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單

你所認識的蘇東坡之五

讀《蘇軾》之五

缺月掛梧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這首詞寫於黃州定慧院,蘇東坡在驚濤駭浪後迎來了平靜而寂寞的生活,這裡的生活雖然清苦,但沒有了朝堂之上的明爭暗鬥。

在這裡,那隻月下的孤鴻便是蘇東坡的寫照,他孤傲自許,不與俗世同流合汙,他甘於寂寞,不願隨波逐流;他平靜而淡泊,對於生活中賜予的一切,早就敞開了博大的胸懷去迎接。

所以,黃庭堅評此詞說:“語意高妙,似非吃煙火食人語,非胸中有萬卷書,筆下無一點塵俗氣,孰能至此!”。

黃州附近的山水,以及壯美的長江景色已經讓蘇軾沉醉其中了,他在江楓漁火中忘卻了“烏臺詩案”帶給他的生命創傷,他已經在大自然的美景中重新尋找到生命的意義,重新燃起生活的熱情了。

元豐四年(1081),蘇東坡開始真正務農。他開始在東側山坡上耕作種地,自稱“東坡居士”。他曾過去想棄官為農,沒料到在這種情況下被迫成了農夫。在他那《東坡八首》前面的序言中說:“餘至黃二年,日以困匱,故人馬正卿哀予乏食,為於郡中請故營地數十畝,使得躬耕其中……。”。

東坡農場實際佔地約六十畝,在黃州城東約一里,坐落在山坡上,房子在頂上,共三間,俯見茅亭,亭下就是有名的雪堂。據說,宋代書畫大家米芾,那時才二十二歲,就是到雪堂認識的蘇東坡,並於蘇東坡討論切磋書畫。

蘇東坡現在過的是神仙般的生活。黃州也許是偏居一隅,閉塞窮寥的小鎮,但是無限的閒暇,美好的風景,詩人敏感的想象,對月夜的傾心,對美酒的迷戀 ——這些合而為一,便強而有力,他開始享受每一天給他的快樂。

蘇東坡在農舍雪堂和城中臨皋亭兩處居住,每天往返,那不過是一段髒泥路,卻大概變成了文學史上最出名的一條路——黃泥板路。這時的蘇東坡,已經脫去了文人的長袍,摘去了文人的方巾,改穿農人的短褂子,每天耕種之瑕,到城中喝酒,小有酒意便詩興大發。

有一次,在江上小舟內喝酒,夜晚天空極美,一時興起,唱詞一首:“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據說這首詩第二天傳至太守耳朵裡,竟以為蘇東坡棄官而去 連忙前去東坡堂檢視,沒想到蘇軾正睡在堂上,鼾聲如雷,還沒醒來。此後,這首不朽的傑作與這件事一同廣為流傳。

蘇東坡完全鬆弛下來而精神安然自在之時,總會把稍縱即逝的詩的感受,賦予不朽的藝術形式,也豐裕了我們每個人的生活。

說到黃州,應是避不開蘇軾的《前後赤壁賦》。一篇是與同鄉道人楊世昌夜遊江上,船在霧中行,人如天上坐,飲酒歌唱,隨意漂流。兩人暢談起一千年前那場決定三國命運的赤壁之戰。一篇是三個月後,還是月明之夜,蘇東坡與兩個朋友自雪堂漫步走向臨皋亭。經過黃泥坂。地有白霜,樹無青葉。人影在地,明月在天。幾個朋友喝酒吟唱,一人一節,蘇東坡攀赤壁之上,於夜空大聲吼嘯,四周有迴音應答,竟悲從中來。

有人說,蘇軾在《赤壁賦》中的一番對白,其實是過去的蘇軾和現在的蘇軾在對話,意味著蘇軾對於人生的反省和超越。如果說《前赤壁賦》主要是蘇軾人生的對白,那麼《後赤壁賦》則主要是對蘇軾生活中一幕場景的刻畫。一樣的赤壁景色,卻展現出完全不同的境界。一個是秋月下的赤壁;一個是初冬的赤壁;一個主要是賞月之景,一個主要是踏月之樂。相同的是,都有良朋,佳餚與美酒。

屬於蘇軾的夜晚,總是詩意盎然的。蘇軾在自解、自嘲、自吟、自慰中依然充滿著對生活的無限熱情。

1084年,蘇軾上書朝廷,“別汝州,移常州”獲許。因蘇軾幾個最親密朋友之中,有一個滕元發,當時做湖州太守時,與蘇東坡在宜興買了一塊田地,那塊田地是蘇東坡唯一的生活之所出。也因這裡青山綠水,藤床瓦枕,野花啼鳥,蘇軾真的打算在這裡度過後半輩子的悠閒時光了。

蘇軾永遠也猜不透自己的命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離開黃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從眷戀的常州來到了登州。他沿著命運為他安排的道路一步步朝前走。1085年6月,蘇軾接到朝廷的詔令,任職知登州軍州事。抵達登州已是十月,面對登州滿眼都是殷切希望的山東父老,蘇軾許下了“當勉力而行,不負眾望”的諾言。

僅僅到任五天,蘇軾應召進京。等待他的又將是一場巨大的政治變革。也是這一年,太皇太后開始攝政。(1080年~10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