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媽媽的手機裡,有一類“見不得人”的照片:
寶寶拉的粑粑。
粘的、稀的、黃的、綠的,恨不得把每一“坨”都拍下來,那可是寶寶健康的“晴雨表”。
如果說還有啥比這更不忍直視的,那必須是
醫生的相簿。
紅的、白的、好的、爛的,剛切下來的腫瘤、被削去了皮肉的白骨、顱骨開啟後的“腦花”、潰爛流膿的乳房、從膽囊裡掏出來的兩三百顆結石……
一般人斗膽偷瞄一眼,分分鐘要當場去世。
北京大學深圳醫院手顯微外科醫生周喆剛,瘦削的臉上,頂著一頭超過一個月沒剪的硬發,一副眼鏡耷拉在鼻樑上,彷彿隨時要往下掉。
一看就是個不修邊幅的“硬核”醫生形象。
他乾的活確實很硬核,作為科裡的“保肢組”組長,他的手機相簿就是各種“爛手爛腳”。
最多的照片來自強哥。
這位50歲的“機車手”,半夜在國道上出了車禍,左膝蓋粉碎,皮肉爛了一大圈,一眼就見到白骨,按理說只能截肢了。但強哥不認命,找到了周喆剛,從2019年10月開始,他在這裡做了16次大大小小的手術,終於保住了左腿。這也是周喆剛做過的最難的案例。
最不忍直視的是糖尿病足保肢手術的照片。不光是視覺衝擊,第一次進手術室的人說,那些嚴重潰爛的腿腳發出的惡臭,能讓人三天吃不下飯。
魔幻的是,在這滿屏的“爛手爛腳”中,還夾著一排排精美的蛋糕。
因為這個“手術狂人”的另一面,是一個溫柔體貼的蛋糕師。
周喆剛休息時最大的愛好,就是給妻子和兩個女兒做各式各樣的蛋糕,醫院裡很多同事都嘗過他的手藝。
他的每條朋友圈,都有一個相同的落款:
by Surgeon/CHEF。
不管是做手術還是做蛋糕,他都沉醉其中。
▲左:周喆剛做的蛋糕;右:周喆剛手術中
手外科是一個很多醫院都沒有的科室,即使有,在骨科的序列裡,也處於“鄙視鏈”的底端。
因為又累又沒錢,存在感還低。在工業意外頻發的八九十年代,手外科曾經拯救了無數被機器絞斷手指的工人,但時至今日,大部分人依然沒聽說過這個科。
直到最近,一部叫
《我的白大褂2·王牌科室》
的醫療紀錄片,讓它小小地火了一把,片子在B站最高評分9。8,豆瓣評分8。8,全網播放量近5億。
片中,年輕醫生周波一邊在臺上接斷指,一邊說了句話,頓時圈粉無數:
“金庸小說裡,廢武功不是把筋挑斷嗎?不存在的,你廢一次我給你接一次。”
《我的白大褂2·王牌科室》由深圳衛健委和深圳衛視共同製作,一共10集,呈現了深圳4家醫院的8個科室。
不同於一般的醫療紀錄片,這部片的最大看點是更加原汁原味的真實。
用網上流行的話來說,“我懷疑你在醫院裡裝了攝像頭”。
自信點,把懷疑去掉。
節目組真的是在每個科室裡安裝了64個固定的“隱形”攝像頭,把醫院裡最“隱秘的角落”都暴露出來了。
當中有很多是手術檯上“開膛破肚”的真實畫面,簡直是加強版的醫生相簿。
醫生的手機相簿無法直視,但這部“加強版”卻讓觀眾看得津津有味。
▲《我的白大褂2·王牌科室》紀錄片海報
手術檯上,一名嬰兒正在麻醉中靜睡,胸口剛剛被碘伏消毒完畢。
姓名:
羅XX之子
性別:
男
最嚇人的是這一句:
年齡:2小時
上午10:40左右,孩子剛在深圳市婦幼保健院出生。
2小時後,就躺在了深圳市兒童醫院的手術檯上,連母乳都沒來得及喝上。
寶寶剛進醫院大門時,胸心外科主任丁以群心急火燎,拍著桌子讓人趕緊把孩子轉到他的科室來。
因為寶寶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先天性主動脈弓離斷+室間隔缺損。
如果不盡快手術,把“長歪”的血管搭好,把心室的“漏洞”補上,隨時可能死亡。
丁以群輕輕切開他的胸骨,開啟胸腔,露出了一跳一跳的小心臟。
看到這一幕,網友在彈幕上大呼受不了。
“下意識拿遠手機”
“眼淚馬上就出來了”
“好心疼,看哭了”
“救命,那個心臟跳得我好害怕”
……
儘管術中的畫面還是“打了碼”的。
類似的畫面在片中很多:
在深圳大學總醫院肝膽外科,
深圳史上第一臺“離體肝切除”手術
,醫生把整個肝臟掏出了體外,將腫瘤切乾淨了再裝回去。
在深圳市第二人民醫院燒傷整形科,一名男子喝酒時暈倒,右手擱在了旁邊的炭火爐上,被旁人發現送院時,手已經焦了。醫生清創後,把他的手埋在肚皮裡,讓皮肉慢慢長出來,並當場從頭上“削”了一段頭皮覆蓋在手上。
……
每一個高能的操作,都讓網友窒息——
“媽呀,頭皮發麻”
“我看傻了,還能這麼玩”
……
但是也有一些人看得津津有味:
我是一邊吃炸雞,一邊美滋滋。
他們甚至不停吐槽,為什麼要給手術畫面打碼、模糊掉?
這就是《我的白大褂》的魔力:
真實,讓人慾罷不能。
它滿足了人性中的“窺探欲”。
醫院的手術室很神秘?那就把鏡頭對準普通人沒有機會接觸的手術檯:
正視淋漓的鮮血,直面痛楚的人生。
沒有美顏,只有高畫質。
膽小的人被嚇個半死,但一邊遮著眼睛,一邊從指縫裡偷看。
“重口味”的人則看得美滋滋,和很多醫學生一樣,直接拿來當“下飯影片”。
為了“血腥”畫面該不該打碼,這兩群人在彈幕上從第1集吵到第10集。
“剛開始,手術中的‘血腥’畫面,跟拍導演看都不敢看,閉著眼睛問拍攝進展。經過日復一日的拍攝,導演不僅可以邊看手術邊吃餅,還能預判下一步的手術進展。”
——《我的白大褂》總製片人 陳磊
但是,這部片子又不僅僅是《手術室的秘密》。
除了手術室,還有門診、病房,更重要的是:
有人,有故事。
片子的真實,更真實在鏡頭下的醫院“人間世”,讓人揪心、掙扎,讓人痛苦、惋惜、落淚。
醫院的牆壁比教堂聆聽了更多的禱告。對於日常見慣風浪的醫務人員來說,他們眼裡的“一顆沙”,落在病人和家屬身上,往往就是一座山。
▲圖源:醫療紀錄片《人間世》截圖
在深圳市兒童醫院胸心外科的病房裡,媽媽抱著5歲的小鵬坐在病床上,眼圈總是紅紅的。滿頭白髮、寡言少語的父親,則背過身站在窗簾旁邊,數著僅剩的一點錢。
小鵬是深圳市兒童醫院胸心外科去廣西百色農村做扶貧篩查時發現的孩子,他不僅有先天性心臟病,還有嚴重的唇顎裂。
別的孩子笑他:“太噁心了,嘴巴那麼爛。”
一想到這句話,媽媽既心痛又愧疚:
“以前媽媽忙工,沒空管小鵬,都是媽媽不好,小鵬才會這樣,以後小鵬長大不要怪媽媽好嗎?”
醫院把孩子帶到深圳治療,但媽媽卻兩次要帶他出院。
第一次是住院才二十幾天,當時手術還沒來得及做,但他們帶來的錢已經用完了。
科室幫孩子聯絡多個公益基金,醫院也進行了扶貧的減免,終於讓孩子順利完成了唇裂的手術,修復了別人眼中“那麼爛”的嘴。
▲小鵬順利接受了唇顎裂手術
就在醫院準備為他做更高難度的心臟病手術時,一家三口又收拾好包袱出院了。
因為農忙時節到了,他們必須趕回去插秧,這是全家人未來一年的生計。
管床醫生吳文智很無奈,只好一再叮囑他們:
回去別把這裡忘了,記得早點回來……
“以前遇到過很多這樣的孩子,一走就不回來了,真的很擔心小鵬跟他們一樣。”
小鵬是不得不離開,但在深圳市兒童醫院另一個科室——血液腫瘤科的病房,孩子們卻不得不留下。
“我們韶關那邊天天下雨,還發大水。”
病房裡,2位媽媽正在聊著老家的天氣,氣氛難得的輕鬆。
但躺在床上打點滴的小男孩穎明,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媽媽,我想回家....”
故鄉的雨,像下進了穎明心裡。他哭得眼睛發紅,全身發抖,不停扯著媽媽的袖子:
“不舒服,我要瘋掉了……”
在這裡,沒有一個病值得小覷,沒有一個家的治病道路是平坦的。
2012年,穎明確診重度地貧。
等著這個家的,是打不完的針、吃不完的藥、輸不完的血,還有不知道去哪找的錢。
因為長期在醫院治療,穎明對家的記憶已經漸漸模糊,對打針吃藥的痛苦,反而“習慣了”。
後來經老鄉介紹,穎明終於看到了告別終生輸血的希望——來到深圳市兒童醫院接受骨髓移植。
但住院接受移植快9個月了,他的血紅還沒長出來。不安和焦慮,寫在穎明臉上,無論媽媽怎麼安撫都無補於事。
還好,一個能“降得住”他的叔叔來了。
他就是
移植組的醫生王曉東,一個被大家稱為現實版安正元的“暖男”
。
▲安正元,韓劇《機智的醫生生活》中飾演兒童醫生的角色,以有愛心、能共情為人設。
他伸出手摸著穎明的頭,講了一個生動的故事:
“你在家的時候,見過那種稻穀地嗎?只有土地很肥沃的時候,莊稼才會長得茂盛。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給它施肥,好好吃飯。”
聽完這番鼓勵後,穎明沒再消沉,開始好好吃飯、吃藥、睡覺。
今年5月25日,他終於迎來了出院回家的好訊息。
臨走前,他畫了一幅畫,拿到辦公室給醫生,兩人擁抱告別。
每次有孩子平安出院,王曉東都打心底裡為他們高興。
這意味著,他心中那個“小目標”又近了一步。
每一年,他都會在年終總結上寫上一句:
希望明年我們可以做到零死亡。
“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會一直盡最大努力去做。”
片子出現的另一位醫生,
深圳大學總醫院肝膽外科副主任劉祥德
,也有一個“零”的“執念”:
併發症為零。
為了手術效果好、病人恢復快,他對“併發症少”有著近乎潔癖般的追求。
這位以“世界肝膽外科之王”幕內雅敏教授為偶像的外科醫生,過去
已經主刀了 300 餘例肝移植手術,併發症為零
。
▲劉祥德(左)與幕內雅敏教授(右)在北京的學術會議上相遇
儘管如此,他對待任何一次手術、任何一位患者依然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說:
“如果出了併發症,我想死的心都有。”
“真的,他死還不如我死!”
這也是《我的白大褂2·王牌科室》呈現出的另一個真實:
疾病是無限的,醫學是有限的。
但每一位醫護人員都真心想和病人一起,一點點向未知的彼岸靠近。
最純粹的患難見真情,往往發生在素不相識的醫護和患者之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