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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轍的詩與遠方

在群星燦爛的宋代文壇,蘇轍雖沒有其兄蘇軾的耀眼奪目,但也位居“唐宋八大家”之中,影響頗大。他一生宦海浮沉,歷經坎坷,從嘉佑二年進士及第到政和二年逝世的55年間,大部分時間處於貶謫或閒居的境地。然而宋廷優待文人,即使他們處於貶謫的境遇,也不至於有殺身之禍,甚至還有復出之企望,所以宋代文人較前代文人多了一份豁達的心境,如宋初文人王禹偁雲:“平生詩句多山水,謫宦誰知是勝遊”。蘇轍亦是如此,每次貶官他都能隨遇而安,將謫宦的經歷看作是人生的磨練和難得的勝遊過程。

蘇轍每到一處,便飽覽當地自然風景、人文景觀,並吟詩作文,在這些詩文篇章中,可以一窺他的詩與遠方。元豐二年,蘇軾陷入“烏臺詩案”,為營救兄長,蘇轍被貶為監筠州鹽酒稅。南行途中,蘇轍過池州,記錄了池州蕭相樓的景色:“繞郭青峰睥睨屯,入城流水縠文翻。”過九華山,又說:“南遷私自喜,看盡江南山……忽驚九華峰,高拱立我前……”蘇轍不以貶謫為意,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他一向寡言持重,但此詩卻寫得浪漫奇妙。在黃州,他“山行得一飽,看盡千山綠”,旅行途中,蘇轍的關懷現實之心並沒有泯滅,有時憑弔古蹟遺址、借古諷今,如在《赤壁懷古》中透過追述三國時期的赤壁古戰場,意在說明宋與遼、西夏的大勢已定,暗喻王安石在西北的用兵政策。在武昌西山,蘇軾建了九曲亭,後來請蘇轍作了著名的《武昌九曲亭記》,其中有:“蓋天下之樂無窮,而以適意為悅……夫孰知得失之所在?惟其無愧於中,無責於外,而姑寓焉。”每個人對快樂的體驗不同,蘇轍“以適意為悅”,就是他自己快樂的感受。明代茅坤認為此文“情與心思,俱入佳處”。蘇轍曾兩謫筠州,但每次都能隨遇而安,他說:“我來邂逅逢寬政,忘卻漂流身在南”,其散文名篇《廬山棲賢寺記》《東軒記》《黃州快哉亭記》等均作於此,堪稱古文經典。紹聖元年,他因反對哲宗恢復熙寧新法,被貶知汝州。來到這裡,他飲酒抒懷:“可憐汝陽酒,味與上國同。遊心四山外,寄適酒杯中。”後蘇轍又被貶至袁州、雷州、循州等地,他的心路歷程和謫宦勝遊之旅,莫不同上。

蘇轍的貶謫之路亦是他的交遊之旅。一個人的精神世界不可能孤立存在,蘇轍和其他人的交遊生活,正反映了他計程車人品格和精神世界。在他的貶謫生涯中,和他聯絡最緊密的當屬其兄蘇軾。蘇軾曾說:“豈獨為吾弟,要是賢友生。”他們既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更是情投意合的好朋友。蘇轍在南遷途中,曾護送蘇軾家眷往黃州,蘇軾以詩先迎之。蘇轍因風浪太大困於磁湖,無法馬上相見,乃作《舟次磁湖以風浪留二日不得進子瞻以詩見寄作》安慰其兄。一句“夜深魂夢先飛去,風雨對床聞曉鍾”,道出了兄弟情深,而“從此莫言身外事,功名畢竟不如休”,乃是蘇轍寬慰哥哥的真摯言語。患難之中見真情,蘇氏兄弟的貶謫,不但沒有中斷他們之間的聯絡,反而加深了兄弟之間的感情,《宋史》稱讚他們:“患難之中,友愛彌篤,無少怨尤,近古罕見。”

貶謫途中,蘇轍結識了不少朋友,如在筠州結識的毛維瞻、吳厚、洞山文老、牢山陳道士等人。“池塘草生春尚淺,桃李飛花初片片。一樽花下夜忘歸,燈火尋春畏春晚”,記載了蘇轍和筠州太守毛維瞻一同遊玩的情景;“問我近來誰復可,對君聊擬誦《周南》”,描述的是蘇轍和新喻縣秀才吳厚論詩說道的情況;宋代計程車大夫與佛教有千絲萬縷的聯絡,蘇轍也不例外,他在貶謫途中交結了一些禪師,同他們參禪問法:“問公勝法須時見,要我清談有夜闌。今夕客房應不睡,欲隨明月到林間。”蘇轍從小身體不好,便與道士探討養生之術:“養生尤復要功圓,溜滴南溪石自穿。近見牢山陳道士,微言約我更三年。”由此可見,蘇轍並沒有因貶官而消沉頹廢,而是將貶謫看做人生的新旅程,並對人生有了更真切的體驗,他結識的這些好友,無論高低貴賤,都真誠以待。

蘇轍“不以謫為患”的精神,源於他計程車人品格。他早年在《上樞密韓太尉書》中提出了“文者氣之所形”之說,讚賞司馬遷“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俊交遊,故其文疏蕩,頗有奇氣。”他認為,一個文人只有遊歷名川大山,交遊豪俊之士,才能養成文章之氣。因此,他每到一處,都用心欣賞每一道風景,珍惜每一位摯友,隨遇而安、修心養氣,所有這些,在他的詩文中都有體現。

一個人快樂的感覺,很大程度上受自己人生態度的影響,自己的心態坦然,即使身處逆境也會樂觀。這種詩意人生,亦是蘇轍的謫宦勝遊之旅,他在貶謫途中,看到美麗的自然風光、亭臺樓閣,便覺寵辱皆忘。“不以謫為患”,正是他的詩與遠方。(李天保 魯國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