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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悲哀在何處?

其實芸芸眾生,我們都是小人物。

要說小人物的悲哀,其實並不是說,小人物就註定悲哀。小人物的最大悲哀,是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小人物,那才是他們悲哀的開始。

我就說下這幾年我親身經歷的一些同事的事情吧。

先說A,他是我在國企工作時的一個同事。他並沒有學歷,早年就是一個普通的保安,但是,因為他性格開朗,喜歡與領導聊天,久而久之,與一個喜歡攝影的領導交往甚密,因為他也喜歡攝影。他因為這層關係,就被調到了公司總部,負責公司高層會見期間的攝影工作。薪資比當保安高了些。由於文化水平不行,幹了十多年,一直還是基層員工,沒有提拔過。他除了攝影外,其他時間就是給領導端茶倒水,要麼分分報紙,早上第一個到,給領導的桌子都擦一遍,茶壺都倒好茶,畢竟也沒有別的技能。在我去工作的第二年,他終於熬出頭了,公司下屬公司缺一個採購經理,他因為端茶倒水多年,有的領導就說讓他去。這就是體制內,機會就是很多。

再次聽到他的訊息,是他走後半年,他被停薪留職了!

後來我們同事說,A去了下屬公司當了採購領導,幾十年的底層小人物,終於熬出頭了,一下子不認識自己了,對下屬頤指氣使。更關鍵是,他明目張膽地吃拿卡要!要求來自不同地區的下屬,在回家休假時,回來給他帶各種特產。更讓他自己走向絕路的是,他覺得既然是負責採購的,那麼吃供應商是理所當然,於是,他跟供應商索賄,還要女人————-總之,他幾乎天天都倒在酒桌上。

才半年功夫,他胡做的太明顯了,有的供應商被他要的回扣太多,都不賺錢了,再加上公司內對他看不慣的人,這些人一起將他告了。最後公司在大會上,領導直接點名了,公司讓他把吃拿卡要的贓款都還回來,也保留給他移交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的權力。

一直在底層的小人物,一下子被給與了一些權力,他們就瘋狂起來。他們只是看到,有些有權力的人飛黃騰達,但是他們並並不知道如何穩妥經營,所以導致一旦手中有了權力,就胡做,最終葬送了自己。

第二個,是我曾經在海外工作時的一個同事,就叫他B吧,因為他真的是一個又可憐又可恨的SB!

B先生資質平平,但是也能看出來,他很努力,透過苦學,從農村考到大學,學的是會計學。我們公司很多海外專案,都需要懂英語的會計做外賬。這哥們身份一直都是一個小會計,負責對賬、報銷,就是一個平平凡凡的員工,但是好在他英語也行,很快就有了一個機會。在公司幹了幾年後,我們非洲有個大專案,就給他派過去了,本來職位也是會計,而且他也只會會計。只是,一般在海外專案的前期階段,人手都不足,只能一個人兼任三到四個職位。當時我負責商務、海關和政府關係。他去的時候,也只是一個會計,還是對賬、報銷。但是,因為團隊人員不夠,老闆讓他臨時,是的,臨時,兼任財務、行政和人事主管,手下帶領一兩個當地員工。

到這裡,一切都很正常,大家各就其位就是。

只是,小人物的悲哀,就是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小人物,一旦被給與了一些權力,突然覺得自己站在了人生的巔峰!

B先生就是這樣,平時老實巴交的老實人,突然間就跟瘋了一樣!

他覺得自己大權在握,管理當地的財務、行政和人事,於是,他竟然開始挑戰專案經理!

專案上車輛的加油,B先生就是不給錢加油,就讓車停在那裡;

專案上租的別墅,專案經理都批准同意了,但是B先生非要不同意,要定他看好的房子,可是他看好的那套,離專案駐地很遠————

專案上當地員工加班,專案經理都批准了加班費,但是B先生,一個會計,卻認為費用太高,拒絕批准,硬是不給錢,導致專案上當地員工開始磨洋工;

他經常跟我們乙方說,他是財務總監,是否付款給他們都是他簽字說的算————儘管專案上,永遠都是專案經理說的算。

他還有可笑又可悲的一點是,他國內本來已經有家室,竟然跟公司派過去的一個年輕女翻譯說,只要做他的情婦,他有權勢,可以“罩”著她。那姑娘好在見過世面,知道他只是一個小會計,沒有鳥他,但是這事兒卻傳開了,一時間成了專案上茶餘飯後的笑料————-

他還以財務總監自居,搶我的活兒哈哈哈 因為我經常參加一些當地的政府舉辦的活動,什麼捐贈啊、公共關係啊。其實,大多數活動我也不會去,都是讓當地員工露面,因為熟悉國外情況的都知道,這些活動的目的,就是為逼著外國企業捐贈物資,比如,捐一個學校、某學校要校車,教育局也會找上門啥的。如果中國人親自去,基本上就是撞槍口了,人家就是把你當行走的錢包的!這種情況下,我一般都是賴!是的,就是讓當地人,找一些關係,去把這些大額捐助都糊弄過去,比如,他們要我們捐十臺汽車,那我就用當地人的關係,用兩臺車的價錢搞定一些重要人物,把捐贈減少到一臺車或者甚至,把捐贈汽車改成捐贈腳踏車哈哈哈哈哈

可是,我們B先生不知道,他只看到我或者其他一些同事出席這些活動時西裝革履和當地市長、議員握手合影或在各種新聞釋出會上與媒體記者周旋很風光,於是,有幾次他竟然也主動要求出席,甚至,有次根本沒有告訴我們,他就擅自去參加了一個捐贈活動,和當地市長握手合影。他以為那就是身份,那就是他的榮譽,那就是對他的尊重!可是,這些的最終目的不是尊敬他,人家要的是錢!要我們吐真金白銀!

以上這些胡做還不算。

他最可悲的,是以為,公司給他這樣一個小會計,一下子讓他負責一個大專案的財務、人事和行政職位,是老闆對他的高度信任和專業能力的認可。於是,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給老闆打電話,說要報知遇之恩!他的方法就是,動不動就收集他認為的專案經理的“黑材料”,讓老闆知道,他多麼忠心,而專案經理多麼危險!而老闆也吃這套,以為這麼一個主動的眼線,不用白不用,就這樣,B先生以為拿到了尚方寶劍,開始大會小會上與專案經理直接叫板。

他這麼一弄,我們專案上經常出現內耗。明明專案經理做了一個正常的決策,而國內的老闆,總是因為B先生說的很負面的,導致老闆懷疑起專案經理了。以至於,專案經理和老闆之間產生了隔閡————

直到因為這樣胡做,導致專案出現了進度問題,公司不得不重視起來!

為了搞清楚現場情況,公司派了一個領導來檢查工作,結果是,專案經理沒有任何問題,反倒是B先生那裡,一團糟,一個會計,在當地都出名了,都知道我們公司有個“財務總監”,還出席各種政府酒會,承諾捐贈這個捐贈那個——————————

我們老闆這才知道,要不是專案經理一直在堅持,這個專案早被B先生攪黃了————

專案經理重要,還是會計重要?誰的可替代性更強?在職場上混過的都明白吧?

於是順理成章,B先生作為替罪羊,當然是第一個被犧牲掉的。

公司趕緊將他“幹掉”,以表明老闆對專案經理的信任!

在電話裡,老闆只是對專案經理輕描淡寫來了一句“這個會計腦子不好,任由你處置吧。”

B先生的職位,由專案經理選了兩個人去幹了。

老闆就一句話,B會計的人生巔峰就結束了——————-

B先生回國那天,沒有人給他送行,昔日對他畢恭畢敬的司機只是把他扔在機場,連行李都不替他拿,他拿完行李,司機連象徵性地道別都沒有,開車就走了——————

還好,B先生並沒有被開掉,他也沒有主動走,還是回財務部繼續當會計,每天對賬、報銷,朝九晚五————-

非洲那短短半年,他自以為站在了人生的巔峰,從此人生開始走上金光大道。

也短短半年,他又回到他本應該在的位置。

是不是有種跟漁夫與金魚的故事一樣?

每當同事們提起他,聊到他後都是鬨堂大笑。偶爾,也會有人可憐他。是的,其實他也挺可憐的,在公司裡從來沒有重視過他,普普通通崗位上,朝九晚五,沒有機會出差,也沒有更多升遷機會,只能被上級呼來喚去。而突然間有了一個平臺,突然誤以為自己原來是天之驕子,開始相信自己是全才,可以什麼都管,什麼都明白!有了點權力後,也學著社會上那些“大人物”的樣子,也想找一個情婦感覺一下哈哈哈哈哈

他又很像范進中舉中的主人公。

在我們的文化中,從小到大,我們都聽著各種王公將相的故事,只覺得,人生就該那樣才叫活著,才叫成功!從而每個人,都種下了一個皇帝夢,至少是一個王公將相夢,誰都不想成為小人物,誰都對小人物要麼蔑視,要麼視而不見,儘管自己都是小人物————————而小人物總在一個特殊機遇的時候,誤以為自己並不是小人物,而真的是“真命天子”,從而耀武揚威,報復窮酸的過去。

記得看過一個關於酷吏的文章,文章說,歷史上的酷吏,都是明知道自己什麼下場,也願意去給大人物當那個打手和工具,因為他們很清楚,那是他們人生中唯一的一次,能接近權力,享受不一樣人生的機會。他們就像尿壺,有用的時候,被大人物拿出來當搶用,當沒有用的時候,大人物就立馬拿他們的頭,以謝天下——————-

所以還是那句話,小人物,其實一點不悲哀,悲哀的是,有些小人物,他們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小人物,那才是,他們悲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