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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乾菜,逆襲的下飯之王

梅乾菜,逆襲的下飯之王

『它其貌不揚,卻有扭轉乾坤之功。』

讀魯迅的小說《風波》,裡面寫了段吃的:“女人端出烏黑的蒸乾菜和松花黃的米飯,熱蓬蓬冒煙。”我邊讀邊忍不住流口水,因為饞了,饞梅乾菜。說來有趣,它本是南方人的味蕾支撐,但卻不經意間成了這個我的北方胃的下飯最愛。

頭一遭見到梅乾菜的時候,我沒敢動筷子,聞著有點兒臭,賣相也不佳,比起鮮菜的亮麗,縮水過後的它倒是有幾分猥瑣,瘦弱不禁地蜷在盤裡,也沒個固定形狀,說不嫌棄,那是真正的假話。拋卻對梅乾菜刻板印象是有回吃包子,各式各樣的餡兒混在一盤裡,像摸盲盒似的,我無意吃了個

梅乾菜肉包

肉餡兒顆粒大,瘦而不柴,借了梅乾菜的味兒,微酸,不一會兒又沁甜起來。單獨吃梅乾菜,嘎吱嘎吱的,有嚼勁,能嚐到風乾給它帶來的味覺升級。

當即,我就對梅乾菜產生愛慕心理,打那往後,但凡是有和梅乾菜沾邊兒的菜,我都會點,也不怕“踩雷”。放心的原因很簡單,就算菜再難吃,也總有梅乾菜託底,搶救水深火熱中的舌頭,助我下飯。

梅乾菜,逆襲的下飯之王

1、

梅乾菜,又稱烏乾菜、黴乾菜,老家大概在浙江一帶。要是追根溯源,那餘姚、紹興、麗水、慈溪等地必然會搶奪“梅乾菜之鄉”的招牌,畢竟,這些城市出產梅乾菜的歷史少說都有650年了。除了歷史久長外,梅乾菜這不起眼兒的吃食還有不少名人給背書呢,魯迅首屈一指,動不動就寫兩段兒夾帶私貨的文字,明裡暗裡誇誇故土的美食。無獨有偶,乾隆皇帝也格外稀罕它,六下江南,次次不落地點名要途徑紹興,就為了這口帶點兒黴臭味兒的吃的,也足見梅乾菜令人傾心的程度。

和很多食物一樣,梅乾菜的出現,也跟艱難困苦緊密相接,它最初並不是風味導向,而是目的單純地為了食物儲存,和我老家的酸菜同理。雖然簡捷,但並不意味著可以潦草行事,可不是隨便什麼菜都有資格進入壇內醃製的。擁有“入壇券”的菜大多都是本地優選的菜,最常見的是雪裡蕻,除此,乾製的油菜、白菜、芥菜也都有此良機。

不同菜種醞釀而出的梅乾菜,味道也是有所殊異的,老饕一口就能吃出來,我嘛,自然還是差很多火候的。但也bu是一股腦地傻吃,我有同老饕聊過,他們如數家珍地講出異同,

芥菜做的乾菜適合粥飯,稍清淡些;而白菜做的,則是雞鴨魚肉的最佳伴侶。

梅乾菜,逆襲的下飯之王

醃菜的工序不算繁瑣,但卻需要十足的耐心和氣力。齊腰高的大缸立於身前,醃菜師傅面不改色心不跳,將洗淨的“天選之材”依次投進去,菜一層,粗鹽一層,如玲瓏寶塔一般,層層鋪就,整齊有序。到最後,傳統作坊會借用人力,赤膊裸足,將菜莖踩至扁爛,一時間,菜中汁水盡出,這之後,密封上時日,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醃菜的“東風”必須是自然風,這樣才能匹配飽經時間的淬鍊。撈出菜乾,懸於房前屋後,風吹,日曬,躲避雨淋,最終梅乾菜逼出軀內多餘水分,黴味兒,微臭,微酸,就這麼從它之中誕出了。所以,這略顯醜陋的軀體,萬萬不可小覷,它可是自然別樣的鬼斧神工塑造出的。舊時的書生考學要帶上些(因此梅乾菜還叫“博士菜”),浙商途徑的商賈驛站要吃上些。現如今,也沒有什麼嚴格的地域分別,只要愛好這口,撒開了吃就好了。

2、

梅乾菜幾乎不單吃,所以較少地能在盤中見到形單影隻的梅乾菜餚饌。與梅乾菜最多出現的常常是扣肉,這個婦孺皆知,大人小孩兒吃了,保準都得肚歪。由於其操作並不算難,因此

梅乾菜扣肉

在全國各地都是餐桌上的常客。五花三層的豬肉,切成薄厚得當的片狀,碼成小堆,之後將肉安放於剁得細碎的梅乾菜之中,除了扣肉基本的料子之外,再點睛般地淋上些浙江土產黃酒和白糖,起鍋蒸熟,便可大快朵頤,吃個酣暢淋漓。

上桌的梅乾菜扣肉定是最耀眼的明星,它擁有焦糖一般的顏色,光是看著就充滿食慾,環繞四溢的香氣鑽入鼻腔,更是勾得人垂涎不已。在這道菜裡,沒有主次,同等對待扣肉和乾菜,是對其基本的尊重。

扣肉被梅乾菜馴化,肥處不膩,綿軟的質感,入口即化,瘦處不柴,肉間纖維中泛著絲絲縷縷的鮮甜。

梅乾菜,逆襲的下飯之王

而梅乾菜也不遑多讓,吸滿肉汁,冒著鋥亮烏黑的油光,與先前枯槁的外形相比,判若雲泥,呈奉出得自然是不一樣的狀態。

吃起來更是驚豔,香潤可口,脆生生的,口中咀嚼得哪裡是普通的醃菜,那簡直是歲月和自然的最好饋贈。

就這樣,梅乾菜打贏了舌尖的翻身仗,也順利逆襲,成為扣肉忠貞不二,不可更替的最佳伴侶。

如果說在扣肉裡,梅乾菜“形神兼備”,昭彰了自己的野心。那在幾樣以它做餡兒的麵食裡,梅乾菜則是俏皮而不守邏輯地退居幕後,隱居內裡,為的是錘鍊更為精絕的風味。

梅乾菜燒餅

就是當中一味,這吃食味道好的在浙江,一個叫做縉雲的縣城。

能做縉雲燒餅的人不少,但能做好的,著實不多。真正的大師傅,能把肉餡兒和梅乾菜的配比精確無疑地除錯,又能恰到好處擷取塊頭大小的麵糰。千揉百轉之後,麵皮裹著內餡兒被壓成餅狀,刷上一層糖油,淋點兒清水和黑芝麻就能置於坑口的壁爐上了。麵皮受熱膨脹,鼓鼓囊囊,而後遇冷又貼合回爐,老老實實地享受火力的伺候。

麥香和焦香一併產生後,就該出爐了。出爐的梅乾菜燒餅外皮通體金黃,表層還有如星河般的暗色斑點,影影綽綽,若隱若現,引誘人們揭開它的神秘面紗。切開後,梅乾菜帶著肉糜顯露出了真容。

氤氳中吃下,皮兒有些許韌勁,而接踵而至的,就是梅乾菜的綿柔和肉餡的鹹鮮了。

除此之外,梅乾菜做餡兒的還有與燒餅同根同源的酥餅。這個領域的酥餅,做得最好的在金華。一提金華,敏感的老饕便知道陪伴梅乾菜出現的不是他物,正是當地聞名遐邇的火腿。精選的火腿切丁,同梅乾菜共入餅皮,之後接受烘烤,就有了如此美饌。

梅乾菜,逆襲的下飯之王

想把餅做酥,要義在於豬油,餅皮塗上油,就能保證口感上的層次分明。

出爐的梅乾菜酥餅,外皮撲撲簌簌直掉渣,鬆脆激齒,在這之餘,還混著火腿的葷香,以及梅乾菜的清甜。

火腿的肥肉部分被梅乾菜塗染一通,有點兒發暗,但口感卻得到昇華,吃起來完全不膩。梅乾菜呢,細碎的葉莖捕捉到銷魂的油脂,全然吸收後,博取了自己所不具備的沁香,令人回味不已。

3、

梅乾菜包子、鍋盔,以及粽子等等,味道層面也都具備前述的神妙之處,在此也就不贅餘了。寥寥說了幾樣,驀然發現,梅乾菜是很有性格的食材。它其貌不揚,卻有扭轉乾坤之功。

它在飽經風霜後,沒有急著選擇鋒芒畢露,反而沉心苦修,諳熟了通力合作之道,協葷腥解膩,助麵食增味,都令它魅力四射。

所以,我的經驗是,切莫小看任何一樣外表稀鬆的食物,因為總有驚喜會回饋愛吃的人。為了補償我差點兒錯付的梅乾菜,我決定給它封個綽號,就叫“逆襲的下飯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