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十多年晶片代理分銷，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這輩子不知道能不能遇到第二次，大家很難不心動。”
作者 | 章漣漪
“這事很敏感，很多同行都已經進去了。”8月3日，在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出“對涉嫌哄抬價格的汽車晶片經銷企業立案調查”後，有行業人士對賽博汽車做出上述表示。甚至有訊息稱，艾睿電子一家代理有超30人被查，主要原因就是控貨、哄抬價格。
實際上，晶片漲價訊息在汽車圈早已不算新聞。從年初開始，不斷有車企、Tier 1供應商抱怨晶片難求，且價格高昂。有新能源行業從業者告訴賽博汽車，NXP（恩智浦）一顆功能安全晶片，去年5塊錢，今年漲到500元，還是建立在月購1萬顆的前提下。否則單片報價高達680元。
終於，隨著市場監管總局通告的釋出，上述現象要開始被整頓了。
“針對汽車晶片市場哄抬炒作、價格高企等突出問題，近日，市場監管總局根據價格監測和舉報線索，對涉嫌哄抬價格的汽車晶片經銷企業立案調查。
下一步，市場監管總局將持續關注晶片等重要商品市場價格秩序，進一步加大監管執法力度，嚴厲查處囤積居奇、哄抬價格、串通漲價等違法行為。”
——《市場監管總局對涉嫌哄抬價格的汽車晶片經銷企業立案調查》
對此，有晶片從業者感嘆：終於開始“算賬”了。他表示，這些代理分銷商幾乎是“一查一個準”。
不過也有行業人士稱，大部分代理商更願意做長線生意，且“缺芯”問題是事實，因此多數代理商不會參與哄抬價格，也沒有太多貨物供大家囤積。
而對於此次芯片價格“瘋漲”背後，原廠是否有參與，各界輿論更是不一。
01 晶片分銷商：承擔資金、技術等支援
市場監管總局通告發布之後，汽車晶片經銷企業被更多人關注到。
通常情況下，B2B企業間貿易，似乎不需要給中間商“賺差價”，但晶片行業有其特殊性。
作為兼具資金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的產業，晶片行業市場份額高度集中於英特爾、德州儀器、高通等少數幾家公司，頭部公司形成寡頭壟斷。
而規模化程度決定供銷成本，透過大批次同型號生產，原廠可以大幅度降低單品的單位成本。出於成本考慮，原廠傾向於大批量出產同類型元器件，因此具備大規模訂貨能力的客戶能夠獲得相對較低的採購價格和較強的供貨保障。
Δ 高通在中國授權代理商包括艾睿電子、 詮鼎集團、中電港等
但是，汽車零部件公司一般不會願意建立長時間的庫存，所以市場上出現了中間分銷商這個產物。
簡單來說，大的汽車Tier 1供應商會直接和晶片公司談業務，待業務完成後，透過代理商去購買晶片。代理商會進行一定比例的抽成，其承擔的作用主要是代理墊資和備貨等。例如，一些Tier1更傾向“3+6”模式付款，即有9個月的賬期，晶片公司不會接受這樣的模式，因此，需要分銷商背賬期。
最後形成的市場格局是，汽車主機廠透過Tier1供應商下需求，Tier1供應商找代理商拿貨，代理商和晶片原廠打交道。
對於小的供應商來說，則更需要分銷商的存在，前者採購體量不足以和晶片原廠直接對話，於是透過分銷商拿貨。此外，一些分銷商還承擔著售後、技術支援等業務。
目前基本上頭部晶片公司在中國都有代理商。根據智研諮詢資料，在電子元器件領域，不足整體電子產品製造商總數1%的藍籌超級客戶直接向原廠採購，採購金額約為總體份額的44%，佔總體99%以上的其餘製造商客戶透過分銷商渠道採購56%的份額。
02 多因素疊加，芯片價格“瘋漲”
單片晶片從5元，漲到500元，顯然是多重原因所致。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分銷商等哄抬價格。
無論是原材料，還是晶片原廠漲價，通常會公示，且漲價幅度有限。“真正讓芯片價格上漲數十，乃至上百倍，主要原因是分銷商囤貨、炒貨。”有晶片行業從業者認為，代理分銷商參與最深，原廠或也有參與。
曾有分銷商私下稱，做了十多年晶片代理分銷，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這輩子不知道能不能遇到第二次，大家很難不心動。
原廠晶片出貨渠道往往透過授權代理、貿易商分銷等方式，相對來說，管理比較嚴格。“一般來說，代理商手裡有多少存貨，原廠是可知、可查的。可操作空間並不大。”有晶片從業者表示。
但“重利之下，必有追逐者”。一些分銷商，甚至供應商選擇鋌而走險，進行囤積、倒賣。
部分代理分銷商在和原廠下單後，會以貨物不足等原因，只對外發放很小一部分貨物，其餘囤積下來，再高價對外銷售。“這中間原廠是否完全不知情，很難說。”
另有一些供應商在拿到了晶片後，會選擇搭載更便宜的國產替代晶片，而將高價的進口晶片對外轉手出售。
除此之外，任何“機會”面前都不缺投機的人。有知情人士稱，深圳一帶有人把房子全部抵押給銀行，去囤積晶片，炒賣。
當然，原材料漲價嚴重和晶片製造環節漲價，也是造成芯片價格持續上漲的原因。
以晶片最上游矽材料為例，根據矽業分會8月4日資料，矽料價格徘徊在20萬元/噸左右。而在晶片短缺發生前，矽料價格約為6萬元~7萬元/噸。此外，銅箔基板、電子材料等其他晶片相關材料也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漲幅。
Δ 矽材料
與此同時，晶片製造環節漲價明顯。
資料顯示，面對上游原材料的漲價及下游旺盛的需求，英飛凌、意法半導體、安森美、安世半導體等頭部晶片廠商都在不斷上調價格，每次上調比例在10%至15%間。
臺積電雖然一直未明確提出漲價，但取消了對客戶的優惠，即變相漲價數個百分點。據研究機構Digitimes援引業內人士透露，臺積電近期已通知客戶，從8月開始，其為LCD驅動晶片供應商提供的12英寸晶圓製造服務將提價15%~20%。
但又據《電子時報》8月9日援引業內訊息表示，臺積電28nm代工價格先前略為調漲後，下半年將暫停調漲報價，以維繫長期的客戶關係。價格反覆的背後，也顯示出臺積電矛盾的心理。
不過上述一系列因素疊加，已經導致原本出現“晶片荒”的汽車市場，更是“雪上加霜”。
03 “覆巢之下”，行業皆無長利
芯片價格持續推高，後果顯然是嚴重的。最直接的結果是，一些大的車企、Tier 1供應商選擇進一步掃貨，導致“缺芯”問題更加嚴重，形成惡性迴圈。
在囤無可囤的情況下，一些車企、供應商也在不斷減產、減配，尋求替換方案。
Δ 受“缺芯”影響，全新一代標緻308取消液晶儀表盤
“最早我們用的是意法ST的103系統，從去年6元，一路漲到150元/片。”有生產充電裝置企業高管稱，在此之下，今年以來，其已經找了三款國產晶片產品替代，每次都需要重寫程式碼、進行除錯。“我們研發團隊今年最沒想到的任務，是不停切換晶片、不停重寫軟體程式碼。”
上述高管稱，充電樁所使用的晶片為工業級的，只要保證產品效能，客戶基本能夠接受晶片替換。但汽車Tier 1供應商面臨的處境可能會更加艱難。車企在做產品時，晶片方案已經確定完畢，如果車企不同意改換，白紙黑字合同之下，供應商無論什麼價格都只能購買此前定下的晶片。
“目前芯片價格上漲，主要是供應商在承擔。”相關人士介紹稱，供應商和汽車廠簽訂合同後，如果供應商不能及時供貨，會面臨鉅額賠償。“一些主機廠賬上還壓了很多錢，如果主機廠找麻煩扣錢，都沒有辦法。”
實際上，就算車企同意，目前也很難找到可替換晶片。“國產汽車級晶片我沒有用過，說的話不代表權威，但以我用工業級產品的情況來看，我覺得汽車級晶片想要替代路更遠。”上述生產充電裝置企業高管稱，從充電樁角度來看，國產替代晶片可實現90%以上功能，即樁體可用，但小規模初創企業都是想利用10%的亮點做出差異化，國產晶片目前很難做到。
不止供應商愁，此次晶片囤積、漲價之下，原廠也在發愁。由於大量企業囤貨，原廠沒有辦法理清真實的市場需求，對於是否擴張產能、擴張多少產能，都沒辦法下最終決定。
“不僅僅是晶片，現在整個進口供應鏈都是亂糟糟的。”有新能源行業初創企業高管稱，自己十多個人的小公司，已經囤積了400多萬的電子物料。“沒辦法，我必須要給客戶保供應，如果和客戶說訂單接不了，以後就很難做生意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芯片價格哄抬背後是整個汽車市場體系的紊亂。
04 終極解法，還需滿足晶片供給
“頭部晶片原廠是不願意看到價格哄抬的。”有晶片行業從業者認為，晶片原廠從事的是長期交易，一旦因價格過高，合作企業選擇國產替代或者找到其他出路，可能直接斷送了未來合作的可能性。
在他看來，同理，多數代理商也不願意為了當下的利益而去犯法。
《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第十四條規定，經營者不得有“相互串通，操縱市場價格，損害其他經營者或者消費者的合法權益”“捏造、散佈漲價資訊，哄抬價格，推動商品價格過高上漲的”等不正當價格行為。
《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第四十條規定：經營者有本法第十四條所列行為之一的，責令改正，沒收違法所得，可以並處違法所得五倍以下的罰款；沒有違法所得的，予以警告，可以並處罰款；情節嚴重的，責令停業整頓，或者由工商行政管理機關吊銷營業執照。
在市場監管總局釋出檔案前後，一些企業也感受到了變化。有訊息稱，近期NXP已經調查過ZLG等代理商。
Δ 每塊晶片都有獨特編碼
“近段時間，不斷有分銷商，甚至原廠來我們公司，檢視晶片是否真實裝載。”上述生產充電裝置企業高管指出，與超市每件物品都可以掃碼查詢一樣，每片晶片上面也進行了打碼標識，可以進行追溯查源。但編碼可以透過特殊手段抹掉，所以實際上追溯起來依然很困難。
多重因素之下，對於此次國家市場監管總局發文，一些行業人士態度並不算十分樂觀。在他們看來，政策對於市場會起到震懾、穩定的作用，但具體能到什麼程度很難說，畢竟“缺芯”問題真實存在，且短期內難以解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