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單

鄉土散文:兒時生產隊的老牛屋

鄉土散文:兒時生產隊的老牛屋

鄉土散文:兒時生產隊的老牛屋

文:張宗龍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土地沒有包產到戶以前的生產隊時代,我們老家山東滕州界河鎮東曹東村,共有五個生產隊,每個生產隊都有自己的老牛屋。現在,老牛屋成了我們這一代人溫馨而滿懷鄉愁的回憶。

我記憶中生產隊的老牛屋,就是我們村生產一隊集體養牛的場所,也是我們一隊存放集體物資的庫房所在地。老牛屋低矮、黑暗、潮溼,那幾十頭牛呼吸咀嚼噴出的氣息,混雜著老牛們新鮮的屎尿味、青草乾草混合的發酵味、養牛老漢們身上的汗酸味、愛熱鬧的村人們抽的旱菸味,準能把現在的孩子燻的找不著北。但小時候我們村男女老少都對老牛屋情有獨鍾,它是我們小孩子們撒歡玩耍的樂園、也是大人們茶餘飯後最愛到的場所。

我們一隊的老牛屋位於村子的東南方向,大概位置在現在來泉家的宅基地上,那時村子小,家家的院子卻大。老牛屋牆北是一個不大的池塘,隊裡養的幾隻鴨子、大鵝時常在水裡安靜地遊著,綠水紅掌、悠閒自得,為貧瘠單調的農村增添了一些詩意,這兒也是牛兒們飲水嬉水的場所;南邊是生產隊的炕煙屋,再往南就是打麥場,夏天打麥堆起的麥穰、秋天收割的花生秧、芋頭秧、芝麻桿等都堆在場院裡,這就是牛兒們冬天的口糧,夏天則需要我們這些半大孩子或在村裡小學上學的娃娃們割鮮草,為辛苦勞作的牛們改善生活;東邊是兩個碩大的土堆,是從村北山坡下拉來的黃土,專門用來墊牛圈用的,每天下午把乾土墊進去,經過一晚上屎尿的浸泡,第二天再翻出來,就是上好的農家肥。

生產隊的老牛屋是一排低矮的茅草屋,用麥糠和的泥砌起的土牆又厚實又結實,幾個木窗戶開得很小,可能是防止破壞分子鑽進來吧;房頂則是用麥穰苫的,每年新麥穰下來,都有專門的匠人爬到房頂上更換,既防水又保暖。這樣的房子冬暖夏涼,小時候我們村很多人家都住這樣的房子,比後來的磚包皮或一磚到頂的房子更節能環保。但隨著人們生活的好轉和對房子品質要求的提高,在上世紀90年代左右,這樣的茅草房便退出了農村人的生活。牛屋從外觀看既不美觀也不大方,裡面更是被煙燻的黑糊糊的,人們一進去有時會被嗆得眼睛都睜不開,但小時候我們都愛往裡鑽,愛和牛打成一片。

老牛屋內從北到南有一排石頭打的牛槽,每個牛槽長有2米,寬0。5米,深要達0。8米,從上到下呈梯形狀。梯形是我們上了初中才知道的,小時候只感覺這形體好奇怪,老人們說這是為了牛吃草方便,上邊大牛頭能伸進去,下邊小則不浪費飼料。每個牛槽後拴兩頭老牛,一排30多頭牛就是我們生產一隊最寶貴的集體財產,全村人都象寶貝似地寵著它們。老牛每天早出晚歸,勤勤懇懇,為村人辛勤耕耘著土地、運輸著莊稼,苦活重活都指望著他們。

村裡的飼養員是我們一隊老實本份的幾個老人,他們責任心很強,也很辛苦。每天拋家舍業,24小時吃住在牛屋,以老牛為伴,愛牛屋如家,精心伺候著這些老牛。白天,老牛們都下地了,他們早上要鍘草拌飼料,用那寬大的鍘刀一下一下把成捆的麥穰、豆秧一類的乾草鍘碎,噴灑些清水讓它返潮,草太乾了牛容易扎嘴,然後拌入麥麩、黑豆,就是上好的飼料;下午他們則要推上獨輪車,把一車車牛圈裡的糞土翻出來,再把一車車新土墊進去,就象賓館裡的服務員整理房間,讓老牛們收工回來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如果遇有哪頭母牛下了崽,飼養員更是如獲珍寶,象自己得了孫子一樣高興,全村人也跟著歡喜。待到那小牛犢稍一長大,老漢們就把小牛犢牽出來,讓我們小孩子看小牛趴到母牛肚子下一拱一拱地吮吸牛奶。我們小時候很少有人喝過奶粉,更沒人喝過牛奶,不知道小牛犢吸的母乳是不是和現在我們喝的鮮牛奶一個味。老漢們大多不識字,但他們卻知道烏鴉反哺、羊羔跪乳的故事,常常讓我們邊看小牛犢吃奶,邊給我們講古代24孝的典故,讓我們從小懂得孝順、知道感恩。

老牛屋裡沒扯電線、沒接電燈,一到天黑牛屋裡黑咚咚的,飼養員提一盞馬燈為牛們添飼料。牛是通靈性的,看到飼養員來到身邊,有的打著響鼻、有的搖頭晃腦、有的正臥著也會突然起來,讓我們感覺老牛也很有禮貌。準備飼料、填土倒圈的事大多在白天就完成了,晚上也只是新增一兩次料而已,飼養員晚上更多的時間是和喝完湯到這兒串門的社員們啦呱。那時農村晚上沒有更多的娛樂,晚上喝完湯女人們收拾屋子、納鞋做衣,男人們則提起旱菸袋奔了老牛屋。農村的夏天還好說,拉個破涼蓆、提個芭蕉扇,三五成堆的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到了冬天能去的地方只有老牛屋了,那兒既暖和,還有茶水,有些小孩在家裡凍得受不了,大人就會用小包被包起孩子,抱到老牛屋去取暖。有時飼養員善心大發,抓一把炒熟的黑豆給我們小孩子吃,那個脆香,至今仍能回味得到。

現在我們老家已見不到牛了,耕田耙地、拉腳趕車一類的活計早已被各類燒油的、燒電的機械化裝置替代,自然也沒有老牛屋了。但往前二十多年,牛卻是我們村苦活累活的主力軍。那時隊裡的土地全靠這幾十頭老牛去耕種收割,直到土地聯產承包以後很多年,老牛還是很多家庭致富的基礎。《平凡的世界》裡的孫少安就是靠到他丈人家買的一頭牛拉磚送磚而賺得了第一桶金,繼而在全鄉第一個辦起了燒磚窯,改變了自己也改變了全村很多人的生活。牛的精神就是吃苦耐勞、無私奉獻,人們讚美奶牛“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而耕牛則是“吃進去的是草,帶給人們的是錢”。牛對人們的要求很低,住著低矮的老牛屋,吃著普通的粗飼料,但它們對人類的貢獻卻很大,它們不用揚鞭自奮蹄,無怨無悔獻一生。

村裡的老牛屋,現在村裡的年輕人沒有見過,中年人也已印象模糊,只有一些老年人才能偶爾記起。也許是離家久了,對家鄉的一草一木思念更多一些吧,那屋、那院、那牛、那景、那人,老牛屋的往事常常進入我的回憶,帶給我幸福的感覺。特以此文記下老牛屋,以不忘往昔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