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落落大方的甄妮，以自己主動出擊這種方式掌握了她和董子浩相識的節奏。
從那個一身黑衣的男人進門到入坐，甄妮就敏銳地捕捉到他眼裡有那麼一絲不情願的神情轉瞬即逝。
懂得欣賞的人，眼裡有風景、心中有天地。
甄妮最初還沒見過董子浩時，就對他心生好感。一個明明可以靠家世背景過日子的人，偏偏要自討苦吃去創業。
僅僅只是這一點，就勝過甄妮身邊很多同齡人。起初，甄妮聽人給她介紹董子浩的家庭背景情況時，對他並不感興趣。
甄妮無論是人、還是家境，都是無可挑剔的優秀。這樣的人物，身邊自然環繞的也是和她同樣級別的人中龍鳳。
可當她聽到董子浩放棄穩定的工作，選擇獨自創業時她就眼睛一亮。就是從那一刻起，她開始欣賞素未謀面的董子浩。
如今見了，她自然想好好表現自己一番。
甄妮從進門寒暄到現在，大概過去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終於等到董子浩的回來。她見男人一臉倦容，唯恐他馬上就要藉故推辭離開。
於是甄妮主動站起身來，走到董子浩面前打招呼。
身為男人，見到人家女孩都主動問好了。董子浩自然也不好就此離去，只好禮貌地和甄妮聊了起來。雙方簡單地自我介紹後，甄妮就問起了董子浩創業的情況。
這個話題，迅速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旁邊圍坐的幾個長輩們，也識趣地不去打擾他們的談話。
02
原本不喜歡摻合這種場合的董媽媽，只是想著過來略微坐坐，見一下自己眼光甚高的婆婆給她大孫子安排的相親物件的真容就走人。
她相信自己兒子也和她一樣，過來應酬坐坐就會找個藉口隨自己一起上樓去。沒想到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兩個年輕人聊得還不錯。
董媽媽也沒了離開的興致。
她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細細地打量這個叫做甄妮的女孩子。從她的言行舉止來看，平日裡應該是一位得體大方的女孩。
甄妮長髮飄飄，身形消瘦。五官雖然談不上多麼的精緻漂亮，那眉眼間利落爽快的英氣，讓她看上去非常的精明幹練。
董媽媽聽旁邊的親戚在和董奶奶介紹說：“甄妮現在在一家網際網路大公司上班，小姑娘蠻能幹的。小小年紀就在部門裡能獨擋一面，和浩浩應該能聊得來。”
董奶奶聞言，微微一笑。
她從甄妮一進門，就對這個親切問候她“奶奶好”的女孩有好感。因為甄妮為人爽朗不怯場，待人接物都隱隱透著骨子裡蘊含的良好家教。
如今見她主動和董子浩聊天，兩個人還能有說有笑，董奶奶很快就把眼睛眯成一條縫。
聊了幾分鐘後，董子浩發現自己對於奶奶安排的甄妮並不反感，而且覺得這個女孩思想還蠻有深度的。尤其是聊到市場的大走向，她有屬於自己的獨到見解。
原本打算給奶奶面子，隨意應酬幾句就尋個藉口就離開的人，不知不覺就聊了起來。
03
本來還有些擔憂的董奶奶，不經意間和親戚眼睛對視時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旁的董媽媽，臉上倒是沒有太多的表情。
畢竟是婆婆相中的人，那就必然是按照她的喜好來挑選的。一想到這，董媽媽的心情就有些黯淡。
她本以為再過幾年，自己就可以媳婦熬成婆。
誰知，兒媳婦身後還有婆婆的影子。
心頭縈繞那種沒完沒了無法擺脫的宿命感，讓枯坐無聊的董媽媽準備拂袖而去。就在她起身時，甄妮眼角的餘光很快掃視到了她的動作。
只見甄妮也站起身，微笑著對董媽媽說：“阿姨，您要上樓了嗎？”
還在和親戚相談甚歡的董奶奶，聽到聲音頭都沒回，只是微微側目而視，隔空瞅了一眼自己的兒媳婦。
董媽媽點點頭說：“嗯、我上樓去一下，你們慢慢聊啊。”
甄妮耳聞過董家婆媳不和的傳聞。
她觀察到董媽媽下樓後就自動挑了個離自己婆婆最遠的位置坐下，她們婆媳幾乎一個正面都沒打過，更不要提交談。
但她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就能感受到董家奶奶對自己的歡喜。
對此，並不覺得意外。
家教好、學歷好的自己，無論走到哪裡都能輕易收穫長輩們的喜愛。如今見無人問津的董媽媽要離開，甄妮掛上誠懇的笑容說：“阿姨慢走，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我上去叫您。”
甄妮說完，回頭用眼神諮詢一下董子浩。
只見董子浩立馬就說：“媽、你先上去休息，等飯好了我們一起上去叫你。”
原本已經習慣在這個家受到冷遇的董媽媽，看了看兩個年輕人說：“好的。”
04
受過委屈的人,一點點的甜也能填滿心裡的苦。
董媽媽走了沒兩步，又回頭對兒子說：“浩浩，幫媽媽好好招呼甄妮。”
董子浩面色平靜地說：“哦。”
因為他覺得這位叫做甄妮的女孩獨立性很強，掌控場面的能力明顯超過自己，壓根兒就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
不過董子浩對於媽媽多此一舉的交代感到有些意外，這些年媽媽在自家親戚面前已經習慣把冷淡作為自己的標籤。
董媽媽私下和兒子是這樣嘀咕的：“反正聊不到一塊去，還不如一開始就保持距離。言多必失，我話越少越好。”
“不然，回頭又落人口實。”
如今董媽媽破天荒地舉動，讓董子浩望向甄妮的眼神多了一些異樣的情緒。
簡單聊了幾句，董子浩就能清晰地感受到甄妮和薇薇安是屬於同樣一類人。
好是好，只是她們
習慣以涼薄之性平周遭之事，
因為活得太過明白，身上缺少一股靈動性。
只要願意，她們對誰都能掛上面具體貼周到。
對於現在的董子浩而言，眼前的甄妮非常適合做朋友。因為兩人無論是三觀、還是脾氣性格都十分相投。
甄妮很會找話題，疲倦一天的董子浩也能暫時放下煩惱在活躍的氣氛中放鬆心情。
等保姆進來告知飯菜已經準備好了的時候，甄妮主動對董奶奶說：“奶奶你們先過去，我和子浩上樓去叫一下阿姨。行嗎？”
一句行嗎？
既給了董奶奶面子，又給了董媽媽尊重。
董奶奶笑眯眯地說：“乖孩子，去吧。”
05
董子浩當然也樂得配合，順便藉著上樓的機會粗略地帶甄妮參考了一下自己的家。
這座二層樓的小洋房歷史久遠，建築風格還保留了很多當年十里洋場的色彩。董媽媽的房間位於走廊的盡頭，甄妮率先走過去敲門說：“阿姨，飯好了。”
“好。”
董媽媽緩緩把門開啟，滿臉都是笑容。
一行人穿過走廊時。甄妮就對於二樓拐彎處小客廳那個小壁爐表示了強烈的好感。
董媽媽見狀說：“現在他們父子都不在家，我一個人都不怎麼去那邊坐了。以前浩浩還小的時候，冬天圍坐在那邊聊天吃吃東西是很好的。”
甄妮連忙點頭說：“是呀、是呀，那個氛圍感光是想象就十分的溫暖。看看書、喝喝下午茶，感覺自己都要變成王家衛電影里老上海情懷裡的女主角。”
甄妮又掃了一眼董媽媽說：“阿姨你身材苗條，穿旗袍的樣子不要太靈哦，嗲得不得了。”
董媽媽抿嘴一笑，這麼多年來她的身材確實保持地不錯。她也非常的以自己的身材引以為傲，於是她說：“甄妮、你改天有空的話，歡迎來我家我們一起喝下午茶啊？”
“真的嗎？阿姨、我可當真了？”
“嗯。”
“那您喜歡喝咖啡、還是茶啊？喜歡吃哪些點心、甜口還是鹹口？”
跟在後面的董子浩，瞬間就被遺忘了。
不過，他也樂得其中。
06
這頓飯因為有外人在場，董媽媽不便提前離場。貼心的董子浩故意挨媽媽坐得很近，方便和她聊聊天不會無聊。
而甄妮似乎是看穿了董子浩的用意，見他坐在董媽媽的左側，於是她笑著問：“阿姨，我可以坐您右邊嗎？”
“當然、當然，快坐。”
董奶奶那邊兩個親戚圍繞在她左右，自然也不會寂寞。大家各自都有了陪伴和招呼的人，再加上家裡的保姆一大早就開始精心操持這頓色香味俱全的飯。
濃油赤醬的菜色，讓所有人都胃口大開。
吃吃喝喝聊聊間，大家都捨不得輕易放下手裡的碗筷。甄妮也一個勁地稱讚飯菜好吃，董媽媽趁機對自己婆婆說：“媽、難得甄妮這麼喜歡吃我們家的菜，以後我想多邀請她過來吃飯？”
“好、好，你喜歡就好。”
“那我就做主了？”
“哈哈。”
從甄妮進門到現在，這對相伴生活了幾十年的婆媳終於有了一次輕鬆愉快的對話。
飯畢，董奶奶的親戚轉頭對董子浩說：“浩浩、嬸嬸有點累了，甄妮家和我們家不順路。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們送她回家？”
甄妮見董子浩沒立馬接話，馬上說：“我叫出租車回去，很方便的。”
董媽媽馬上說：“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不安全的。”
董奶奶也附和說：“對、對，不安全。”
07
這時在場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董子浩身上，他只能站起身來說：“我上樓去拿一下車鑰匙，五分鐘後門口見。”
然後回頭對嬸嬸說：“嬸嬸，那我就不送你們了。回去的時候慢一點，歡迎下次再來看我奶奶。”
董奶奶那邊的親戚笑得合不攏嘴，連聲說道：“我們浩浩真懂事。”
這次董媽媽也一反常態，收起平日裡的冷漠。她拍了拍兒子的手臂說：“你去拿車鑰匙，媽、我送嬸嬸他們出去。”
這個家，似乎一下子變成和諧相處的模式。
甄妮家其實不遠，離董子浩家也就半小時路程。從外觀上看去是一個非常新的小區，車停下來後，甄妮說：“我很喜歡游泳和打羽毛球，你平時喜歡做什麼體育運動嗎？”
董子浩摸摸腦袋，並不打算接話題。
他呵呵一笑說：“我這人不太愛運動。”
甄妮似乎有點失望，正當她還想繼續話題為下次見面找個合適的理由時，董子浩看了看車窗外說：“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甄妮只能說：“好，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
下了車的甄妮目送著董子浩駕車離去，今天晚上男人不冷不熱的態度引起她的興趣。從小到大，甄妮身邊不缺少追求者，有很多人的條件都比董子浩要強。
不過最終，她還是被董子浩身上那股蓬勃的朝氣給吸引。
飽讀詩書的甄妮明白；
有錢的人不一定值錢，但值錢的人一定會有錢。
甄妮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盯著那輛車遠去的方向露出一個笑容。然後才輕輕轉身離去，高跟鞋把大理石鋪的地板踩出一連串清脆的回聲。
08
等到董子浩輾轉回到家時，發現習慣早睡的爺爺奶奶已經睡去。他輕手輕腳上了樓，終於安靜下來的環境讓他有了心情去思考自己的事情。
換上一身舒適家居服的他，靠在電腦桌前的沙發椅子上冥思。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幕幕景象在腦海中再現，他能感覺到甄妮天生就是適合生活在這個家的最佳人選。
他也能感覺到媽媽因為甄妮的到來，放下防備。他明白，其實對於生性活潑的董媽媽來說——
小心翼翼成為刺蝟其實是一件很難過的事。
以董子浩的聰明不難想象，如果這個隔閡深重的家庭將來有了甄妮這個紐帶，家裡兩個女人說不定真的有冰釋前嫌的可能。
可董子浩對於甄妮的感覺，就像那些擺在百貨商店裡價格昂貴做工精美的娃娃。雖然宜家宜室，可少了些活色生香的生動。
愛、不應該是權衡利弊之後的選擇！
不願意做決定的董子浩聳聳肩，他惦記著問問小魚那邊的情況。不過看看天色已晚，他沒有打電話而是發了一個短訊息。
可惜這則訊息沒有迴應，累了一天的小魚安頓好爹媽後在那張雙人沙發上沉沉睡去。
原本還想和小魚吐槽今天工作上煩躁情緒的男人，久久未見回覆。他也只能收拾惆悵的心情，獨自在黑夜裡自我消化。
其實剛才甄妮問過他工作上的事情，不過因為當時身邊有很多家人在，董子浩只能打著哈哈敷衍過去。
大家的日子看似都在一天一天地過，但有些瞬間一旦錯過，天長日久後才發現，我們的人生已經悄悄地走到不同的方向。
09
多年之後董子浩曾經和小魚聊起那個夜晚，不過把酒言歡的他們都不後悔當初的錯過。
因為各自收穫漫長人生裡大喜大悲的他們，都真切地明白——有些錯過，只是為了更好的遇見。
成熟的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失去和擁有的過程。 一邊刪繁就簡、一邊返璞歸真，一邊看淡得失，一邊迴歸本心。
晝夜交替，新的一天開始。
董家有條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無論你睡得多晚都必須起床吃早飯。就算要補覺，也必須吃完之後再去。
這天掙扎著起床下樓吃早飯的董子浩，一如往常地和爺爺奶奶問好。
“爺爺奶奶好，媽媽好。”
董奶奶心情不錯，她笑著問：“浩浩，甄妮這個女孩子性格不錯。”
董子浩明白奶奶的意思，可不想多發表評論的他只是輕輕“嗯”一聲。
董媽媽見狀，也附和說：“我也覺得甄妮那女孩子蠻好的。”
“嗯。“
這次，董子浩頭也沒抬認真地舀碗裡的鹹豆漿。
不過董奶奶也不打算步步緊逼自己的寶貝大孫子，她非常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於是換了個話題的她說：“浩浩，你最近營銷號裡那個叫做墨魚的作者是你朋友嗎？”
董子浩放下勺子，吃驚地抬起了頭。
“奶奶，你也在關注我的營銷號啊？”
“當然，你奶奶我又不是老古董。我也會像你們年輕人一樣上網衝浪的，好吧？”
“哦哦，奶奶你很厲害。”
10
董媽媽聽到這句誇獎，心一沉。
眼皮抬了抬沒說話。
她在思考等下自己到了單位，是不是也要拜託年輕的同事教她上網去看看兒子最近搗鼓的那個營銷號。
董奶奶夾了個冒著熱氣的鮮肉生煎放到孫子面前的碟子上，慈祥地說：“這個墨魚是你在哪裡認識的朋友啊？”
咬了一口汁水鮮美生煎饅頭的董子浩，滿足地笑了笑。他說：“她呀、她真名叫趙小魚，是我以前在文學社的同事。就是最開始負責帶我的那個人，奶奶你還有印象嗎？”
董奶奶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好像有那麼點印象。她回憶著說：“你這麼一說，就是你之前提起過很有才氣的那個女孩子？”
“對啊，就是她。”
“原來是她啊，怪不得我覺得文筆似曾相識。”
“奶奶你一眼就看出來了，果然不虧是我們敬重的謝先生。”
“少貧嘴，這人確實不俗。”
“對吧，我之前跟您和爺爺提過她寫的那首七言詩。時間有點長了，我不知道你們還記得嗎？”
董子浩爺爺和奶奶對望一眼，事是有這麼一件事。但具體的內容，他們實在想不起來。
沒辦法，二老自己手上的工作就已經把他們不再年輕的腦容量給填滿了。
董子浩又咬了一口生煎饅頭，說：“小魚的新書下個月就要出版了，就是寫七言詩的那本。到時候，我拿回家來給你們翻翻。”
董奶奶點頭說：“好。”
說完，她又想了想。
她說：“要不你看哪天方便，請人家來家裡坐坐吃個便飯啊？”
董子浩想起上次自己就跟趙小魚提過奶奶邀請她來家裡吃飯，小魚嚇得落荒而逃的神情他至今歷歷在目。
於是猶豫的他，開口說：“再說吧，最近我們都挺忙的。小魚爸媽過來看病，她白天要忙文學社的工作，晚上還要幫我寫稿。”
董奶奶聞言問道：“她不是本地人？”
“嗯。”
聽了半天的董媽媽，終於插了一句嘴說：“浩浩，你們說的小魚是不是就是上次在你辦公室看到的個子小小女孩子啊？”
“對、對，就是她。”
董媽媽沒說話，因為對小魚的印象太過普通。
在她眼裡，根本不值得一提。
董奶奶見狀，就說：“那既然這樣，就等人家不忙的時候再說好了。你們年輕人，先忙自己的事情。”
“好，奶奶。”
接下來的日子，沒有愛恨、沒有情仇。
因為大家都在忙年前最重要的事情——工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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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然心繪在魔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