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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歲那年,奶奶說我媽難產死了,讓我養活剛出生的弟弟

6歲那年,奶奶說我媽難產死了,讓我養活剛出生的弟弟

1

清晨,夜晚的執念還沒有完全褪去,霧氣還未消散。高樓、大廈早已急不可耐地嶄露頭角,爭相著奏響白日的第一首讚歌。太陽也不甘示弱,從高樓大廈的縫隙裡踴躍過來,淡黃色的金光不吝嗇的給城市披上一層紅衣,提前預告著這一天的好天氣。

夏小爾迷糊間,就接到小語的電話說老人走了。

夏小爾就不知道小語後來說了什麼,等到小語終於掛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的嘟嘟聲才叫她稍稍清醒。夏小爾努力睜了睜眼睛,清晨火紅的陽光正煞費苦心的從沒有拉緊的窗簾間躍進來,邀功似的向屋主人炫耀著它帶來的光芒是如何驅散黑暗。

夏小爾有些迷茫。在床上躊躇一番終於還是起身了。無論如何,她總得回去一趟的。夏小爾赤腳下了床,一手拉開了窗簾。陽光瞬間填充滿了房間,把最後的黑暗陰影都趕到了床下,桌下。

隨便收了幾件行李,買了機票,夏小爾從北京向著那個久違了的西南小鎮出發。

夏小爾出了機場就看見她的二妹小語站在馬路對面衝她招手。遠遠的,夏小爾看著自己出落得亭亭玉立,美麗溫婉的妹妹。頃刻間掃去她心裡不多的陰霾,夏小爾看著妹妹笑著。五六年沒有見面了,只通過影片電話聯絡,知道自己的兩個妹妹,快樂美麗好好的長成著。

現在看見,更是欣喜不已。真人看來比影片裡更是落落大方。夏小爾不由心裡感激,好在她的妹妹,沒有被淹沒在那泥潭裡。好在,終於算是掙脫出來了。

夏小語接過姐姐的行李放進後備箱。她才工作不到一年,車子是從公司借的,專為接她親愛的姐姐。

一路上,夏小語開著車,不住的詢問姐姐是不是勞累了。說著一面從後面拿出一袋自己提前從超市買來的一些麵包飲料,一面又囑咐姐姐吃了東西躺一會。到家還得一兩個小時呢。

夏小爾只是微微笑著,說自己不累。然後便詢問著“家”的情況。

夏小語大概說了些,她只是比姐姐提前到一天。她接到電話,是鄰居打的。說是老太太晚飯間照常出去溜達,不知哪裡聽來二叔早在監獄被打死的訊息。即刻就罵罵咧咧的,隨即就暈倒了。拉到醫院人已經不行了。

“也就是已經去了兩天了?”夏小爾看著車窗上的細雨滴像是自言自語。

七月,北京伏天熱不可耐,南方卻是陰雨綿綿。一架航班,就把夏小爾一天內安置在不同的風景天地裡。夏小爾以前最厭惡這種天氣,死氣沉沉。在北京呆了這些年,再回來,卻突然覺得這天氣可愛非凡。至少沒有給她帶來絲毫不快。

“是,林叔說是夏天裡也不能久放,還是儘快安排的好。”夏小語說著用餘光瞥了瞥身旁的姐姐。想從她平靜的臉龐看出點其他的情緒。看不出多少悲痛。夏小語總算有些寬慰了。開車來也更輕鬆了。她總怕姐姐這些年來走不出來,如今看來情況並沒有那麼糟糕。夏小語性格沉靜,旁人她可以不在乎,她只要她姐姐過得輕鬆些就滿足了。

林叔是鎮上的老人。他家幾輩都是這個小鎮的管理人。小鎮本就沒有多大,到林叔這裡,儘管換了別人,林叔在那一片也公認的權威人。

夏小爾沒有立刻回話,像真的在認真思索著下葬的日子。許久才淡淡吐出一句,“就後天吧,星期二。”

夏小語沒有說話,只是點頭表示讚許。她知道姐姐的打算。她還是在等,六年前,他就是星期二那天離開的。

夏小爾拿出手機,熟練的按出一串號碼打出一行字:老人走了,星期二下葬,回來吧!夏小爾看了看,確認傳送出去後才又把手機收進包裡。

兩個小時後車終於停在了家門前。兩層沒有粉刷的樓房經過歲月的洗禮更顯破敗陳舊。大門上不知道幾時貼上去的紅紙對聯也早已敗褪白色,邊角被風撕開來,又不能完全掉落,藕斷絲連地在風中搖曳。

屍體早已拉走了,就等著親人們做最後的告別後安排火化。夏小爾沒有絲毫要過去的打算,只覺得真有些疲勞了,便只是對小語說:“你去告訴一聲,儘快火化吧。停了兩天的屍體,多少有些嚇人的,你也別進去看。”

“嗯,我知道。姐,房間我都給你收拾好了。你先去休息。”

夏小爾點頭,便提著行李進去了。夏小語看著自己背影單薄的姐姐,不由心疼,鼻翼發酸,一行淚竟不知覺落下來了。夏小語慌忙擦去,生怕前面的姐姐猛一回頭看見。隨即轉身拉開車門,調轉了車頭髮動車子在細雨中揚長而去。

夏小爾走進,一切都和多年前一樣。她卻沒有絲毫懷舊的心思。只覺得眼皮沉重。徑直走向二樓的房間。

第二天,夏小雪也回來了。她還是和幾年前一樣,還未見著人,就聞聲而來。風風火火的腳步聲從樓下迅速朝她進軍來。還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喜悅的呼喚,“姐,姐姐,我回來了,姐。”

夏小雪在上海上學,正直畢業找工作熱潮。接到小語電話,她可一點沒有意外,也沒有要回來的想法。只是在小語第二次打電話告知她,姐姐已經到了。她才拋開了一切面試,買了機票,連夜趕了回來。

自從姐姐送她去大學報道如今都快四年了,她四年都沒有見到姐姐了。一聽到她回來了,就飛奔回來了。

夏小爾聽著咋呼的呼喚一陣頭疼,心裡卻喜悅。才拉開被子坐起身來,懷裡一下撲進來個龐然大物,“姐,姐,我想你了。”

夏小雪抱著夏小爾仰著腦袋不住的傻笑,眼裡卻閃閃發亮。夏小爾看著比自己小三歲的三妹。充滿愛意的撫摸著她的頭,為她縷了縷因為跑的太著急而有些凌亂的頭髮。

夏小爾是開心的。她的三妹,也和二妹一樣,健康而美麗的長大了。而且她看著比小語還要圓潤些,卻不覺得胖,面板也白裡透著健康的紅。長而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的半圓陰影也遮不住大大的眼睛明亮的閃著光明。

“別抱著了,熱死了。去準備點吃的。”

“噢,姐你等著,我買吃的去。”夏小雪說著。又風風火火退了出去。

夏小爾看著她迅速消失門框的背影只是笑。其實她一點也不餓。小語一早就要去拿骨灰回來。小語走之前特地把她叫起來看著她吃了早餐才離開。夏小爾只是想這風風火火的傻丫頭一早就趕來,肯定是沒有吃什麼。才打發她去買吃的。

夏小爾陪著小雪在客廳裡吃完了早午飯後小語拿著骨灰回來了。

“小語你回來了,快來吃點東西。”小雪見著小語倒平靜得多。小語高小雪一級,小語高考後留在本省,而小雪到了上海。只是每年假期。兩個人總是都一塊度過的。不像對夏小爾,那麼多年沒能見一面。

這一天到第二天下午,三個女孩子獨自安排著葬禮。最大的也只是二十六歲,卻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三個姑娘,沒有絲毫悲痛的跡象,兩個小一點的反而因為見著自己分別多年的姐姐,幾天來都是不加掩飾的喜悅之情。而姐姐夏小爾,唯一顯得情緒低落的人,也不是因為失去這位至親,只因為隨著葬禮的一點點推進,她還沒有看見她等待的人。

下午五點,大家肅穆的站成一排排,就是一直欣喜難掩的小語和小雪也不說笑了。稍稍表現出一張儘可能莊重的臉。

細雨還在下著。身著黑色衣服的各人都舉一把黑色的雨傘。靜穆的等待著最後一刻。夏小語儘可能把雨傘朝夏小爾那邊傾斜,不叫傾斜而來的細雨浸溼她親愛的姐姐。

骨灰盒終於下葬了。公墓的兩個工人一人站一邊,一點點往那個空洞的坑裡填土。夏小爾的目光只是直直的越過層層細雨,看著側面的來路,等著那個人的出現。

終於,一個黑色的高挑挺拔的身影出現她視線裡。在黑色的雨傘下在細雨中緩緩走來。她看著他,夏小爾五年沒有見到他了,細雨朦朧中也看不清他的臉龐,夏小爾卻知道,就是她等著的他。

一股暖流模糊了夏小爾的眼睛。她卻揚著一抹溫暖喜悅的笑容迎著那人走近。

夏小語,夏小雪早已順著姐姐的目光看見那個人,一時間也不禁熱淚盈眶。

他終於在從雨中走來,站在她身旁,把雨傘大部分移到她的上方。夏小語便收回自己的傘。

夏小爾側過頭看著身邊的人。他高出她一頭一肩,夏小爾不禁欣慰,她的男孩,長大了。她再看他的臉龐,六年未見的臉龐還是依稀能夠辨別昔日熟悉的輪廓。只是早已褪去了稚氣,長成大男孩模樣了。夏小爾在心裡計算著時間,再有幾天,就是他二十歲的生日了。他真的是長大成人了。

大半個鐘頭,葬禮終於完畢。親朋好友們一一問候也都散去了。小語和小雪也都離開了,趕著回家招呼最後一批親戚。

夏小爾和身旁的人就那麼並排站著。因為天氣原因,天邊也有些暗淡了。一陣風來,沒有絲毫冷意。夏小爾卻不由打了個寒顫。

身旁的人一手舉著黑色雨傘,一手解下自己的黑色西裝外套。套在夏小爾身上的同時也移到夏小爾面前,想要替她阻擋迎面而來的風。

夏小爾仰著頭看著那張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臉龐,早已淚流滿面。她張著顫抖的嘴唇想要說話,卻只有嚶嚶的哭咽聲。

他看著,抬起空閒的右手本想替她擦拭眼淚,看著不盡的淚流,他終於伸手攬過她在自己的懷裡,愧疚的說,“對不起!我回來了!”

2

七月中旬,一連幾天的悶熱天氣以後總算是迎來了一場暴風雨。暴風雨賣命的洗滌著大地,似乎要洗盡時間都汙穢。夏穆就是在這樣的傍晚出生的。他在孃胎裡折騰了好幾個小時以後手術室的大門總算是打開了。走出來的醫生卻是一臉沉重的說:“情況不太樂觀,要大人還是小孩?”

夏力行垂著頭痛苦思忖間,旁邊的老太太對著那個白大褂的男人劈頭蓋臉就是一陣亂罵:“當然是要孩子吶,我們生了三個都是丫頭,你是想我們夏家無後是吧,你安的什麼心呀。快點進去,把我孫子給我好好帶出來。”

誰也沒有說就是兒子,夏家老太太卻一心只想著要個孫子,全然不顧兒媳婦的性命。其實老太太對自己這個大兒子何曾上過心。不過是自己疼愛的小兒子膝下還沒有添一個孩子,老婆卻跑了。自己四處給兒子說合卻找不到個如意的。一拖再拖竟真的就找不到了。老太太不得不把留後的希望寄託在大兒子這裡。

就這,夏力行還沒回過神來。自己的母親就宣告了他妻子的命運。不多時,手術室門再次開啟。這一次,果真抱出來個男孩。夏力行這才真的反應過來,蹲在手術室門口嚎啕大哭。老太太卻沒有絲毫悲傷之色。抱過孩子不住的確認是不是真的是個兒子了。

幾天後,老太太抱回來的孩子直接丟給才不過六歲的夏小爾。不耐煩的說了句:“你弟弟,給養好些。”

夏小爾抱著那個還在哭的孩子,探著腦袋朝路口望去,空蕩蕩的。便只得小心翼翼詢問到:“媽媽呢?”

“死了。”老人不耐煩的說著,絲毫不做停留,徑直走進了屋子。

夏小爾從小就獨當一面,對死亡的字眼多少也有些體會了。不免無聲的哭了起來。兩個妹妹便圍上來,看著自己姐姐哭,也跟著哭。兩個孩子畢竟還小,哪裡懂得壓抑自己的哭泣聲。

屋裡便傳來一聲尖利的吼罵:“嚎什麼,不就死了媽嗎?早死晚死不都得死。”

夏小爾慌忙制止住自己好叫兩個妹妹也不再哭嚎。夏小爾哄騙了好一陣兩個孩子才算是安靜下來。夏小爾抱著新來的弟弟,拉著妹妹進了側面的屋子。關了門,夏小爾又不禁流淚,只是沒敢再哭出聲來。夏小爾只拉著兩個妹妹站在自己面前,小大人模樣鄭重其事的說:“媽媽沒了,以後你們要乖乖聽話呀。”

兩個孩子只是咯咯的笑。她們哪裡懂什麼是沒了。即便懂也不會多麼傷感。只要沒的不是她們眼前的姐姐,什麼都是無關緊要的。孩子的世界畢竟是單純的。只看著眼前。她們從記事起,陪在身邊關心照顧她們,被奶奶吼罵時庇護和安慰她們的就是眼前的姐姐。媽媽對於她們只是一個遙遠的名詞,她們沒有接觸過,自然也談不上傷感。

只有夏小爾一個人難過。夏小爾是在她身邊長到四歲的。那時候小語也才兩歲,夏小雪一歲。也是那時候小叔要結婚了。為了小叔結婚,奶奶把老房子推了。蓋起了兩層的樓房。夏立明結婚,掏出來的現錢以及欠下的債卻都是夏立行一個人擔著。

為了還債,也為了給自己心愛的小兒子騰出更大的空間。狠心的老人就把自己的大兒媳婦和兒子趕出去務工了。留下兩個才勉強會爬行說話的孩子由夏小爾帶著。

四歲的夏小爾就帶著夏小語和夏小雪總也吃不飽。卻有做不完的活。大一些更是院子裡的菜地,洗衣做飯都是這個四五歲的孩子承包了。夏小爾的確是個好姐姐,她總悄悄把自己的口糧藏起來,餵養兩個妹妹。

6歲那年,奶奶說我媽難產死了,讓我養活剛出生的弟弟

即便騰出了一整個房子,一年不到的時間。夏立明的老婆還是跑了。奶奶整日從鎮這頭走到那頭,就罵到那頭,罵那女人不知廉恥。

除了奶奶,鎮上其他的人卻沒有覺得她真不知廉恥。反而為那女子擺脫了夏立明這號人而慶幸。夏小爾的這個小娘是外省來的,生得好看,對小叔和奶奶不知底細。被奶奶和小叔框了才結這婚。婚後相處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就是個好吃懶做的媽媽寶。她也想著忍忍,自己或許能改變他。一年來,她才總算明白自己丈夫就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女人這才開始慶幸自己當初因為戶口溥在家,閒麻煩便沒要家裡寄。領結婚證才一緩在緩。她就絕望也沒有什麼顧慮收拾東西走了。

奶奶總說不要臉的外地女子框了她的錢跑了,其實人家除了自己當初帶來的拿幾件衣裳什麼也沒有帶走。

這兩年,父母總算回來這一次,就是臨產前一個月。那可憐的女人,不到四十歲就老態龍鍾。這些年她一個接一個的生,又沒有得到好的照顧。又沒日沒夜的勞苦已經把她整個生命磨掉了。

她也似乎對此有所預感。這兩年來更賣命工作,偷偷給自己孩子存錢。去醫院頭天夜裡,她叫來夏小爾,給她一張卡。再三叮囑她要記好密碼,要藏好卡不能叫奶奶發現。其實卡里都不到一萬塊錢,可已經是她竭盡所能攢下來的了。她儘管對孩子深感愧疚 ,也再拿不出多餘的錢了。

夏小爾抱著那個孩子,他不哭了。睜著圓鼓鼓的眼睛看著她。他還沒有名字呢。夏小爾認真的思索著他的名字。她喜歡清晨的陽光,溫暖而清晰,彷彿經過一夜的沉澱,洗盡了一切汙穢。夏小爾便叫他“暮”,夏暮。

簡單而匆忙的葬禮結束後。夏立行心疼妻子的離去,想在家照看孩子。一向對母親唯命是從的人,這一次終於是硬氣一次,不再外出。

反倒是小叔,本就遊手好閒,又因為娶不到媳婦,終日在外面閒逛,拿著從老母親這裡的錢,心安理得過著逍遙爛醉的日子。

儘管父親是留在家裡了。卻不曾對他們的境況有任何改變。他只是種些莊家,乾乾清閒的農活。基本的吃穿的確沒有多少開銷。只是她們到了該上學的年紀,父親卻依舊無所作為。

好在教育的普及。林叔先後主動給夏小爾和兩個妹妹辦了入學手續。

可憐的是才一歲多的夏暮。好在林叔家一家都是好心的人。夏暮出生時林叔家的兒媳婦蘇青也才生產不幾天。林叔把夏慕抱過去,蘇青就一直餵養著兩個孩子。

好在學校離家不是很遠。放學回來便可以把夏暮接回來。

作為孩子的夏小爾就是這樣,一邊照顧著自己,一邊照顧著弟弟妹妹總算長大些了。這過程,真的太艱難,太漫長。以至於好多年以來,她們誰也不願意去回憶。

夏小爾以全年級第一考進了市中學,可是她卻猶豫了。市裡離家兩個小時的車程,她完全沒辦法顧到自己的弟弟妹妹了。第一的成績儘管減免了學費,生活費於她也是一筆天文數字。夏小爾知道自己不可能從父親奶奶那裡拿到什麼錢。

夏小爾想到那張卡,她隨即又搖了搖頭,她不能這麼自私。就是她憑著那張卡能夠順利唸完高中,那接著又怎麼辦。小語初二,小雪初一,夏暮也六年級了。

夏小爾思索一番,她知道自己該停止學習了。晚飯間。夏小爾說了自己的決定。弟弟妹妹都表示強烈反對。

奶奶嗤笑著,“早該如此了,白花那些錢做什麼。我還就不信你能讀成只金鳳凰。”

夏小爾沒有反駁,只是拉住就要發火的夏小雪,埋頭繼續吃飯。

夏暮卻氣不過,錯開夏小爾拉他的手怒目瞪著對面的老太太:“她什麼時候花過你一分錢了?”

老太太也不依了,按下碗筷就佯裝哭嚎著:“啊,長大了,翅膀硬了會罵老人了。不花我錢,你吃什麼長大的啊,喝空氣長大嗎……”

“行了,”一旁的夏力行難得大聲何止,叫自己母親也不禁愣住了,一時間竟真的住了口。

待大家都不出聲了,他只低著頭說了句,“想念就繼續念。”

沒幾天,家裡又鬧翻了天。夏立行拿錢給夏小爾報了名。老太太得知後坐在路口哭開了。竟罵兒子狼心狗肺,把她的養老本都餵給閨女了。

可無論怎麼鬧,到底夏小爾到底是上了高中了。那之後,夏立行倒像是換了個人。四季無休的做工掙錢。夏小爾終於是順利在高中畢了業。

可這會,夏立行卻出事了。工地架子倒塌,直接把他埋在一堆鋼鐵架底下。幾個工友把他拉回家來。夏小爾那時候正四下奔走,忙著提檔案,忙著和老師商討報院校。她的分數出來了,六百多分,學校幾乎可以任由她選擇。

夏小爾趕回來的時候夏立行已經被包裹著裝進了棺材裡。鄰居說實在太嚇人,怕嚇著幾個孩子。就先幫著買了口棺材裝了進去。

夏小爾一下子沒了力氣,癱坐在那棺材前面。她的弟弟妹妹生怕姐姐受傷,一瞬間全湧到她左右。夏小爾只是看著那黑漆漆的棺材默默流淚。她不明白,今天早上還活生生出門的人,傍晚怎麼就躺進這黑盒子裡了。

夏小爾也不知道在那裡癱坐了多久。夜深了,人也散盡了,夏小爾哭得也沒有眼淚了。她的兩個妹妹和夏慕還在她左右。他們沒有哭,只是因為擔心姐姐而感到不安。

夏小爾只說叫他們去睡覺。她一個人呆會。

他們互相交換眼神,終於還是走開了。

四下又寂靜無比,白熾燈照亮漆木的棺材,光芒反射入眼睛裡,晃得眼睛隱隱作疼。

夏小爾扶著棺木站起來。她用力推了推,想看看裡面的人。沒有推開,再推時又沒了勇氣,她的確是害怕看見個不完整的屍首。

想到當年母親的離去,她不禁又哭了起來。那時候她終究太小。對死亡沒有那麼明晰。現在,她明白了,她永遠失去了這世界上兩個至親的人。

夏小爾的怨恨也明晰了。這麼多年來,她都想問他,為什麼生她來這個世界卻不好好照養她。十幾年了,孩子的她不僅要照顧自己長大,也要當作爸爸媽媽一樣去照顧三個弟弟妹妹。

她是怨的,如果有選擇的餘地,她是不願意出生的。她怨恨,可是她到底是來了這個世界,叫她拋下任何一個弟弟妹妹,她都是做不到的。

這三年來,儘管這個人依舊不言語,但是她感覺到了。他開始愛她們了,開始學著做一個父親了。可是,才那麼短的時間,他就走了。

“爸,如果有下一世,不要給我生命了。真的,活得太辛苦。”

生命真的太難了。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也心疼自己的弟弟妹妹,她們何嘗不是這樣掙扎著過活。

夏立行走了。夏小爾也不可能再去上大學了。多讀了三年高中,她已經滿足了。夏小爾把當年那張卡拿出來,用為數不多的錢給小語,小雪報了名。她正思索著要去那裡打工掙錢。第二天卻發現了夏暮留下的信。

夏暮走了,他讓夏小爾無論如何一定去唸大學。他說她照顧他這麼多年,現在就換他來照顧她。他說他會往卡里打錢,叫她無論如何要念大學。

他才十五歲,就要去社會上討生活了嗎。夏小爾慌亂四下找他沒有結果。為這夏小爾蹲在車站旁若無人哭了好久。直到兩個妹妹一左一右把她攙扶回家。

6歲那年,奶奶說我媽難產死了,讓我養活剛出生的弟弟

夏小爾還是沒有去唸大學。除去了小語和小雪的學費。她已經沒有剩多少錢了。而且兩個妹妹入學後就必須要用生活費。她不能叫她們在學校因為錢抬不起頭,餓肚子。

夏小爾就在附近找工作掙錢。後來接到夏慕的電話。是北京號打過來的。夏小爾便跑去了北京。她無依無靠,沒有錢也沒有學歷。隻身一人在北京務工某活,有時候甚至一連餓幾天就躺在公園裡睡。她把卡留給了兩個妹妹,打零工掙的錢就往那裡面打,夏暮也總會往裡面打錢。

夏小語,夏小雪先後都考上了大學。夏小爾也總算在北京稍微穩定些了。只是生活依舊拮据,只是依舊沒有打探到夏暮的絲毫蹤跡。她總往那個電話打。永遠沒響鈴卻沒有被接通。夏小爾便時常朝裡面發簡訊。她知道,他一定能看。

最近這一年夏小爾從夏小語那裡得知夏立明因為搶劫捅傷了人,被捕入獄。入獄不到一年又因為在獄中和人發生矛盾被意外打死。鎮上的人都傳開了,也都有意不叫夏家老太太知道。若她自己後來不多耳聽,也不至於一口氣沒上來丟了性命。

夏小爾給夏暮發那條訊息,她知道他能看見。對於他回來,卻真的沒有多大把握。畢竟那個人,死活於他也沒有多大關係。

幸好,是等到他了。

夏小爾重新抬起頭來看著自己五年沒有見面的弟弟。他長得越發的沉穩帥氣了,只是也黑了些。夏小爾拿過他的手,粗糙得都喇手。他才二十歲,卻有雙四五十歲般粗糙不堪的手。夏小爾一時間又不禁流淚,心疼不已,“夏暮,這麼多年吃了不少苦了。”

他只是笑著搖頭。他想說,哪裡有人會比她更苦,他的姐姐,活了這短短二十六年,卻飽經苦難。

他們又不約而已看著一米外的那個墓碑,相視一笑,苦難的日子總算是都熬過去了。

夏暮最後拉著夏小爾回家說,“姐,我最恨的是他們給了我生命。可我最感激的也是他們給了我生命,我如果不來,你一個人,該多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