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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潮汕,
很多人第一時間想到的,
應該是彈牙爽脆的牛肉丸。
筷子一戳,汁水四溢;
咬上一口,唇齒留香。
一個字,爽!
或者是工夫茶,
無論男女老少、街頭巷尾,
但凡有潮汕人的地方,就一定有茶局。
真正高階的茶局,還一定得配上紅泥小火爐,
炭爐燒水,蒲扇輕搖,直到咕嘟咕嘟冒泡,
據說這樣燒出來的水,
泡起茶來才夠“芳(pang)”。
但對潮汕人來說,
牛肉丸真不稀奇,
家裡隨時能給你寄來一大箱;
工夫茶也並不難得,
反正走到哪,就能喝到哪。
真正讓他們心心念唸的,
其實是家裡那一碗平平無奇、
熱氣滾滾的白粥。
潮汕人的一天,
是從一碗白粥開始的。
要是正好有親朋來了,
主人家往往還會招呼一句:
“進來食碗糜哩。”
潮汕話裡,把粥讀做“糜(mue)”。
不同於廣府地區,
潮汕的粥追求的是粒粒分明、飽滿彈牙,
既要能煮出柔滑的米漿,
又不能完全爛透。
熬好後,舀一勺喂入口中輕輕咀嚼,
能感受到那一味柔滑與彈牙並存的滋味,
才不枉為一鍋好粥。
否則,是要被人嫌棄和數落的。
一碗白粥,配上一桌“雜鹹”,
就開啟了潮汕人的一天。
雜鹹,是潮汕人下粥專用的“配菜宇宙”。
包括鹹菜、菜脯、橄欖菜、
烏欖、醃蜆、薄殼米、墨斗仔……至少上百種。
蔡瀾就曾在汕頭的一家酒店吃早餐,
擺上來的雜鹹,足足有一百碟。
而普通潮汕人家的早餐,
擺出五種以上,
也絕對不是問題。
動圖 | 源於嗶哩嗶哩——大阿彪- ©
如果是去吃夜粥,
那配菜就更豐富了。
除去雜鹹以外,
還會有滷鵝肉、滷豬頭肉、滷豬腸等各式滷味,
巴浪魚、沙尖魚、鯧魚等各式魚飯,
還可以用普寧黃豆醬炒一把麻葉、番薯葉……
但凡能入嘴的,
潮汕人都能拿來下粥。
就算你不喜白粥,
也絕對拒絕不了砂鍋粥,
當地人叫做“芳糜”。
顧名思義,突出的就是一個“芳”。
比如最受歡迎的海鮮砂鍋粥,
每一份海鮮砂鍋粥,
都要選用最新鮮的活蝦、肉質飽滿的膏蟹。
蝦對半切開,蟹剁成塊,
在米快要開花的時候放進去。
這個過程,需要帶著一顆虔誠的心,
打起十二分精神,時刻注意火候。
既要保留米粥的芳香,
又不破壞蝦蟹的鮮美。
舀一勺入口,
你會感嘆人間值得!
在潮汕,
一碗粥,就是一個宇宙。
海鮮粥、田雞粥、豬骨粥、蠔仔粥、土雞粥……
地上跑的,水裡遊的,天上飛的,
潮汕人眼裡,萬物皆可熬粥。
而從小吃著這些長大的潮汕人,
那張嘴,
也就難免多了幾分“刻薄”。
這個刻薄,
對的不是人,而是食材。
全世界都知道潮汕人愛吃、會吃,
卻沒多少人知道他們有多“揀食(挑剔)”。
菜市場裡,
外地人買菜是一把一把抓,
而潮汕人買菜是一根一根挑。
這根蔫了,不行;
那根長得不好看,也不要……
他們甚至可以天不亮就出門,
排著隊去買那剛殺好的、
還留著體溫的新鮮豬肉。
到了飯桌上,食物一進嘴,
他們立馬就能判斷出是不是本地的……
圖|山郅©
潮汕人的挑剔,
是被豐富的物產養起來的。
從地理位置來看,
潮汕地區三面環山,一面向海。
地貌上又以平原為主,
加上河網密佈,土地肥沃,
農業也同樣發達。
山珍海味、蔬菜瓜果、柴米油鹽,
潮汕一樣不缺。
圖12 | 國館 ©
都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而有海、有河、又有山的潮汕,
自然也就養出了潮汕人,
挑剔的嘴和追求極致的胃。
他們不但對食材刻薄,
對食材的處理更加刻薄。
以牛肉丸為例,
首先,必須得選用剛宰殺的新鮮公黃牛後腿肉,
去筋切片,保證牛肉含量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其次,必須要純手工捶打,力道越猛烈越好,
這樣製成的牛肉丸,才足夠勁道。
直到把牛肉捶打成肉泥之後,
再挑出其中未除盡的牛筋,
以免影響口感。
接著加點鹽,繼續捶打,
直到肉泥變成膠質狀,
再加入醬料,攪拌均勻,
然後抓上一把肉泥,握拳,擠出丸子,
再用勺子掏進湯水裡煮上十幾分鍾。
這個湯水也要選用新鮮的牛骨或牛肉去熬,
才能讓丸子更加牛味滿滿。
同時,又要注意湯水不能過沸,
否則就會影響牛肉丸的口感。
這樣費時費力,
才能讓每個經歷千錘百煉的牛肉丸,
迸發出十足的美味,
令人稱絕。
有這樣一句話:
潮汕是一個不能不去的地方,
因為這裡是“中國美食界的一座孤島”。
蓮花山脈雖然不是特別高大,
但也同南海一道,
將潮汕地區圍成了一座“沿海孤島”。
讓包括潮州、汕頭、揭陽在內的潮汕三市,
無論飲食還是文化,
都具有很強的孤立性。
比如潮汕的“生醃海鮮”,
是外地人望而卻步的毒藥。
還有魚飯,只有魚沒有飯,
外地人怎麼也想不通這怎麼叫飯?
以及很多人無法理解的,
為什麼吃菠蘿要淋醬油……
面對這些疑惑,潮汕人微微一笑:
“定定泥(放心吧),無事個(沒事的)。”
潮汕美食千千萬,
真要一一展開去講,
怕是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在這多元美食宇宙背後,
是長期發達的商貿在支撐。
背山面海的潮汕,
自古便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門戶。
海洋給潮汕人打開了一扇通往世界的大門,
潮汕人,也就順理成章地走向了海外。
動圖 | 國館 ©
潮汕人跨海出國的風潮,
始於宋元,盛於明清。
據記載,僅1782年~1868年,
遠赴暹羅(泰國)的潮汕商人就多達150餘萬。
到今天,潮汕人早已遍佈全球。
美國作家斯特林·西格雷夫曾說:
潮汕人在文化上十分獨特。
他們操縱著地球上最有錢、
最強大的地下網路,
是世界上最早的跨國公司之一。
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汕人;
有市場的地方,就有潮商。
這不是隨便說說,
全球大約有4000萬潮汕人,
其中1000多萬生活在潮汕本地,
1000多萬生活在國內其他各地,
還有1000多萬分布在海外各地。
所以有個說法叫“三個潮汕”,
即本地一個潮汕,
國內一個潮汕,
國外一個潮汕。
也就難怪很多人無論去到哪,
總能遇到潮汕人。
這裡的人們很團結,
一句“膠己人”,走遍天下都不怕。
這種團結,是在千百年的動盪裡擰出來的。
自魏晉以來,
中原地區戰亂不休,百姓流離失所,
一批又一批南遷的中原漢人,
經福建而入潮汕,
與當地南越土著,
在長期共同生活中相互融合,
才有了今天的潮汕人。
他們祖上大都幾經動盪,
終於在這東南一角得以安寧。
他們珍惜那來之不易的安定,
更注重生活本身的美好。
一簞一食,一瓢一飲,
都充滿了他們對生活的儀式感。
圖 | 兔子就要吃好喝好 ©
這裡的人們也很樸實,
無論去了哪裡,走了多遠,
吃過多少山珍海味,
最懷念的,
也永遠是家裡的一碗白糜。
若要說為什麼,
也許正應了那句:
嚐盡人間百味,還是清淡最美。
或許再尋常不過,
但那正是家的味道。
也正如在外遊子的一份思鄉之情,
樸實無華,
但真摯無比。
圖 | cobaltstarry ©
說到底,
潮汕人的刻薄,
其實是對生活的熱愛。
飲食是一個地區最直接的文化體現。
比如內蒙古的烤全羊、悶倒驢,
吃的就是一個豪邁和爽快;
淮揚地區的蟹粉獅子頭、松鼠鱖魚,
吃的就是一份精緻和格調。
而潮汕菜裡,
滿滿都是生活的滋味。
他們的嘴有多挑剔,
對生活就有多講究。
所以哪怕是最簡單的白粥,
也要整一個雜鹹宇宙去搭配。
哪怕是最樸素的蘿蔔白菜,
也要給你雕出朵花來。
潮汕人有句話:
無事來食茶,有閒去踢桃。
意思是,
沒事就來喝茶,有空就去逛逛。
在他們眼裡,
茶局比飯局還重要。
如果說人是水做的,
那潮汕人七成都是茶水。
他們不說喝茶,說食茶;
不說茶葉,說茶米。
喝茶就像吃飯一樣自然,
是生活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甚至“寧可三日無米,不可一日無茶”。
因為喝茶,意味著“無事”,
意味著暫時脫離生活的瑣碎,
不用去操心日常的煩惱,
只管喝茶,只管放空。
圖 | 了琹 ©
這是潮汕人對生活的治癒,
也是對自己的治癒。
真正有默契的潮汕朋友,
哪怕只坐著喝茶,不說話,
也可以坐上一下午。
他們喝的是茶,
嚥下去的,全是生活。
再也找不到比潮汕人更愛生活、
更懂生活、更會生活的人了。
在那裡,
週末聚會的方式不是蹦迪喝酒,
而是相約一起喝茶。
在那裡,
家家戶戶都囤著很多茶米,
一日三餐都離不開茶。
在那裡,
人們打招呼的方式,
是“有閒來食茶”……
他們是把日子過得最有儀式感的一群人,
也是對生活與生命最具敬畏感的一群人。
但也正是這種儀式感與敬畏感,
讓潮汕承受了太多的偏見與誤解。
比如有人說潮汕人迷信,
但事實上,潮汕人雖然一年到頭,
都在為“時年八節”操辦拜神的事情。
可拜的是什麼神,
他們其實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們拜神,
拜的不過是一份心意和寄託。
就像潮汕人端午節吃粽子,
因為潮汕話裡“棕”和“壯”同音,
所以有個說法是“食過端午粽,身體就會壯”,
與其說這是愚昧或者迷信,
我更覺得這是一種簡單、淳樸、美好的期盼。
圖12 | 國館 ©
也不是所有的潮汕人,
都喜歡闖蕩,都會做生意。
對很多安居在潮汕大地的潮汕人來說,
知足常樂,才是生活常態。
賺多賺少不要緊,
要緊的是一家人在一起,
有事沒事,和親朋好友吃吃茶,
串串門……
簡單、純粹而溫暖。
這才是潮汕人心中,
生活最樸素、美好的樣子。