《寄生蟲》和《小丑》更加憤怒與有力

02

得不到應有尊重,這和世界諸多底層個體,乃至大體制敘事下的個人生存狀態都非常接近。成功利用小事件實現對邊緣群體的去妖魔化、去奇觀化表達。

雨果的時代是一個不同的時代,但貧困和社會苦難仍然存在於該地區。

導演本可以拿著這本書,改編成當代故事,但透過這部電影,更描繪出今天這片土地是如何生活在非常警察壓力下,以及無處不在暴力威脅。

這種憤怒的情緒放在如今任何一個場景和背景下似乎普遍存在,其講述的故事具有很強的國際視野和共鳴價值。相比奉俊昊的《寄生蟲》,儘管兩者都對底層和社會議題展開討論,但《寄生蟲》更多處於韓國當下環境,用虛無的人物形象來探討階級問題,過分極簡,而且作為強社會學題材的影片,本身尚未完成應有的使命。

《悲慘世界》比《寄生蟲》和《小丑》更加憤怒與有力

同樣用憤怒戳中世界觀眾的還有《小丑》,儘管不能作為體現時代性的代表,但去年至今掀起的巨大話題性,證明人們對小丑形象背後的社會因素產生巨大共鳴。加上導演有限視角的運用,引導觀眾以極為狹窄的角度觀察世界,不知不覺中與小丑視角相重合,悄然滑向情緒化的釋放卻不知。這點恰恰是十分危險而有害的,觀眾以為自己對小丑產生巨大同理心,然而事實卻相反。比如在侏儒想逃出房間卻夠不到門栓,請求小丑幫忙開門的窘迫場面,我不知道有多少觀眾在此“會心一笑”。

你笑了嗎?

如果你笑了,很可惜,可能你沒有理解影片內外莫大的悲劇性。當電影內華金用出神入化的表演告訴你,殘障人士在現實中遭到社會種種嘲笑的絕望時,電影外的觀眾還是對侏儒因明顯身體殘疾的反應報以如此直接的嘲笑。。。太諷刺了!

《悲慘世界》比《寄生蟲》和《小丑》更加憤怒與有力

這種封閉化的死或攻擊的二元對立,不正是《悲慘世界》想表達的不同種群碰撞的主題的嗎?人們生活在各自的盲區,試圖用拳頭換取生存空間和其他群體的尊重,互相傷害是唯一的結局。

也許影片結尾停下攻擊的男孩和警察是尋找出路的某種前奏,但無法掩蓋這是一起悲劇,和原著《悲慘世界》結尾政治運動相同性質的莫大悲劇,不由得讓我們產生介於旁觀和親歷之間的悲憫。

《悲慘世界》比《寄生蟲》和《小丑》更加憤怒與有力

03

片中不能走火的訊號槍代表人的自我管制,沒有什麼憤怒是意外的空穴來風。

人與人之間是不可能理解的,憤怒也不會停下。性別、階級、民族、地域、信仰、習俗、喜好、語言等等將現代社會撕扯成一個個血淋淋的群體相互傷害,只要人類尚存,分歧永遠不會消失。

危險的狹隘視角是現代病的一個表徵,

因為現代生活多元性要求我們需要在多重價值和認同中生活,這令人們恐懼不安,而當人們恐懼不安時,可能選擇一種簡單認同來消除困惑和焦慮。在全球右翼民族主義和強人政治逐漸佔據上風的時代,是誰在煽動和逼迫我們,是什麼導致空氣中的緊張氣息,這些問題足以引起每一個人的警惕。

《悲慘世界》比《寄生蟲》和《小丑》更加憤怒與有力

近年來反映不公和歧視的影片接連登頂各大電影節,一些呼聲越來越高。不過,當我們談論“歧視”時,要搞清楚這個“歧視”背後的社會制度以及這個制度的含義,只有搞清楚了這一點,才能區分歧視和參與者們都能接受的角色分化。有些“歧視”也許是歧視,有些也許只是一個群體的自我認識方式不同罷了。

《悲慘世界》比《寄生蟲》和《小丑》更加憤怒與有力

“當你調查殖民主義、新殖民主義、掠奪非洲自然資源以及歐洲和西方的責任的歷史時,就會明白:

你不能抱怨移民冒著生命危險進入你的國家,而不用花時間去想他們為什麼如此絕望

。我想對未來持樂觀態度,但不幸的是,如果再過15年,其他一些電影製作人拍攝自己的《悲慘世界》,我也不會感到驚訝,因為沒有什麼會改變的。”

04

有幾處不同群體剛爆發爭執,隨時演變成暴力衝突的片段刻畫十分準確。運鏡如旋風般掃過無力的警察,儘管他們是法律權威的維護者,是國家暴力的執行者,卻在衝突即將發生前陷入巨大無力感。反觀衝突當事方,瞬間化身集無理蠻橫與教唆暴力的“受害者”。

《悲慘世界》比《寄生蟲》和《小丑》更加憤怒與有力

《悲慘世界》無意探討和反思不同種族自身的問題,讓我有些許不滿足。而且獅子作為幾方追逐的物件,沒有任何其本身的重要性刻畫,出場寥寥淪為純粹的表達符號。

在具體社會背景的表現上,也許導演認為沒有展示細節的必要,大部分實際性民眾生活場景和社會情緒土壤都沒有展現,比如隻言片語出現的2005年法國騷亂(起因是巴黎以北克里希叢林市3名男孩為逃避警察追捕,跑入一所變電站,不料卻遭到電擊,與本片有諸多呼應之處)和黃馬甲事件,這些影響法國國內社會會程序的事件對我們可能略顯陌生。進而讓影片後半部分的少許情緒表達有失真實記錄感的初衷,導致劇情合理性和銜接的瑕疵,也讓半開放式結局稍顯“不知道怎麼辦”的無力。

《悲慘世界》比《寄生蟲》和《小丑》更加憤怒與有力

不過,導演真的沒有給出混亂後的答案嗎?片尾出現的《悲慘世界》原著語錄猶如警鐘,未來是有的,屬於新一代青少年,但如果我們再不做些什麼,原本在凱旋門前慶祝世界盃的孩子們下一秒就是街頭暴力的實施者。

“進步如同河流,不可能永遠平靜;不要築起堤壩,不要投入石塊;障礙能使河流濺起泡沫,使人類沸騰,從而產生混亂;但在混亂之後,我們就認識到進了一步”——雨果

消弭分歧的最好良方正是我們對人類潛能綻放的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