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燕梳樓
這兩天，俞敏洪又刷屏了。
在被迫關閉1500個教學點後，他把7。3萬套8成新的桌椅全捐給鄉村學校。
然後在朋友圈轉發了公司的小作文《當一輛紅色卡車，駛向遠方》，你可以認為這是公關稿，也可以看作是煽情書。
於是，很多人便被感動到了，淚流滿面地敬他是一條漢子。
相比較有些機構一夜之間人去樓空，新東方線下業務的全線撤退，沒有出現任何退費或拖師資的糾紛，危難時刻見人品，不能不佩服老俞的人品很過關。
不僅如此，面對近百億的損失，他也沒有變賣價值5000萬的桌椅以期減少損失，而是直接捐給了貧困地區的鄉村小學，這個退場確實也夠體面。
作為中國民營教培行業的領頭羊，新東方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但如果因為這個就要毫無原則地歌功頌德，就有些過了。
我並不認為，他值得同情，甚至可以享受悲情英雄般的光環。
因為教育本身，就不應該是一門生意！
情懷掩蓋不了資本的本質，掩蓋不了逐利的天性。
從1993年到2000年，新東方只是做大學生出國考試業務。一直到2006年，這都是新東方的主業，這個時候的新東方，還是個講情懷的漢子。
而隨著《民促法案》的出臺，民辦教育開始邁上快車道，而新東方也大鵬一日隨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從大班制發展到小班制，最後進入K12全科輔導。
2007年，同門師弟張邦鑫從北大退學，一門心思創辦學而思，並強勢進軍線上教育，僅僅用了3年時間，就登陸美國紐交所掛牌交易。
教培行業的雙寡頭局面就此形成。
新東方坐不住了，也開始走學而思的“一對一輔導”之路。
為什麼要搞“一對一”？這是K12課程中暴利中的暴利，是販賣焦慮最頂級的收割之道啊。
你來就培養你的孩子，你不來就培養你孩子的競爭對手。
於是，新東方不可避免地，成為一頭咆哮的資本巨獸。
特別是在引入老虎基金後，不僅高歌猛進在納斯達克敲鐘上市，成為中國教育第一股，還成功登陸港交所，再次上演資本神話。
經過20多年的發展佈局，新東方版圖已涵蓋K12校外輔導、海外及國內備考、成人語言培訓、學前及中小學教育等眾多業務線。
資本是逐利的，當教育被資本所綁架，同股價、盈利、規模、渠道、銷售話術結合在一起時，一切就變味了。最終把焦慮販賣給家長，賺得缽滿盆滿。
說起來都是為了孩子，其實全是為了票子。
雖然主管部門多次發出糾偏訊號，但在巨大的誘惑面前，這些機構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愈加激進和瘋狂。
到2021年上半年，線上線下教育機構的無序競爭和無休止的焦慮販賣，已經到了無以復加殺紅了眼的地步。
2018年校外培訓機構還只有40萬家，到了2021年竟然高達近200萬家！
3年暴增5倍，與之暴漲的是高昂的費用，可以想見深陷其中的家長有多絕望。
忍無可忍之下，教育部出手了！
“雙減”政策強勢落地，K12學科培訓哀鴻遍野，新東方、學而思等一眾上市教培機構股價斷崖下跌，從高點縮水9成以上。
瑞思英語、華爾街英語、ABC360、巨人教育、斯坦利相繼陷入“破產潮”，自詡為教培界愛瑪仕的精銳教育也哭著離場。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沒有誰可以獨善其身。
情懷褪盡的新東方，也被濺了一身血。
這無疑讓一手締造新東方的俞敏洪不得回過頭來，尋找這些年來失去的那個叫“情懷”的東西。
幾年前，俞敏洪曾在魯豫的節目中接受採訪。
魯豫問俞敏洪，你想過有一天新東方沒有了嗎？
俞敏洪回答說，早晚會沒有的。
顯然，他非常清楚，沒有風，豬早晚都會掉下來。
新東方的發展，吃飽了留學培訓市場的人口紅利，也坐享了國家政策的紅利。
但教育的本質，歸根結底還是公益的。脫離了這個本質屬性，充滿了資本的泡沫，不僅摧毀了最基礎的教育公平，還帶來了可怕的道德坍塌。
很多課程起步價就是萬元，十幾萬元到幾十萬元不等的課程比比皆是。一堂課45分鐘往往收費200元以上，有的甚至高達千元。這樣誰還有心思在課堂上講課？
當教育成為一門生意，當老師開始輾轉於各大機構撈錢，教育就徹底淪為資本的槍手。
師德，是一個社會道德的基礎。
如果連師德都充滿了銅臭味，那麼整個社會的道德框架都將蕩然無存。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教育是實現階層流動的最公平方式，這也是全民重教的根本所在。如果放任資本無限擴張，放任資源壟斷固化，最後只能逼得底層的孩子躺平。
什麼是公平，什麼是正義，一定是基於大多數人的大多數利益，而不是少數人的特權和捷徑。
可能有人會說，我們家孩子就是透過上新東方、學而思受益的。不能否認，校外教培機構作為補充教育所呈現的價值，但它們更大的傷害在於：
擾亂甚至是破壞了正常的課堂教學。
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也曾在《全民教育全球監測報告》中指出：
“私人補習如果沒有被審査和控制可能會對學習結果造成破壞，尤其對於付不起學費的最窮的學生。”
所以，對於國家的教育改革和“雙減”政策，我們一定要明白背後的深意。
以公眾利益禁止私人補習，其實就是為了保護最窮的人，保護他們公平接受教育的權利。
因為並不是每個家庭都能付得起哪怕是課外每節100元的課時費。
本輪教育變革的本意，本意就是要重建教學新秩序，切割校外機構與校內教育的合謀可能，重塑師德，迴歸本源，讓課堂的歸課堂，老師的歸老師。
而不是一把推給社會，放任資本胡作非為，逢人皆可曰之師。
當一輛紅色卡車，駛向遠方。俞敏洪的這一聲感嘆，預示著教培時代走向終結。
而新東方捐向鄉村的桌椅，也將是留給這個資本教育時代的最後迴響。
幸好，俞敏洪在最後，找回了丟失許久的那一點點情懷。
但這並不值得我們淚流滿面，因為他曾經也興風作浪。
在日進斗金的校外培訓市場中，新東方也沒少收割。
實際上，我們也沒資格去同情那個收割我們的人。
曾經的《中國合夥人》，早就該散場了。
披著情懷外衣的惡，畢竟也是惡。
站錯了風口，好人也會變壞的。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